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啥,我不方便把你帶我家去。”燕鬆等被鬆了綁以後才說這樣的話,就是擔心藤彥堂一直把他綁這廢棄的麵粉廠。他解釋說,“我把我家園子租給剛上任的滬市商會總會長蘇青鴻了,現在那園子裏就我跟阿克那小毛孩兒兩個外人,剩下的都是蘇青鴻的人,真、真不太方便,先說好,我不是不願意啊!”


    “蘇青鴻?”


    藤彥堂不是沒聽說過蘇青鴻收購燕家倚虹園的事,時間一久,又被其他事攪了精神,就給忘了。而且他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與燕家有關係,也就沒把蘇青鴻和倚虹園的事放在心上。


    不過,他倒是記得香菜曾說過的話,她說藤、榮兩家的血案,多多少少跟蘇家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


    如此看來,她預感的沒錯。


    滬市這麽大的地方,何況蘇家又不是沒住的地方,可蘇青鴻偏偏挑了倚虹園那座破園子居住,肯定是有什麽特殊的原因。


    見藤彥堂若有所思,燕鬆戳破他心中所想,“你是不是也懷疑蘇青鴻跟我燕家滅門慘案有關係?”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還把倚虹園租給他住?”


    如果蘇青鴻是燕家滅門慘案的始作俑者,那燕鬆豈不是引狼入室,將自己置身致命的陷境之中?


    大約是受血親的影響,藤彥堂有點擔心燕鬆的安危。


    “如果他真是害我燕家之人,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燕鬆雙眼驀地迸發出一道幽冷的兇光,滿腔仇恨幾乎要從那雙陰鷙無情的雙眼中噴薄出來,但那道兇光瞬間又冷卻下來。他心中不平靜,聲音卻很平靜,“蘇青鴻在四十多年前還不到二十歲,那時候他無權無勢,應該不會有那本事將燕家一門三十多餘人的性命在神不知鬼不覺中一夜斬殺屠盡。而且最近這幾天據我觀察,蘇青鴻在我那兒沒什麽可疑的行徑,還把我那所荒園子打理的井井有條。如果四十多年前他是滅我燕家滿門的人,他多少該流露出一些悔過之意,但是他每天閑暇之餘除了養養花逗逗鳥,悠哉得不得了。”


    離開了麵粉廠,藤彥堂想起一些事來,上一迴在羊城酒店,燕鬆明顯表現出了對大聯盟的興趣。而且在八月十五中秋那天,他在金爺的賞月樓附近碰到了燕鬆,當時他正因為香菜和金爺的事心煩意亂,便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現在想想,那次興許不是湊巧,可能燕鬆是通過什麽渠道查到了金爺身上。


    “四十多年前,蘇青鴻無權無勢……所以你就想到了大聯盟?”


    大聯盟的權勢積累了幾百年,想在一夜之間悄無聲息的奪取燕家一門三十餘口人的性命,簡直易如反掌。


    藤彥堂心想,如果他站在燕鬆的角度上,也會懷疑到大聯盟。


    “我曾經懷疑過大聯盟,不過前陣子我去找金爺——我想你應該認識金爺,如果四十多年前的燕家滅門之案是他做的,他早就對我斬草除根了。我感覺得到,他對我沒有惡意。”


    夜風來襲,燕鬆緊了緊衣領,接著有些感慨的說:“這麽多年,我一直等著滅我燕家的仇人上門來將我斬草除根,每天都活的戰戰兢兢的,可是我卻安安穩穩的度過了三十年。我想過了,我的仇家之所以沒找上我,是忌憚大聯盟。”


    藤彥堂不是燕鬆肚子裏的蛔蟲,關於這個問題,他比燕鬆要清楚。


    大聯盟長期盤踞龍城、洪城、濱城等各大城區,一般小偷小摸的小混混不大可能聽說過大聯盟,就算聽過的,會有幾個相信大聯盟是存在的?


