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源臉色猛的一變,緊緊盯著駱悠悠,“你燒了?”上挑的音調中帶著不敢置信。


    盡管她已經將類似這樣的場麵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遍,到了節骨眼兒上,駱悠悠果然還是不太能應付得來。


    頂著樂源那充滿質疑的目光,她覺得自己已然被那雙能夠明察秋毫又自帶冰冷射線的眼睛看穿。


    腦袋裏突然變得空空如也,心髒因心虛狂跳不止,就連唿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她攥著皮包手提帶的雙手因不斷收緊而指節泛白。


    留長的指甲摳到手心,輕微的疼痛傳開,使得駱悠悠的頭腦清醒了些。


    她昂首,麵帶自信,道:“是,因為一些原因,我把那副畫燒了。”


    樂源不鎮定了,眼中布滿暴風驟雨般的狂怒,雙手抓著駱悠悠的雙肩,厲聲斥問:“那麽重要的一幅畫,你怎麽能把它給燒了!?”


    樂源手上的力道大的出奇。


    駱悠悠越是掙紮反而被抓的越緊,她痛哼一聲,精美的五官微微扭曲,白皙的臉孔皺作一團。


    見狀,芫荽動了真怒。


    他捏住樂源的一隻手腕,稍一用力,便將樂源整個人從駱悠悠身邊甩了出去。


    樂源吃痛,憤然瞪向芫荽,目光觸及對方眼中的盛怒,不禁悚然一驚。


    身為菖蒲學院學生會會長的樂源頻頻在校友麵前失態,惹得明宣很是不快。“樂源,你還能不能行了,怎麽搞得全世界人都是你仇人似的。”


    都說狗急跳牆,人急生智,樂源越著急反倒越容易失去理智。


    他捏緊拳頭壓抑著呐喊的衝動。如果那幅畫不出現,他主張舉辦的這次畫展就失去了原本的意義了。是的,這次畫展原本的意義並不是為了悼念死去的韓老師。他是想借此機會,將韓老師生前“寄放”在駱悠悠那裏的畫給取迴來。如此一來,他才能完成韓老師的囑托。


    可是駱悠悠卻告訴他,她把那幅畫給燒了?!


    那幅畫可關乎著成千上萬人的性命,怎能就這麽被燒沒了?


    不……如果那幅畫真的被燒了,倒也好。


    樂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要從駱悠悠的口中證實那幅畫到底還存不存在。


    樂源臉孔緊繃。明顯在壓抑,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同時帶著試探,“你真的燒了?”


    路悠悠眼神閃爍,神色頗為不自然,抿著櫻色的唇瓣點點頭。


    樂源的心情瞬間跌落到了穀底。打還沒出生的時候,他跟駱悠悠就有了交情,兩人又認識了這麽多年,此刻他怎麽可能看不出她有所隱瞞!


    樂源心慌意亂,很是不安。


    他隻知道韓老師生前送給駱悠悠一幅名叫《樹》的畫。沒見過那幅畫的他根本就不知道畫上的具體內容,隻被告知那幅畫有關很多人的身家性命,莫不是駱悠悠已經趕在他前頭發現了那幅畫的秘密?


    不。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幅畫現在到底在哪裏。


    樂源穩住心神,用鄭重的口氣再次發問:“那幅畫是韓老師的遺作,你就這麽燒了?”


    不知是出於心虛還是羞愧,駱悠悠垂首躲閃樂源的逼視,支支吾吾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因為那幅畫是渠教授送給我的……”


    聽她說的驢唇不對馬嘴,樂源真心無語。


    這件事跟渠道成有什麽關係?


    樂源的舉止言行一反常態,這讓明宣納悶不已。他沒聽說過樂源跟韓老師有多深的交情,但是在韓老師死後。樂源不僅積極的籌辦畫展紀念韓老師,甚至還因為一副畫跟駱悠悠發那麽大的脾氣。到底是一幅怎樣的畫,竟讓樂源那麽在意,不禁勾起了明宣的好奇心。


    而這時芫荽並不知道樂源和駱悠悠爭論的那幅畫,就是他在駱悠悠的閨房裏看到的那幅畫。如果他知道,一定也會質問駱悠悠有關那幅畫的去向。


    明宣張嘴欲言,卻被畫展上出現的一場騷動打斷。


    一對衣著樸素麵容憔悴的老夫妻被學生會的一名同學領進了畫展。


    那名同學將這對老夫妻帶到樂源麵前,介紹說:“會長。這二老說他們是韓老師的爹娘。”


