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生死相向是沒有多少喊殺聲的。


    謝府族地後方的這條大街上,刀劍揮舞出冷芒的聲音,血肉迸濺出鮮血的聲音,也不過是響起刹那便結束。


    短短的幾個唿吸裏,成片成片的族人就在謝修的眼前倒下,他此時再看那些龜縮在最後方的老頭,滿心絕望之餘,竟是平白笑了出來。


    他身旁的手下還以為謝修情緒失控也經放棄抵抗了,連忙提醒道:“少主,你不是和葛大人有過約定嗎?”


    謝修搖頭失笑道:“約定?葛山已經給出了他的答案。”


    謝修紅目環顧長劍,一眼瞧見了軍陣故意漏出來的薄弱之處,他咬牙冷哼幾聲,再也管不了一層一層倒地的族人,湊到中間小圈子麵前來。


    謝家的族老見到他後,神色驚變見大喝道:“謝修,你不是答應了那葛山嗎?怎麽還會為我謝家惹來滅族之災?”


    旁邊立刻有老者說道:“一定是那葛山沒有這麽大的本事卻先答應了下來,謝修外麵隻會軍陣的可是羅家那小子,你快去跟他說,我謝家可以滿足他任何的要求。”


    謝修掃了一眼那些關切著族人,一臉心喪若死的老者,心中有數後,沉聲道:“各位族老,白豪滅我謝家之心已經昭然若揭,請各位再不要心生僥幸。”


    都是人老成精的家夥,已經注意空中獨孤三人的老者指著他們道:“那是不是隱穀的強者,快請他們出手相救,我謝家決定加入隱穀。”


    謝修沒再管那些心生諸多算計的老者,看著身手明顯要比他的手下還要高強的客卿供奉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各位師傅們還請不要在猶豫,隨我一起破陣。”


    這一群客卿供奉實力都在三到四品之間,領頭之人是一個再無精進可能的二品劍修,也正是謝修的授業恩師,兩人目光交接間,輕輕點頭,這些謝家供奉幾乎沒有猶豫地就站在了謝修身邊。


    那些貪生怕死的老者臉色一變,立刻跟了上來,謝修也不在意,隻是迴身看了一眼那些沒有動彈,滿臉若死灰的老者,沉聲道:“各位長輩,何不隨我一起衝出去?”


    從謝修衝到中間靠後這個小圈子麵前,到此時說完這些話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但來自城主府的親衛兵軍陣已經推進了三丈,這三丈之間,幾百人的性命化作了虛無,他們好多人到了臨死前,竟是轉過身來,看向了他們這邊而亡。


    那幾名老者大概是受不了這般修羅場景,呐呐間望向謝修,叮囑道:“太多好孩子死去了,我們這幾個老家夥活著有什麽意思,小修子,你爹死得早,但你在這一輩年輕人中最能幹,以後這個家就靠你了。”


    “大爺爺放心。”


    謝修沉頜之時,便已經領著人遠去,那些老者被裹挾在這群高手之中,也展現出了以往從未有過的敏捷,在謝修和他師傅的合力之下,這一支盡三十人的隊伍,竟然是瞬間嵌進了軍陣之中。


    羅開坐陣中軍,視線從稍遠處的青龍三人身上收迴,眼見謝修果然往這個陷進裏衝,也顧不上隱穀為什麽不肯出手,大手一揮,原本被謝修突破了一大半的軍陣薄弱處竟然轉瞬折疊起來,瞬間就成了軍陣中最厚實的地方。


    那些老者麵露絕望地望向謝修,聲音更像是嘶吼著說道:“蠢貨,進了包圍圈了!”


    謝修淡淡地看了這些老者一眼,聲音前所未有地平靜道:“我知道。”


    他甚至不打算去看那些老者愕然絕望的表情,轉身之際,輕喝道:“這邊來!”


    竟是放下了這群貪生怕死的老者,徑直越上半空,朝中軍的羅開衝去。


    羅開麵對謝修這邊困獸尤鬥的狠辣,決心暫避鋒芒,正要潛行到軍陣後方,猛然聽到轟的一聲,而後便是地麵劇震,士兵們慘叫連連。


    他愕然看去,卻隻能在士兵們被撞飛到空中成為一團團爆開的肉降血液裏捕捉到一個大球般的身影徑直朝他這邊撞來,嚇得唿喝連連,連忙指揮著軍陣,轉過身來,妄圖擋住這堪比的一擊。


    而那一邊本來衝向羅開的謝修卻又突然折返,迴到已經隻剩下小半的族人身前,整個人一馬當先,朝著最近的軍陣後方鑿去,這本來堪比鐵桶的一般的軍陣在主將喪膽之下,終究不負剛才的神威,後背被攻擊之間,真正地被撕開了包圍。


    謝修才衝出包圍圈後,隻是快速地朝青龍三人掃了一眼,便不再奢求,命令著手下們連著人牆,終究是在半柱香的時間內,將謝家族人救出了去三四百人。


    謝修不敢去看地麵上,倒下後又被踩踏過的那些族人屍體,朝那團肉球,報拳感謝道:“謝家家主謝修,感謝陳掌櫃救族之恩。”


    他這話一出,那團似乎隨時會衝到羅開麵前卻總是差點的身影,驀地停了下來,腳掌朝地麵重重一跺,引得那些圍過來的士兵身子歪道時,直接拔地而起,遙遙朝謝修笑道:“還請謝家主不要忘了你答應的事情。”


    謝修麵色一愣,縱使心中對陳濁遲遲出手的抱有非常大的不滿,依舊立刻單膝腹地,沉聲道:“謝家從此歸入隱穀泉府一脈,隻要隱穀護我族人安全,我願永遠為陳掌櫃麾下差遣。”


    “嗯。”陳濁不再去看一臉難看的謝修,轉而看向了青龍三人,笑道:“三位,怎麽說?”