    不管將燕家滅門的那幫兇手是誰,單憑他們的身手和手段,就可以看出他們不是一般人,背後的勢力也定不一般。即便他們又再大的勢力,也不敢與大聯盟為敵。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他們遲遲不對燕鬆動手,恐怕是受到了大聯盟的壓力。


    燕鬆舊問重提,“藤二爺,你還沒說,你為什麽對我燕家的事那麽好奇呢。”


    夜色濃鬱,月光清冷。


    藤彥堂眼神陰鬱,幽暗撲朔,他猶豫著要不要將自己的身世告訴燕鬆,但眼下時機並不成熟,他心中還有很多疑團都沒有解開,而且知道的越多,她心中的疑團就越大。


    隻要解開了燕家滅門一案,他相信他和榮鞅二人身係的那兩宗血案的迷題也會迎刃而解。


    燕鬆把自己知道的基本上都告訴他了,卻沒能從藤彥堂嘴裏套出一句有價值的話來他怎能甘心。


    他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你為什麽對我燕家的事那麽感興趣?”


    四十幾年前的燕家滅門一案,如果燕鬆今日要是不說,藤彥堂可能過很久以後才會知道。


    “我父母被人殘殺,至今未找到真兇,我想殺害我父母和我大哥母親的人,可能跟滅你燕家的是一撥人。”


    “哦,”燕鬆恍然,“原來你是想通過我燕家的這件事追查你們的仇人。”


    但是有一點,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藤彥堂怎麽就能肯定四十幾年前、二十年前和十幾年前的三件血案一定是同一幫人所為?


    對藤彥堂的保留,燕鬆一笑置之。他亦不是傻子,怎會全無保留得都把燕家的事告訴他呢。其實他們雙方都有保留,不過燕鬆比藤彥堂坦然了一些罷了。


    燕鬆停下腳步,側身問藤彥堂:“你怎麽還跟著我?”


    他不都說了麽,他不方便把他帶倚虹園去。


    藤彥堂抬腕看表,“現在都淩晨兩點多了,這個點兒蘇老先生應該歇下了,我就趁他不注意,看看你們家那園子。”


    燕鬆想了想,說:“好吧。”


    他暗暗決定,怎麽也得撬開藤彥堂的嘴,一定打聽出什麽來。


    夜深人靜,倚虹園。


    藤彥堂跟燕鬆來到倚虹園,四下裏看了看。


    過了一會兒,他搖頭自嘲似的苦笑了一聲。他妄想在這裏找到熟悉的影子,這種行為難道不可笑嗎?


    四十幾年前,他還沒有出生呢。他怎麽可能會對倚虹園有熟悉的感覺呢?


    借著月光,藤彥堂發現倚虹園裏裏外外翻新了不少,除了園子的西北角有個地方仍是破敗淒涼。


    藤彥堂指著那個角落裏陰森森的一座獨立的小房子,問燕鬆:“那是什麽地方?”


    燕鬆麵色微沉,“那是燕家的祠堂。”


    隻有那個地方,他沒有出借給蘇青鴻,也不準許任何人涉足那裏。


    燕鬆發現樓上蘇青鴻那屋的燈光亮了,不禁緊張起來,倉促匆忙的將藤彥堂往門外推,“蘇青鴻起夜了,你趕緊走,別讓他發現你!”


    藤彥堂鬱悶了,他一不是來做賊,二不是來偷情,幹嘛非要藏著躲著蘇青鴻?


    再說了,蘇青鴻手底下那些人是吃素的嗎?恐怕早在他踏進倚虹園的那一刻起,他就被察覺到了。


    藤彥堂走之前,給燕鬆提了個小小的要求,“迴頭你給你家的園子拍一張全貌的照片,給我送來。”


    “你要我家園子的照片做什麽?”燕鬆雖然不解,但有種直覺,藤彥堂一定是想利用這張照片做點什麽。


    藤彥堂輕笑了一下,“我發現蘇老先生把你家園子打理的不錯,我也想照這樣的風格,把我家那院子重新收拾一下。”


    這小子睜眼說瞎話,說得還挺溜的。


    燕鬆還是沒能從藤彥堂嘴裏套出有價值的話來。他也不灰心喪氣,反正他手裏有線索,他堅信隻要順著線索查下去,總會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


    迴去的一路上,藤彥堂都在腦子裏整理,燕家、榮家、大聯盟和將燕家滅門的那一幫殺手,在四十幾年前是什麽樣的關係。


    他的父母,榮鞅的母親,為什麽會被人用那麽殘忍的手法給殺死?


    在這四十多年裏,他奶奶又在逃避什麽?


