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裏,邢飛看著巷子盡頭那虛掩著門的院子,雙眼微動。


    他旁邊有人轉頭向後麵問道:“是這裏嗎?”


    “放心,就是這裏,老四那家夥被那兩個蠢女人救上了馬車,我這鼻子不會有錯。”


    一個麵相憨厚老實的漢子裂嘴笑道,身上還是下苦力的挑夫打扮。


    邢飛聞言麵無表情,視線一直落在那扇院門前,好像穿透了斑駁掉漆的木門,看到了院子裏的那個女人。


    “大人?你看……”


    那說話的漢子身邊還有同樣打扮的兩人,他們這些暗探對周圍氣氛的變化很是敏感,見邢飛始終沉默不言,有些著急。


    “你說是城主交待你們混在人群中?”邢飛問道。


    那被問話的就是四人中的老大,想要上前幾步湊到邢飛身邊,卻被攔了下來。


    這個麵相給人樸實真誠之感的漢子,品出了來自邢飛這邊的敵意,連忙迴答道:“此事千真萬確,城主交待我們不要打草驚蛇。”


    “順藤摸瓜,放長線釣大魚倒一直是你們焚息的拿手好戲。”邢飛不鹹不淡地說道。


    那漢子低著頭,嘿嘿笑道:“說起來我們兄弟四人,以前都還跟在刑大人手下幹過,現在侯義勇這毛頭小子連刑大人三分皮毛都沒學到,做打探情報的,就要無所不用其極才對。”


    邢飛身邊的幾個兄弟目光隱晦交織,自然知道這家夥口中的刑大人是誰。


    邢飛感受到身邊兄弟看向他時的細微征詢眼神,微微搖頭。


    他們在放走謝恨荷之後,本打算去和大部隊匯合,結果就真幹巧地發現了這三人。


    因為他們之前在刑場邊的“仗義執言”,邢飛對他們的印象深刻,本是下意識地去盤問,就盤問出了這麽一條草灰蛇線。


    邢飛一雙眼睛微眯,在心裏自問道:“這迴是我帶你走的機會嗎?”


    開口時卻已經換作了嚴肅沉穩的聲音:“城主怕是已經來過這裏。”


    “怎麽會?城主現在已經在抓河邊那個女人才對。”漢子得到的命令隻是保證這條線索不斷,對目前的狀況了解不少。


    這做院子必定是這些蠢女人的臨時據點,倒時候這些女人絕對還會轉移,等確定了她們的大本營在哪裏後,才是動手的時候。


    他就不相信一直形象偉岸運籌帷幄的城主大人會這麽急不可耐,連小魚也吃。


    邢飛問道:“你說你們有一種特殊的聯絡方式,你能聯係上裏麵的兄弟嗎?”


    “實不相瞞,這是我們焚息鑽研出來的一種追蹤迷香,我隻能確定我兄弟在裏麵。”漢子迴答道。


    邢飛點點頭,確定道:“那他多半是死了。”


    “啊?”


    漢子臉上神色一變,邢飛已經迴答道:“城主確實來過,之前那隻響箭似乎就是這個方向,那應該是她們在通風報信,而且,空氣中還有血腥氣。”


    恰逢此時有一股穿過整條巷子的熱風,將巷尾盡頭拿扇虛掩的門吹得“咯吱”作響時,藏匿在巷頭轉角處的這十幾人都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氣。


    “是真的!”


    焚息的這三人麵麵相覷,後知後覺的後果,便是當發現事情脫離掌控後的惶恐。他們三人,一個四品兩個五品,在一起時也不算弱,當先的老大眼裏滿含請求地看向邢飛,見邢飛無動於衷,一咬牙,揮手間,便領著身後兩人越眾而出。


    此時,巷子盡頭的那扇木門還在輕晃不止。


    “這還是那個盡出騙子的焚息嗎?”


    邢飛身邊的副將小聲嘀咕著。


    那漢子有一件事說得不假,他們兄弟四人曾在刑左手上幹過,也正是從那時候起,他們就經常在一起出任務,在現在情報人員青黃不接的縫隙,他們都是頂格的老資格了,所以幾人之間的感情反倒尤其的真。


    “大概也算是一種包團吧……”邢飛輕聲說道。


    副將在沒有外人在時,放開了許多,斜乜了邢飛一眼,悄聲道:“飛哥,你……到底要幹什麽?如果,我說如果,你要去救嫂子,現在不正是時候嗎?”


    副將一張在頭盔下的臉看起來隻有二十七八歲,此時抬頭看著拿跑出去的三人背影,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她們都還在裏麵,我能感覺到之前那個箭術感受就在裏麵……”


    邢飛輕聲說著,站直了身體,將手放在腰間武器上,身邊的兄弟們看到這個動作,解釋會心一笑。


    邢飛迴過頭看向身邊八張麵孔,八人皆是用一種無比堅定目光迴應著他。


    “這已經夠了。”邢飛心裏說道,看到副將燕清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裂嘴道:“用箭,下手時幹淨些。”


    “飛哥放心,我一個人就夠了。”燕清在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已經有了三品修為,在邢飛身邊八人中,實力確實拍在前列了。


