荒原的景色很獨特。


    越是深入,土地的顏色就會越深,像是被鮮血浸透過一般。


    一隻腳停在一簇黃色野草旁,有風起,卷動堅硬的野草,打著旋兒地帶起一縷黃沙向前方而去。


    白芷啪嗒啪嗒地走到駐足而望的木青身邊,視線微垂,在緩坡下的那一處廢墟間快速移動,有幾道血絲的幹燥小臉上滿是激動:“就是這裏。”


    她的視線很快離開廢墟,往北而去,等落在某處後眼裏出現一絲茫然,下意識朝前走出幾步:“當時黑風暴就在那裏。”


    木青微眯起雙眼看去,那是一處溝壑,溝壑邊緣的沙土與別處相比顏色更淺,底部還堆積著一層密密麻麻的碎石礫。


    除此之外,與這荒原上的任何地方,並沒有本質區別。


    “這裏似乎已經沒有了與黑風暴有關的線索。”月九走到木青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對於這片荒原,我們都隻是過客,或許我們得換個地方。”


    一路向北,月九對木青的實力早就沒有了多少詫異,反倒是因為他現在正在做的事,而難得地產生了一絲同情以及……自省。


    “公子,不知道你對黑風暴了解多少?”


    木青聽到身後恭敬的聲音,一邊朝緩坡下的廢墟走去,一邊說道:“不多,你知道多少都可以說出來。”


    雷通天跟在木青身後,說道:“黑風暴憑空而現又憑空消失,這是來到居葉城的旅人都能打聽到的事情。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一直沒有放棄對它的探索,無數代人都在試圖總結它的規律。”


    月九若有所思:“黑風暴雖然危險,但同樣也意味著巨大的機緣,你們的做法很容易理解。”


    雷通天訕訕一笑:“但可惜的是,這麽多年過去,我們還是失敗了。”


    “黑風暴就沒有什麽規律,或許‘憑空而現又憑空消失"會一直是對它最重要的發現。”


    “不過,人死的多了,便也流傳下來一些不能確定的消息,比如黑風暴最深處連接著一個混亂的世界,比如黑風暴中有法寶或者秘術出現,還有那種蘊含龐大靈氣的黑色石頭……”


    白芷皺眉道:“這些事情,不是居葉城流傳的那幾個故事嗎?”


    雷通天點點頭,苦笑道:“確實如此,因為隻有那幾個故事裏的主角才從黑風暴中走了出來。”


    木青的表情平靜,雷通天說的這些信息,真真假假,有些還能從孟章之前說過的話裏得到一些印證,木青問了他最關心的問題,“那些活著走出黑風暴的人,有什麽共同點嗎?”


    月九看向木青,因為知道木青的決定,幹脆沉默不言。


    雷通天澀聲道:“我還是希望公子不要冒險進入黑風暴。因為這些人活著走出黑風暴的人,並沒有什麽顯著的共同點,這麽多年下來,已經有不少人想從他們的故事中得到啟發,但沒有一人成功。”


    “這就是一件完全靠運氣的賭博。”


    雷通天的視線在荒原四野遊走,想起他與這片土地打交道的一生,像極了對黑風暴的探索,都是那麽乏味與失敗,臉上多了一絲暮色,緩緩道:“我們所有人都能感覺得到,我們對它的探索發現隻是涉及表麵的皮毛,但除非已經被逼至絕路,在生與死的選擇麵前,大家都遵從了自己求生的本能。”


    雷通天這話說得極為真摯,因為他明白,他的命甚至修道前途都與木青息息相關,所以他並不想木青主動尋死。


    木青搖搖頭:“恐懼死亡,意味著什麽都不敢做,而什麽都不敢做,比失敗還可怕。”


    從往廢墟走去時,白芷就一直低著頭,眼裏滿是痛苦和糾結,正當她抬起頭想要說話時,木青卻突然舉起了手。


    “有人。”


    幾人頓時一驚,月九握緊手中的劍,雷通天抓住袖子裏的霹靂珠,


    不約而同地將白芷護在身後,不過等兩人朝前看去時,已經沒了木青的身影。


    廢墟裏,木青皺眉看著地上的一個將死之人。


    在此人附近,還零零散散地出現了幾具屍體,這些人的死相極為淒慘,身上的血肉被某種利器切成了數塊,而唯一的這個還活著的人,整個下半身都已經攔腰斷開,隻剩下了一縷隨時都會消失的氣息縈繞在他的口鼻。


    似乎感受到了木青他們的氣息,此人受到刺激抽搐一下,胸口凹陷,眼看著就要斷氣。


    白芷眼疾手快,給這人喂下一顆丹藥的同時穩住了他的唿吸。


    這人的求生本能在此刻爆發,突然一把抓住白芷的手腕,任憑白芷如何掙脫都擺脫不了,木青眼神冰冷,一腳把這人的手臂踩在地上。


    這人稍稍睜開眼睛,痛苦地對木青說道:“救救我、救救我……”


    身後,將廢墟仔細檢查一遍的雷通天迴來道:“公子,不遠處還有幾具屍體,應該隻有他……咦?”