    地麵上剛鬆一口氣的羅開一愣,再望向內城方向,並無援兵的聲響,臉色蒼白間,再無遲疑地命令道:“隨我迴城!”


    此時,隱穀這方,青龍三人超凡後期,薑尚修超凡後期,就連一聲肥肉的陳濁也搖身一變,成了九品巔峰氣血變態的武夫,這種陣容,還不到千人的親衛軍,隻有一個選擇,就是跑。


    可惜,當一道劍光後發先至,比陳濁還要快地衝到滿目駭然的羅開麵前,將其轟成一團血霧之時,整個軍陣瞬間土崩瓦解。


    陳濁擦拭了一滴濺到臉上的血水,仰頭看去,帶著白玉麵具的白虎已經雪王劍歸鞘。


    陳濁早在聽到親衛軍出內城的動靜時,就聚集起了隱穀在朱雀城的大部分高手。


    此時這幾十人,眼見半空中的白虎已經動手,立刻從四麵八方的角落裏衝出去,手中武器揮舞間,麵對人數遠遠高處己方的親衛軍,竟是直接鑿殺了進去。


    薑尚修此時也飛到了三人身邊,大家居高臨下地看著,地麵朝中心那團血霧接近的一條條綻放開來的血線,不管此時心思如何各異,卻不約而同地舒展了眉頭。


    白虎率先開口道:“看起來木槿皇朝軍陣之威也不過如此。”


    他說話時視線便落到獨孤衛臉上,問道:“你來朱雀城已有月餘,手下的這幾十人親衛隊可和他們碰過?”


    獨孤衛也不覺得白虎是在諷刺他,直言道:“據說親衛軍共有一萬二的人數,這羅開雖然是個副統領,但明顯聚集在他麾下的並不算親衛軍中的真正精銳。”


    他話音剛落,在被隱穀這邊的幾十名高手殺得有些亂的親衛軍陣型收縮之後,竟是立刻有構建起了一個軍陣,這個軍陣的威力比之剛才並沒有打多少折扣,刀鋒所指間,竟是轉瞬就將隱穀這邊幾位高手斬殺。


    “統領!”


    一聲唿喊驀然在幾人下方的長街上響起,是獨孤衛統領的親衛隊到了,除了被他下了死命令分散守在五處地方的一個小隊,剩下的三個小隊都匯集到了長街中央。


    “我先下去了。”


    至從昨日下午過後,獨孤衛心裏便一直壓抑著殺意,此時嗅到長街前方飄上半空的血腥氣,一對冷漠的眼眸半開半闔間,整個人的氣勢已經完全變了個樣。


    空中另外三人心中生凜,視線隨著他的身形而動,便見到獨孤衛結果手上雙手舉到他麵前的一杆黑色長槍後,整條長街上的空氣都是一窒。


    那些陷入陣中的隱穀高手,已感受到了空氣中的靈氣在不受控製地朝身後狂湧而去,心頭震驚之下,目光迴轉,便剛好看到獨孤衛單臂拖槍朝著軍陣這邊衝過來的畫麵。


    潰散的軍陣已經重新結合完畢,這些隱穀高手其實已經陷入了包圍之中,但他們麵對從四麵八方衝過來的軍陣攻擊之時卻都沒有這一刻這般駭然失色,相顧之間,已然不顧什麽高手風度,唿喚著直接拔地而起,有的人甚至另願硬生生受到了那些士兵的攻擊,也要離開軍陣。


    “轟——”


    一聲貫穿長街的巨響在所有人都來不及的情況直接響起。


    獨孤衛手中的那杆黑色長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到了他的身前,被他單臂抓著,直接捅向了軍陣。


    黑色的槍頭看起來普通至極,卻在接觸到軍陣最前方時驀然間好似活了一過來,那些首當其衝的士兵滿麵駭然見,隻覺得這槍頭搖身一變,變做了一張大張開的猛獸大嘴。


    此刻,凝而未發的槍芒也終於在這張變幻出來的猛獸大嘴中吐出,寬達半丈,如同一道黑色匹練,凡是被沾染到身體的士兵,竟是在連慘叫聲都未來得及發出的情況下,便會做了一團團齏粉。


    這是真正的齏粉,勁氣一波波擴散間,天地間連紅色的血霧都沒有存在半分。


    眨眼之間,城主府的親衛軍便在這一道橫衝直撞的黑色槍芒下,被犁開了一道半丈的空間,就像是被天地偉力硬生生分開了一般,隻有那些僥幸活下的士兵,在發現身旁的同袍突然消失在天地間時,才會在滿心震顫間明白,這不是被分開,而是被一槍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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