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繡坊內,香菜隔著攢動的人頭,跟來這裏的人一樣,抱著觀賞的心態,毫不吝惜的將目光中的驚豔投向那身被裝裱起來掛在牆上的龍袍旗袍。


    無法靠近,香菜看不到太多細節,不過從儲繡坊內那些擺出來銷售的鳳冠霞帔上的吉祥圖案可以看得出,這裏繡娘的手藝好的沒話說,但還是少了點什麽……


    香菜挑了一件紅蓋頭,這蓋頭正中央繡著龍鳳呈祥的圖案,中心處還有個用黃線收了邊的大紅“囍”字,四個角還各有一朵盛放的牡丹花,邊邊角角都綴著金穗。


    “……”香菜能說,她挑的這一件紅蓋頭已經算是比較樸素的了麽。“老板娘,這件紅蓋頭怎麽賣?”


    話一問完,香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好像全世界都安靜了兩秒。


    沒人迴應?老板娘沒聽見麽?


    香菜心中疑惑,正要抬眼確認,結果眼睛還沒抬起來,儲繡坊的女掌櫃百鳳就撥開人群一陣風似的刮到了她跟前。


    百鳳一臉激動,看著香菜,眼梢微挑的眸子裏迸發出精明的光亮,就像在看一隻會下金蛋的母鵝。


    “小妹妹,這件紅喜帕本來是不單賣的,看在你是我們儲繡坊頭一個客人的份兒上,我就給你破個例!”百鳳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條紅色繡花的手帕,捏著紅手帕對我一角扭著纖細的手腕在香菜麵前甩了一下,那動作跟她的身段一樣曼妙多姿。“一條喜帕一塊大洋,小店另外再贈送你一條手帕。”


    香菜看看自己手上的紅喜帕,再看看百鳳手上的紅手帕,舔著臉說:“我不要喜帕。你把這手帕送給我吧。”


    聞言,百鳳臉色驟變,眉梢上的喜色盡數全退,聲音裏透著滿滿的敵意,“我說姑娘,你存心來搗亂的吧!”


    “誤會。”香菜能說她其實想要占便宜的麽,她衝百鳳露齒一笑。友好中帶著古靈精怪的味道。“這條紅喜帕太貴了,你這手帕怎麽賣?”


    百鳳隨機又笑臉迎人,店裏好不容易迎來一位肯花錢的客人。她怎麽會輕易把人放跑!


    她又拽出一條肚兜,用一手拿著,另一手上還掛著紅手帕,“你要是誠心想買這條喜帕。買一送二怎麽樣?”


    “好吧,都給我包起來。”香菜得了一寸還要進一尺。指著樓上說,“我能上去看看嗎?”


    百鳳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裏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她露出不自然的歉笑。“不好意思,樓上不對外開放。”


    “那就算了。”香菜沒有表現出一點失望。


    她付了錢,拿了東西就走。


    百鳳興高采烈。“下次再來啊!”


    她家店賣的是那樣的東西,她對客人說這樣的話。真的合適嗎?她這是咒人家,還是在鼓勵一個女人這輩子就該多結幾次婚?


    出了儲繡坊的大門,香菜迴頭看了一眼,正好瞅見百鳳財迷一樣對著銀元吹了一口氣,放在耳邊如同在聽天籟之音一樣,一臉的享受。


    收迴目光時,香菜猛然間感覺到後頸一陣發涼,仿佛被人窺視一樣,她抬手捂著後頸四下裏張望,卻沒發現一處可疑的跡象。


    是她的錯覺嗎……


    當她的身影消失在儲繡坊的大門前,百鳳的視線漸漸和餘光收攏,優美的唇邊掛著一抹詭異的笑容,“守了那麽多天,總算是把你這隻兔子給盼來了。”


    嗡,一陣蚊鳴的輕響聲入耳。


    隻見百鳳手上的那枚銅元被彈起,在空中垂直旋舞,最後以被牢牢攥緊的姿態落幕。


    香菜迴到錦繡布行時,老渠正和一個刁鑽的女客人爭執會員卡的事。


    這位女客人聽說錦繡布行的至尊會員卡是純金打造的,非要得一張。


    老渠火眼金睛,一看她身上一堆廉價貨,就知道這個女人不是名媛貴婦級別的人物。在錦繡布行買了那麽一點東西張口就要純金的會員卡,她分明是來占便宜的。


    老渠不給,她還當眾撒起潑來,攪得錦繡布行的生意都險些做不下去。


    “大家評評理,他們布行裏的東西賣的那麽貴,明明有會員卡,還不發給咱們這些消費過的客人,吊著咱們得


    的胃口做生意,他們這種黑心商就是想要從咱們手裏多賺些錢!”


