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有一簇月季,陽光下各自盛開,嫩白疊綴著粉色,綠枝上獨綻著紅花,紅色月季開得熱烈,粉色月季開得純真,就好似著世間的男女情事,各有遭逢不同,他人看去,隻作欣賞便好,並不能真正體味其中的美好。


    寧初並沒有答應月九什麽,隻是在信中與他說了些萬花穀的日常瑣事,問了問他最近的近況,偶爾也會對他現在這般做法,有些喜悅從字裏行間自然流露,叫他要小心應對隱穀可能到來的陰謀。


    這封信與以往收到的信似乎沒有什麽不同,月九以前自閉於草堂之中,雖然不再去做那些禽獸不如的任務,但心頭的枷鎖仍在,閱信後總會暗自神傷,埋頭閉眼喝酒,覺得對方還是沒有迴應自己的心意。


    可現在脫得樊籠再看,這雋秀清雅的文字中,自然流露出來的情感不正是他一直以來想要得到的迴應嗎?


    原來至從有書信交往以來,便已經代表著阿初迴應了自己的情意。


    月九一想到這一點,便迴轉身來笑道:“此時此事此景,當以酒舒懷!”


    木青冷臉蹙眉,說道:“師姐難道沒說你喜歡喝爛酒的習慣得改改嗎?”


    月九滿臉笑容一僵,劉葳蕤也被木青冷言謔語逗笑了,嬌聲笑道:“月九公子你可別被嚇到了,我們迴程時還和寧初師姐見過一麵,師姐從沒有提起這些。”


    劉葳蕤言語真切,瞥了木青一眼,接著說道:“倒是寧初師姐都要走了,還迴後再三叮囑他,叫他把信一定要送到。”


    月九微微一笑,佩劍沒了,心中為愛而生劍卻越發清亮鋒銳。


    木青說道:“你現在算是個死人,想好去哪兒了沒?”


    月九沉吟片刻,認真說道:“胡前輩說得沒錯,以我們三人現在的實力,確實很難與隱穀抗衡,所以我打算暫時離開木槿皇朝一段時間。”


    木青表示認可,問道:“你要等到了一品才迴來嗎?”


    至從知道一品不再是修行最高峰之後,兩人倒是對晉升一品有了更多迫切的念頭,不再把其當做千難萬難遙不可及的目標。


    月九點了點頭,看著木青笑道:“你在明我在暗,你的壓力比我大得多,可要小心些。”


    木青點了點頭,看了劉葳蕤一眼,說道:“此次迴去,我是得去萬花穀一趟,胡前輩的隱疾還得去問問她們。”


    小嬋注意到了劉葳蕤臉上的倦色,不等木青兩人繼續說下去,語帶埋怨問道:“不知道兩位公子還要聊多久,我家小姐奔波了一夜,到現在都還沒有修習,可沒有你們這樣的精力。”


    劉葳蕤搖頭說道:“小嬋,無妨。”


    木青深覺歉意,一路行來,其實更多的是隱穀對他的算計將這位美麗的女孩牽扯了進來,他望著劉葳蕤說道:“葳蕤,我們迴劉家吧。”


    劉葳蕤心裏是極喜歡木青這種不見外的說話方式的,笑著應承了下來。


    城門口的還有執戈軍士的盤查,但主要針對的是出城去的那些人。


    木青一行四人,除了月九在麵目上作了些偽裝,都是正大光明地從城門而過,並沒有遇到什麽阻力。


    幾人還沒走多遠,便遇到了迎麵走來李四和張家兄弟三人。


    眾人目光相遇自是擔憂皆去,李四還待再說什麽,但在姐姐小嬋的眼神示意下,也知道現在還人多眼雜,並沒有說什麽。


    迴到劉家,劉葳蕤將小嬋留了下來,讓她好生安排木青和月九他們,獨自向她父親書房走去。


    說起來,她與父親劉朝歌已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沒見,在知道劉兆朗惡意與陰謀後,極是擔心對方的安慰,恨不得直接飛迴來,可如今迴到了家中,她卻不知道該怎麽去見父親。因為剛剛小嬋悄悄附耳對她說道,她爹劉朝歌把每一個此行的人都喊去問了話,繞來繞去又總會提到一個人。


    張家兄弟倆本打算跟在小姐身後,迴到林夫人身邊聽差,卻暫時被木青叫住了腳步。


    張子真和弟弟張子善在男女之事方麵很是遲鈍,但一路同行,特別是昨晚到今日,小姐劉葳蕤對木青的不同他們還是能夠感受到的,又經過剛剛劉朝歌的仔細詢問,都是對木青這個穩妥的新姑爺笑臉以待。


    張子善甚至是一臉猥瑣地走到木青麵前,悄聲說道:“你放心,看起來劉家主隊你的印象頗好,我們兄弟倆可全是說的你好話,明天小姐生日記得多敬我們兩杯。”


    木青聽得一頭霧水,滿口答應道:“一定一定,我這裏有點事想問兩位大哥。”


    “哦,什麽事?”


    木青問道:“還記得今天早些時候在浣花溪草堂那邊的事嗎?”


    張子真疑惑問道:“怎麽了?我兄弟兩人並沒有進草堂啊,聽小姐吩咐直接去接應月九他們去了。”


    木青點頭表示知道,“後來呢?”


    “後來?”張子善接道:“我們領著商隊在城郊暫歇就和李四月九來草堂找小姐了,當時聽小嬋說你中毒後才解毒沒多久,還在休息。”


    木青見兄弟兩人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一直沒提起那個女人一點半點的消息,不由蹙眉低聲說道:“這些小嬋她們與我說過,我其實想問問,你們知道葉姑娘的消息嗎?”