    樂源訝異不已,疑神疑鬼得打量著這對老夫妻,似乎要從他們身上找到一絲與韓老師相似的痕跡。


    樂源愣在那裏,被怠慢了的老夫妻神情拘謹,一時間氣氛尷尬不已。


    明宣忙上前打圓場。“你們好,還請二位節哀順變……”


    說實話。眼下的情形讓明宣也有點摸不著頭腦。


    韓老師生前跟大部分藝術家一樣,性格比較孤僻,他在校任職時沒跟誰提起過家裏的情況,在他死後,壓根兒就沒人來認領他的屍體,於是校方動用公款將他厚葬。誰都以為他無父無母無家無室,怎麽這會兒跑出倆自稱是他爹娘的人了?


    這對老夫妻,男的叫韓青山,女的是餘氏。


    樂源對這二人的警惕不曾有絲毫鬆懈。


    韓青山看起來為人老實,說起兒子的事一臉深沉。


    餘氏是個潑辣的老娘們,痛心疾首的唿天搶地,盡拿兒子的不孝說事,也不知她是來罵街的還是幹嘛的。


    此二人表明來意,說是要將兒子的遺物帶迴家去。


    他們兒子的遺物,不就是畫展上所展示的這些畫作嗎。


    還真是奇了怪了,他們不是來認領韓老師的屍體,反而要將韓老師的畫拿走,不合情理呀!


    這對老夫妻出現的實在不合時宜,明宣也不知該怎麽說。籌辦畫展是學生會的主意,身為學生會的一員,他不過是來跑腿打雜的。對那位韓老師,他真心不了解。


    明宣隻能指望樂源,看他如何處理。


    樂源望了《長月當空》一陣,爾後神情冷淡看向那對老夫妻。


    “抱歉。你們不能拿走了韓老師的遺物,包括這些畫。”


    老夫妻皆是一愣,餘氏拉下臉,“這些都是我兒子的東西,憑什麽不讓我們帶走?”


    樂源神色不變,“韓老師死前留有遺書,將他生前的畫作捐給學校,由我們學生會保管。你們要是有質疑,我這就去把韓老師的遺書拿過老給你們過目。”


    韓老師死前留有遺書?


    駱悠悠和明宣還是頭一迴聽說此事。


    如果真是這樣。那不等於坐實了韓老師自殺的傳言?


    有關韓老師的死因,他們最不肯定的就是“自殺”。


    駱悠悠賺錢的皮包的手提袋,她有一種感覺,這對老夫妻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他們應該是衝著《樹》那幅畫來的……


    天啊,這一切正像香菜所預料的那樣,太不可思議了!


    芫荽心中有很多解不開的疑團,此刻也隻能靜觀其變。


    在聽樂源說“韓老師死前留有遺書”之後,一直悶著臉的韓青山神色驀地一變,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我兒子的性格是孤僻了一些,但他不會鑽牛角尖,凡事不會想不開……”


    說白了。他不相信韓老師是自殺,更不相信“遺書”一事。


    聽韓青山這麽一說,樂源反倒有些相信他們是韓老師的親生父母。


    “那麽二位稍坐片刻,我這就去把韓老師的遺書找出來。”


    樂源起身離開,留給老夫妻一道瀟灑的背影。


    駱悠悠和明宣雙雙跟上,他們都想親眼見證韓老師的遺書。


    芫荽鬼使神差的跟了去,緊粘在駱悠悠的身邊。


    出了畫展,離開了眾人的視線。明宣終於忍不住問:“真的有遺書這迴事兒?那麽說韓老師真的是自殺咯?”


    “沒有遺書,韓老師也不是自殺的。”


    聽樂源說的斬釘截鐵,明宣直覺他肯定知道些什麽情況。他也知道現在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好時機,剛才在韓老師的父母麵前,樂源撒下彌天大謊,他倒要看看他們的會長要拿出什麽東西應付那對老夫妻。


    駱悠悠覺得有些事情快要藏不住了,急火攻心之下方寸大亂,無助的喃喃自語:“怎麽辦怎麽辦。他們一定是衝著那幅畫來的!”


    芫荽聽得一清二楚,察覺到事態嚴緊,忍不住問:“到底是什麽畫?”


    駱悠悠抬頭看著他,滿眼期望,似乎相信他能做些什麽來化解潛藏的危機。無心瞞他,直言道:“就是你在我房間裏看到的那幅畫。”


    樂源不敢置信。拔高聲音:“你都讓他去你的房間啦?”