    他越想,思緒就越亂。


    他唯一能肯定的是,一切的起因,就是從四十多年前開始的。


    隻要查出了四十多年前燕家發生不幸背後的原因,其餘的兩宗血案的真相也會相繼付出水麵。


    但是燕家滅門一案,都過去四十多年了,可能連目擊者都沒有,連燕家唯一的幸存者,也就是燕鬆的父親也都去世了,很多證據都在這段時間裏褪色了。


    他想在不驚動外界的前提下將這個案子翻出來,感覺有點難辦。但是不打草驚蛇的話,他又怎麽才能知道幕後的真兇是誰呢?


    ……


    第二天,香菜去錦繡布行,差人將四張純金打造的至尊會員卡分別給她昨天遇到的張、王、劉、趙四位太太送去。


    拖她的福,藤彥堂跟幾位地產商談攏了幾筆生意。


    接著,一個消息傳到滬市來。對廣大市民來說,算是個好消息,可對國府的某些人來說,就不是那麽津津樂道了——國府向豫中一帶的災民運送的第二批賑災物資半道遇劫,幸虧那時候有一對革命黨的遊擊隊。


    在遊擊隊的幫助下,運送隊伍打跑了劫匪。人家革命黨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還幫他們將賑災物資運送到了豫中一帶的災區……


    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國府中準備好了將賑災物資分贓的那幫人都要幻滅了。他們派了一批運送隊伍,同時也派了一幫人假扮成革命黨,半道上兩撥人其實是一夥人真真假假演一出戲,把物資給扣下來,怎麽就好巧不巧的碰上了如假包換的革命黨遊擊隊了呢?


    在火拚的過程中,他們可是損失了不少人手。這下他們可算是知道了什麽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多加報紙都用額手稱慶的筆觸感慨這次的賑災物資總算是運送到了豫中一帶的災民手裏,不過還是有幾家報紙措辭相當犀利——


    他們重提國府貪腐賑災物資一事,並為革命黨正名,說第一次劫賑災物資的說不定真是山賊所為,如果他們存心打賑災物資的主意,那在第二批賑災物資上,他們大可以趁火打劫……


    香菜手裏兩份報紙,兩家報紙上的頭版新聞說的都是賑災物資一事,不過側重點很不同。


    當她看到言辭和筆鋒都很犀利的那份報紙,她第一感覺以為自己看到了龍城日報,結果一看報頭,發現這份報紙出自一家叫“一舟”的報社。


    “師父,你看什麽呢?”


    問這話的不是阿克,而是周瑾。


    周瑾跟香菜學習旗袍設計,她這也算是拜師學藝,又常聽阿克叫香菜“師父”,便隨波逐流也跟著這麽叫起來。


    香菜百無聊賴道:“閑著沒事,看看有什麽新聞。”


    周瑾慶幸道:“這兩天最大的新聞,可能就是賑災物資安全運送到豫中一帶的事了吧,不枉明宣他們那時候為募捐的事操勞。”她話鋒一轉,“不過我聽一些人說,革命黨這迴占了大便宜,他們沒有給豫中一帶的百姓捐一分一毫,這次幫國府的運送隊伍一起把賑災物資送去災區,也算是沒有功勞有苦勞。”


    對她這番話,香菜不做表態,心裏卻直哼哼: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革命黨哪有國府那些人有錢啊。


    香菜把剛看完的報紙塞到她懷裏,又抓起桌上的另一份報紙,狀似漫不經心,“你也看看,打發打發時間。”


    報紙上的內容,對周瑾來說根本就沒有吸引力,她湊近香菜是因為別的事情。


    “師父啊,我想問問,咱們布行的會員製度不是有硬性規定嗎,那為什麽張、王、劉、趙那四位太太沒在咱們布行消費滿一千五百大洋,就能從咱們這裏得到至尊會員卡?”


    周瑾叫那四位太太的姓,嘴上倒是挺溜的。她的職責不是插手布行的交易,香菜也沒見她跟那四位太太有過接觸,那她是怎麽知道對方的姓氏的?


    香菜心裏冷笑,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吧。


    她心裏更加肯定周瑾就是空知秋安插在她身邊的奸細,看來在那四位太太的作用下,藤彥堂順利做成了生意,眼瞅著這樣的空知秋心裏不甘心坐不住了,才讓周瑾來她這裏打探消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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