    雷通天幾步上前,蹲到這人麵前,臉色凝重幾分。


    他剛才自覺警戒外圍,所以現在才看到這人,主動說道:“他叫宋福,是獨來獨往的尋寶獵人,雖然也隻是超凡中期,但實力還在我之上,這……”


    白芷知道這個叫宋福的男子或許能帶來一些線索,很努力地運功助對方消化著丹藥的效力,宋福的臉色稍稍好轉,也終於了開口的力氣,他一把抓住雷通天的手,感謝道:“今日實在多些雷老救命之恩。”


    雷通天搖頭道:“你該感謝的是白姑娘,是公子,與我無關,閑話少說,你們遇到了什麽人?”


    宋福臉皮抽搐一下,表情顯得極為扭曲,視線落在不遠處那幾具屍體上,緩緩說道:“是一個外來劍修,他應該受了極重的傷,我們、我們……”


    雷通天皺眉道:“你們把注意打到對方身上,卻被對方反殺?你的判斷準確嗎?對方真的受了極重的傷?”


    “沒有錯。”宋福閉上眼睛,痛苦地說道:“他的左臂連同一部分身體都沒了,身上更是像被雷劈了一樣,焦黑一片,我們怎麽也想不到就這樣的一個人,隻是看了我們一樣,空氣中就生出了無數道強大的劍氣。”


    雷通天心中一驚:“你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宋福無比後悔地點點頭。


    木青的視線再次看向那幾具屍體,微微皺眉,屍體上沒有留下任何的劍意,如果是蕭高峰,那他是不是意味著他的劍道修為提升了一些?


    宋福已經注意到木青才是這幾人的主心骨,等木青再次向他看來時,主動說道:“公子,我這些年替人尋寶,積累了一些丹藥財寶,我願意全都奉上,隻求公子能救我離開這裏。”


    雷通天臉色漸冷,正要開口,卻突然驚醒於自己如今的地位,隻能是眼巴巴地看向木青。


    木青轉頭說道:“芍藥,給他留兩顆丹藥,我們走。”


    “公子!”宋福滿是乞求,他掃了雷通天一眼,明白過來,努力說道:“公子,我比他更熟悉荒原,無論你是想要探索遺跡,還是尋找寶物,我都能提供幫助。我知道你或許不屑於我的東西,但我的經驗應該有用才對。”


    木青看向雷通天。


    雷通天表情有些複雜,如實說道:“他獨來獨往,曾接過幾次古家的任務,確實比我有經驗。”


    木青嗯了一聲,轉身朝廢墟外走去,而白芷率先反應過來,丟了幾個丹藥給宋福,道:“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你不要心存怨氣就好。”


    廢墟外,聽著宋福淒慘的求救聲,雷通天忍不住看向最前方的那道背影,問道:“公子,他或許真能幫到你。”


    木青搖頭道:“他的眼光很差,而我的耐心很少。”


    雷通天微覺惘然,宋福自己找死確實眼光差得沒邊,但木青


    的耐心呢?


    現在這種時候,不是任何與這裏有關的線索都很重要嗎?難道木青已經知道那個外地劍修是誰?


    白芷說道:“那個人確實很差勁,明明知道雷先生是我們的人,還這樣彰顯自己,以為沒了他,我們就沒辦法了嗎?”


    雷通天臉上有些感動,輕輕點了點頭。


    月九走到木青身側,輕聲道:“是蕭首席嗎?我怎麽感受不到他的劍意?”


    木青看了他一眼,月九口中的蕭高峰與他眼中的蕭高峰完全是兩個人,這便是一個人複雜的地方。


    而正如月九稱唿對方蕭首席他卻很平靜一樣,他要殺了蕭高峰月九也不會阻止,這是兩人沒有說出口但卻心領神會的事情。


    木青說道:“應該是他。”


    月九眉頭皺起,複雜道:“那他還是破境了?”


    木青想起孟章曾經的推測,說道:“他可能進入了偽境。”


    月九聞言拿出一塊玉牌遞給他,木青視線落在上麵,有些恍然:“淩前輩很早前給過我一塊玉牌,與這一樣,原來你就是靠這個找到的我。”


    “這都是小事。”月九執意把玉牌給他,說道:“雪鬆前輩臨走之前,曾往玉牌裏注入了一道劍氣,隻要解開封印,就這枚玉牌就是一道劍氣,可以重傷甚至殺死化凡初期。”


    木青眉目微鬆,笑道:“那正好,我把白芷交給你才能真正放心。”


    “你……”月九有些無奈,“真有把握?”


    木青笑道:“我沒把握會來這裏嗎,既然這裏沒有黑風暴的痕跡,那我們就去湊個熱鬧吧。”


    木青把雷通天喊到身前,商量著該如何去往新出現的那個遺跡,某一刻他神色微變,抬頭看向某處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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