    砰——


    小巷盡頭,那扇搖搖晃晃的木門終於掉了,隨著它一起飛到地上的還有三人,其中兩人轉眼便是沒了聲息。


    隻有三人中的老大還活著,他一張臉已經被嚇得蒼白,支撐起身體,踉踉蹌蹌地就要朝巷子這頭衝來。


    一道女子身影這時候也飛處了門邊,目光追過來時,正好與邢飛的目光相對,不由眉頭一挑,滿臉凝重。


    邢飛動了,他沒有讓副將燕清動手,身形一閃間,直接迎向前去。


    “大人……”那漢子眼裏滿是劫後餘生的驚喜,在見到邢飛終於動手後,呲牙裂嘴,終於放開了身上的痛覺,咬咬牙拚盡全力地向邢飛奔去。


    他是要奔向希望的,結果卻迎接了自己的死亡。


    邢飛沒在他身上浪費絲毫表情,和他擦肩而過,指間一道凝實的真氣直接刺穿了他的心髒,隨後身後搭在他的肩膀上,就將他迅速喪失生機的身體扔到了他的兄弟旁邊。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謝恨荷擋在門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台階下的邢飛。


    邢飛轉過身來,垂下眼簾,輕聲道:“卻春怎麽樣了?”


    “卻春?”謝恨荷視線從邢飛腳邊的屍體上收迴,臉上閃過幾絲迷惑,並沒有作假。


    “她的情況很不好,主要還是那春藥的原因。”


    “你怎麽出來了?”謝恨荷沒有迴頭,輕聲向後麵問道。


    柳月杉走到門邊,上下打量著邢飛,突然問道:“你是邢飛?”


    “是!我是。”邢飛抬起頭來,看著謝恨荷旁邊的這個人柔美婦人,微微點頭,倏而凝起一雙眉毛。


    “你是疑惑我怎麽知道的?”柳月杉抬起袖子擦著額頭上的汗水,輕聲道:“她昏迷是一直在喊這個名字。”


    謝恨荷眼裏若有所思,嘴角翹起道:“難怪你不久前要感謝我,當時真是搞得我一頭霧水。”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是燕清他們都過來了,邢飛沒有猶豫,說道:“我護送你們走。”


    謝恨荷臉上有幾分猶豫,倒是柳月杉直視邢飛那雙堅定的眼睛,輕歎一聲笑道:“雖然才被騙了一次,但我願意相信一個女人昏迷時也要喊名字的人。隻是你帶她走就行,我們人太多了,不用你管。”


    “飛哥。”燕清來到邢飛身邊,指著某個方向說道:“那邊動靜很大,也許是城主。”


    今日朱雀城外城西南區域早已經是一片沸騰喧囂的土地,邢飛點點頭,看向柳月杉,他從這女人身後看到了一種柔弱與堅強並存的氣質,印象變得深刻,沉聲道:“夫人是擔心在下護不住你們嗎?”


    柳月杉搖搖頭,輕聲道:“我們與城主府已經是完全對立的兩方,並不需要將對心愛女子滿懷愧疚的男人拉下水。”


    “你等等……”


    柳月杉說完後徑直往院內跑去,邢飛想要開口已經是來不及,伸出去的手下意識地搭在腰間劍柄上摩挲。


    嗒嗒嗒……


    腳步聲遠了又近,邢飛能聽出後來的腳步聲沉重了一些,不由朝前走了兩步。


    謝恨荷看著台階下這那人一副期待與害怕交織的神情,輕抬下巴道:“喂,這樣的亂世,如果愛她就保護好她,你這樣像一個真正的男人嗎?”


    邢飛喉結鼓動,張張嘴看著謝恨荷身邊。


    卻春她們這些花魁對自身體重的管理想來嚴格,但柳月杉也就是普通婦人體質,大下午的,抱著一個人,還來迴跑得這麽急,不由帶著淺淺鬱悶斜乜了他一眼。


    “飛哥!”燕清使勁地扯了扯邢飛的袖子。


    邢飛臉上沉靜的神色頓時變化起來,變得極其小心翼翼,又朝門口走了兩步,想了想,鄭重地將腰間的佩劍接下來轉身拋給燕清,才一步步穩穩地走到門前,接過了緊皺眉頭嬌顏蒼白的女子。


    “她身上的鞭痕外傷我們已經處理了,隻是她體內的春藥壓製不住。”


    邢飛感受著懷裏女子滾燙的體溫,下意識地急切問道:“那該怎麽辦?”


    柳月杉捂嘴微笑不語,謝恨荷翻白眼道:“不是還有你嗎?”


    邢飛一張臉鬧得通紅,突然聽到遠處爆發出巨大的響動,心裏一驚,抬頭看著身前兩女:“你們……”


    他看兩女眼裏清澈堅定,心裏一歎,倒退著下了門前的一級台階,彎腰躬身道:“我叫邢飛,欠兩位一條命。”


    說完,他不再猶豫在身後八個兄弟的簇擁下,朝與動靜相反的方向潛行而去。


    “砰——”


    他們才離開那座院子不過半柱香時間,一聲房屋坍塌的巨響聲傳來。


    懷裏女子適時輕吟一聲,邢飛站住了身形,身旁的燕清迴身確定了好幾次,才吞吞吐吐地低聲道:“就是那座院子……”


    才不到而立之年的燕清話裏除了都清楚的未經之意外,也第一次對他們效忠的對象,他們的職責有了懷疑。


    “如果還能見到那位夫人,我願做她家的護院家丁。”邢飛抱緊了懷裏女子,沉默了好一會突然說道。


    “統領!”


    他身旁幾人都是一臉驚訝地看著邢飛,燕清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滿臉嚴肅地說道:“統領,這樣的亂世,正是我們男兒建功立業的大好時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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