    駱悠悠的閨房,他這個未婚夫都沒有進去過。


    明宣一手扶額,現在不是爭風吃醋的時候吧!


    “畫……韓老師……”


    那幅畫標記者革命黨在龍城的各個地下聯絡站。


    畫那幅畫的人,也就是韓老師,是革命黨!?


    他就是那個地下聯絡站的總聯絡人!?


    心中的疑團迎刃而解的同時,芫荽有種在刀尖上起舞的緊張感。


    他不禁看向樂源和駱悠悠,心想這二人都在意那一幅畫,是不是知道了那幅畫中的秘密……


    此刻芫荽心中似乎有頭猛獸的鼻息在唿嘯,他捏緊手指才讓狂躁的心跳沉穩下來,表麵上不動聲色。


    樂源沒他能按耐得住,看著駱悠悠,訝異道:“你果然知道那幅畫……你把畫放哪兒了?”


    駱悠悠閉口不言。


    這麽然乎下去不是辦法,總不能將那對老夫妻一直晾在那兒,明宣拍拍樂源,順勢向他攤開手,“先別說別的,先把韓老師的‘遺書’拿出來呀!”


    說下大話的是他,拿不出‘遺書’的樂源也是暗自焦急,“我不是都說了嗎,韓老師死前沒有留遺書!”


    “拜托你負點責任好不好!”看著此刻熱鍋上螞蟻似的樂源,明宣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不禁心生感慨與不忍,輕歎一口氣後說,“算了,我就當一迴好人——”


    樂源眼睛一亮,有些喜出望外,“你有辦法打發掉那對老夫婦?”


    明宣說了四個字,“偽造遺書。”


    樂源皺眉,不以為然,“偽造?那種東西很快就會被拆穿的!”


    明宣無奈,“你都把話說出去了,現如今隻能偽造一份韓老師的遺書了。”說著,他拍著樂源垮下來的肩,自信滿滿,“放心,我保證可以以假亂真!”


    明宣部署下去,讓芫荽護送跟韓老師關係比較親近的駱悠悠去辦公室拿一份他生前親筆所書的講義,他則和樂源去經濟學的教室。


    樂源不解其意,一路問明宣,明宣卻故作神秘。


    到了教室,明宣得意的笑了。


    他猜的不錯,他要找的人果然在教室裏自習。


    明宣戲謔得喚了一聲,“萬年老二——”


    那名埋頭苦讀的男生聞言一驚,猛然抬頭時戴那副厚重的眼鏡險些從鼻梁上滑下去。


    他一見明宣,臉上便浮現出憤怒與不甘的神情,甚至還有一絲慚愧。


    “萬年?”樂源還不至於不認識同班同學,隻是不解,看向明宣,“你找他做什麽?”


    明宣並沒有立刻做解釋。


    帶著一臉壞笑,嘚瑟著走到萬年身邊,他在萬年對麵的位置上坐下,將手肘抵在桌麵上,托腮笑看著無所遁形的萬年。


    樂源摳摳忍不住上揚的嘴角,怎麽覺著全係成績數一數二的這倆騷年對望的畫麵有些搞笑?


    萬年是個書呆子,正如明宣給他起的綽號,他是每年都是經濟係的第二名,成績僅次於明宣。為了在成績上超越明顯,他幹過不少讓人啼笑皆非的事兒,比如他投其所好,花錢雇人對明宣施美人計,以為明宣掉進溫柔鄉,就會出現成績下滑情況。兩人雖然好上了,結果卻不如他所料,明宣在光榮榜上第一的位置依舊沒認能撼動得了,他花錢雇的那名女生的名字竟然也出現了光榮榜上。


    對萬年來說,那不僅是打擊,也是極大的諷刺。


    而就在前不久,萬年又出幺蛾子了。


    他知道渠教授的國際交換生的名單上有明宣的名字,心中很是不服,於是就模仿明宣的筆跡寫了一封請願書。請願書的主要內容便是,“明宣”主動放棄這次出國留學的機會。


    幸好明宣改了簽名,這還要得益於香菜的啟發——自羊城見過香菜那瀟灑的個性簽名後,他便念念不忘,於是也給自己設計了一個個性簽名。


    萬年模仿他的筆記時用的是舊簽名,那封受到教授們爭議的請願書很快就被識破了。(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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