    這名女客人的聲音大得門外的人都能聽見。


    老渠的聲音沒有她尖銳,音量卻也不遜於她,“我們布行裏也就衣服賣的貴一點,其他東西比市麵上的價錢還低。我們店裏的會員卡統共就一百張,目前隻發出了三張,你知道這三張都給誰了麽,百悅門的江映雪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雪皇,還有榮記商會馬三爺的女朋友何小姐,最後這一位想必你們也聽說過,就是一夜紅遍整個滬市的星樂匯頭牌楊灣灣。請問你是誰,說出來讓大家聽聽,看看有沒有認得你!”


    要是換個膽小的人,聽了這話估計要羞臊的找個地縫躲起來了。這位女客人顯然不是個善茬,她憤憤不甘,用比剛才還尖銳的聲音喊道:“大家都聽見了吧,錦繡布行的掌櫃看不起人,他們布行做的不是咱們這種小老百姓的生意!他們嫌棄咱們花不起那個錢!”


    香菜擠到櫃台前頭,伸手管石蘭要了一張會員卡。


    石蘭猶猶豫豫的將一張金色的卡片遞給香菜,“香菜,你該不會是想把會員開給她吧?”


    聞言,那名女客人的麵容一動,眼角掩飾不住的得意。


    香菜拿著卡片,剛一轉身,就見一隻爪子帶著一道虛影快速伸了過來,幸好她眼疾手快閃躲得快,不然她手上的會員卡就要被搶走了。


    “一張會員卡哪能滿足得了你,要不我把那一盒都送給你?”香菜半開玩笑道。


    女客人一副心動狀,一直盯著香菜手上的會員卡。眼睛都直了。那可是純金的!金銀珠寶對一些女人來說,異常的有吸引力。


    香菜收起對她的冷笑,向眾人展示手上的會員卡,“大家都看見了,我還沒說給她,她就過來搶。這樣的女人貪/婪的心就像無底洞,哪怕是送給她一座金山。也填不滿那個窟窿。”


    “我們錦繡布行的會員製度還在完善之中。日後還會陸陸續續推出各種各樣的會員活動,凡是進店消費的客人過兩天每個人都會得到一張會員卡,但不是我手上的這種。想要在本店得到我手上的這種至尊會員卡也不是沒有機會。隻要在一年內在本店消費滿一千五百大洋,你就可以將純金打造的至尊會員卡帶迴家,往後你用這張會員卡在本店消費,一律享有七折優惠。還有各種福利活動,包括婦女節和持卡者生日等特殊的日子。本店都會送上一份誠心的祝福。”


    香菜的話在顧客群中引起不小的轟動,但是一聽要在一年內消費滿一千五百大洋才能擁有一張純金會員卡,很多人紛紛變色,對錦繡布行望而止步。


    有人失望道:“要消費一千五百大洋啊。我一年的工資都沒有零頭那麽多,你們錦繡布行果然做的不是我們這種小老百姓的生意。”


    “是啊,讓顧客多花點錢得一張純金的會員卡。你們布行的這個做法,我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一千五百大洋。也太多了!”


    “一分價錢一分貨,錦繡布行不怕貨比貨。我們布行過兩天會推出普通會員製度,諸位顧客將會享受到九五折的優惠,累計消費到一定金額,會享受到更優惠的折扣和減免活動……”


    老渠搡了香菜一下,小聲說:“普通會員製度?我怎麽不知道!”