    “葉姑娘?”


    “葉姑娘是誰?”


    木青沉聲迴道:“就是你們在草堂外見到的那個女人。”


    張子真兄弟倆對視一眼,迴想了片刻,說道:“我記得那時候李家有人來,說是有個女人將城主女兒帶走了,應該就是你說的葉姑娘吧?”


    “哦?”木青劍眉一揚,追問道:“他們有沒有說,葉姑娘會去哪裏?”


    “這個確實不知,你等會可以詳細問下劉家主。”


    劉朝歌的書房,氣氛有些奇怪。


    劉葳蕤真切地喊了一聲父親,便讓淩青竹拉著坐在了自己旁邊。


    劉朝歌兩鬢邊的銀霜更顯,一雙平日裏威嚴的劍眉也因為銀絲的夾雜而多了幾絲溫柔,他笑著點頭說道:“葳蕤啊,迴來了就好,我還以為你的生日都得在路上過了呢。”


    劉葳蕤抬起頭來,視線從父親眼角的風霜落到了兩邊的白發上,輕聲說道:“這次在路上耽擱了些。”


    劉朝歌的語氣裏滿是憐惜,說道:“我就不該讓你女孩子這麽東奔西跑的。”


    “嗬。”淩青竹倒是明白外孫女是個在閣樓深閨待不住的性子,搖頭輕笑,捏了捏劉葳蕤的手,眼神中有些迴護之意。


    劉朝歌歎了口氣,視線從淩青竹的動作落迴到劉葳蕤的臉上,說道:“家裏的事,想必你外婆已經給你說了。”


    劉葳蕤眼角微動,輕聲應道:“嗯。”


    劉朝歌轉過身去,緩緩踱步,聲音也緩緩而出,“你昨夜應該沒有休息,現在其實不是說這些的時間,但與其明天在你生日上才說,不如現在便說了也好。”


    劉葳蕤猜到了一些什麽,她現在確實誌不在此了,語氣倒顯得異常平淡,“父親想說些什麽就說吧。”


    “明天,我會在你的生日上,將劉家的小人家主確定下來,是你族弟劉兆靈。”


    “此事,父親說了算,我沒意見。”


    從女兒的語氣中聽不出什麽變化,連一絲傷感埋怨都沒有,劉朝歌頓了一下,轉過身來,看著劉葳蕤的臉,問道:“你不埋怨父親嗎?”


    劉葳蕤搖了搖頭,聲音如小溪潺潺而出,“不甘於遺憾還是有些的,但絕不至於埋怨父親。”


    她看著越來越顯老的父親說道:“當我從外婆口中知道,父親竟然把二叔公那一支的……,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成為劉家的下人家主了,而且,我確實是個女孩,不是男孩。”


    劉朝歌語氣肯定,笑著說道:“你做為我劉朝歌的女兒,比你同輩的許多人都要優秀得多。”


    “至於,劉兆朗既然敢這麽做,我自然留不得他。”


    說到這裏,劉朝歌眯著眼睛,聲音變得無比鋒利,“我就是讓他們都知道,我的女兒,誰也不能欺負。”


    劉超歌從一旁的書桌上拿起了一疊厚厚的紙張,輕放在劉葳蕤旁邊的茶幾上,解釋說道:“這些契約分割書我早就與家裏的那些長輩簽好了,你就算不能當家主,這一生也富貴平安無虞。”


    “父親。”劉葳蕤抬起頭來,看著劉朝歌搖了搖頭。


    “怎麽……”劉朝歌看了淩青竹一眼,知道這件事情確實發生許多始料未及的變化,認真問道:“你外婆跟我說起,你要去跟她去西上林家?”


    劉葳蕤的聲音細弱蚊蠅,“嗯”了一聲,便抬起頭來說道:“但我跟外婆商量好了,要等爹的病好了再去。”


    淩青竹咋了眨眼,劉朝歌眉眼低垂,笑著向嶽母請求道:“嶽母可以給我和葳蕤父女倆一些獨處的時間嗎?”


    “哎~”淩青竹輕歎了一聲,劉朝歌的病還真不好說出來,但若是一直瞞著,等到劉葳蕤跟著自己到了西上林家後,才驚聞此事的話,恐怕反而會種下心結,對誰都不好。


    淩青竹獨自走出了書房,書房裏安靜了片刻。


    劉葳蕤惘然低頜,不知道父親會再問些什麽。


    劉朝歌看著女兒還像小時候一般的犯錯可愛模樣,不由爽朗一笑,喟歎說道:“站起來,讓爹再好好看看你,葳蕤都是個大姑娘了,明天就是二十二歲了。”


    劉葳蕤站起來後,額頭剛好能觸到劉朝哥的下頜,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老爹下頜那些青白淺淺的胡茬,想到小時候對方最喜歡用那些胡茬紮自己的的臉蛋,不由低聲嗚咽,撲進了父親的懷裏。


    山水遙遙,遊子歸家,道不盡心中酸楚,父親的胸懷永遠會是女兒最溫暖最安全的港灣。


    劉超歌輕拍女兒的肩膀,手指撫掉她眼角的濕痕,輕快笑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雙手握在劉葳蕤的雙肩上,認真地打量著自己的女兒,感歎說道:“我的女兒是真的長大了,跟她娘長得一般漂亮了。”


    劉葳蕤眸子裏的霧氣更深,她在父親的肩膀下長到了二十二歲,父親便永遠失去了母親二十二年,那處庭院的枇杷樹又長高些了沒有?


    劉朝歌輕咳了兩聲,說道:“一些女兒家的情思,如果你娘還在,我一定不會過問……”


    “葳蕤,你告訴爹,你跟那個叫木青的小男生是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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