    “剛決定的。”


    老渠跟那名刁鑽的女客人爭執,很多人看在眼裏,也將他們的話聽在耳裏。在場的大都是平民階層的女性,每個女人心裏都自有一份虛榮心,不想自己被拿來與別人比較。即便鬧事的不是她們,她們聽了老渠那樣的話也會心有不甘和憤然。


    一旦這種情緒蔓延開,肯定會給錦繡布行的生意帶來不好的影響。為了不讓這樣的事發生,香菜臨時想出這種的法子安撫大家的情緒。


    “現在進店消費的客人們排隊登記,下次你們再來的時候,隻要給我們店員招唿一聲,我們就可以從本子上找到你們的消費記錄,將普通會員卡免費送到你們手裏。”


    香菜把登記的工作交給了會寫一些字的錢朗,將阿克差出去買東西。


    一看錢朗那狗爬一樣的字,老渠戴上老花鏡,將錢朗趕走,親自上陣。


    無所事事的錢朗主動攬下了聯係廠家製卡的事情,他這個外銷員在錦繡布行扮演不同角色,幹了好幾個人的活兒,卻從沒真心抱怨過一句。


    錦繡布行的工資高不說,在這裏他可以接觸到各種各樣各行各業的人,還能學到很多東西,他以前除了偷東西什麽也不會做,但是在這裏他發現自己能發揮其他的作用,有一種終於找到了歸屬的感覺……


    錢朗跑出去還不到半分鍾,就帶著一張凝重的臉拐迴來了,“香爺,房女士來了,就在路口!”


    能讓錢朗如今緊張重視的這位房女士,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房女士?”香菜應該知道她是何許人嗎?


    錢朗有點著急,“就是滬市賭王高先生的遺孀,你可別小看這個女人,她繼承了高先生的財產,大半個滬市大大小小的賭場都歸她管!”


    “你好像很怕她,你偷過她?”


    聞言,錢朗臉色一變,忙抬手叫她打住,“香爺,你可不能開這樣的玩笑!房女士是叱吒風雲,是滬市公認的女豪傑,她手段可厲害著呢!”


    那是,沒有一點手段,她能有如今這樣的名聲嗎?


    “我剛看到她的車到路口了,是不是衝咱們來的,我也不知道,我先跟你通個氣兒,她要真來咱們布行,你也好有個心理準備,知道怎麽應付她。”


    錢朗話音剛落,一輛黑色的貴賓車駛來,幾乎將錦繡布行的門口擋了個結結實實。


    這位房女士不出門則已,出門則必有護衛隨行。前後兩輛車將她乘坐的那輛貴賓車夾行其中,每輛車左右兩邊的踏板上都站有一名保鏢,陣仗十分拉風。


    一看這場麵,就知有大人物駕到,眾人自動避讓,卻忍不住好奇的往錦繡布行門口那兒瞅。


    車門打開,一隻踩著黑色細跟高跟鞋的美足落地,光潔的腳背上浮著青筋,雙腿纖細骨感十足。不用看她本人,就能讓人想象得到她有多消瘦。


    房女士從車裏探出身,一身束身的斑馬紋衣裙外裹著一條純白色沒有一絲雜毛的貂皮披肩。


    無論是她那一身行頭還是身上的氣場,都散發著與市井格格不入的氣息。


    房女士下車後,瞄了一眼錦繡布行的招牌,目光環繞四周,繡眉微微皺起,顯然不太滿意。看錦繡布行內生意火爆,才確定自己沒來錯地方,她腳步猶豫了一下,對隨行的保鏢道:“你們在這裏等著。”


    見香菜沒有招唿人的意思,錢朗不等房女士進店,便掛上明媚的笑臉迎了上去,“房女士,真是稀客啊,快裏麵請——”


    “錦繡布行那麽大的名聲,我還以為是多大的鋪子,原來就是個小店。”房女士優雅的落座在錢朗搬來的又用袖子狠擦了兩遍的椅子上,拿起了桌上的一本畫冊翻閱起來,“畫上的衣服倒是都挺賞心悅目。”


    “房女士,可還有您中意的?”


    “這冊子上的衣服都誰畫的,你們布行裏的衣服又都是誰做出來的,我要跟她們談談。”房女士將合上的畫冊撂到桌上,將空下來的雙手環在了高聳傲人的胸前,仿佛目空一切。“我要請她們做我的私人服裝設計師。”


    老渠算是明白了,這位房女士是要挖錦繡布行的牆角。他看向香菜和石蘭,他捏不住香菜,可石蘭可是跟錦繡布行簽過合同的。合同上的雇傭期限未過,他是不可能放石蘭走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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