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芫荽一宿沒合眼,往百悅門找藤二爺鬧了一出,便迴到家中靜靜等香菜迴來,期間也想了很多事,也有很多事沒想通。


    一聽到門口有動靜,他立馬從屋裏出來,不出意料見是香菜,終於放下了懸在心上的那塊大石頭。


    本想說人平安迴來就好,結果一張嘴,他出口的話便是指責:“你怎麽什麽事兒都瞎摻和,你去幫別人頂罪能撈到什麽好處?要是因為這糟踐了你的名聲,將來哪個好人家敢要你?你一個姑娘家一天到晚也不知道愛惜自己……”


    香菜一邊聽他絮叨一邊將在院裏的井中打的水添鍋裏燒上,趁著芫荽喘口氣兒的工夫,她才插嘴道:“一群大老爺們兒求著我,我要是不答應,是不是顯得我太不近人情,日後在百悅門,我也不好混啊。”


    “實在不行,你就別去百悅門幹活兒了。”


    一大幫子人鬧事,事後卻慫恿一個姑娘頂罪,百悅門的那些老大爺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香菜不是個小心眼兒的,早就不氣薄曦來他們了,“他們中要是有人蹲班房,未必會像我這麽快出來,沒有十天半個月,他們是出不來的。他們也是各有各的難處,真要是讓他們去班房裏蹲那麽長時間,他們也不是受不的那個罪,就是耽誤工作沒法兒照顧家人。倒是我一個姑娘家去幫他們頂罪,這話要是傳出去,藤二爺肯定覺得臉上無光,他肯定會想盡辦法把我從班房裏給撈出來。這不,不到一宿,我就出來了。”


    若是事不關己也就罷了,可這事兒不是發生在別人身上。芫荽心疼妹妹是一方麵,同時也氣不過。百悅門那些爺們兒,真的是太欺負人了!


    “我看你還是別在百悅門當酒保了。”哪怕幹個拉車的,也比在那兒受氣強。


    芫荽哪裏知道,百悅門酒保可是個肥差,有吃有喝有玩兒的,別人花錢還求不得呢。這可是讓香菜撈了個大便宜。而且她還是要強的性子,不肯吃虧,誰也甭想欺負她。就算被欺負了。她也有本事欺負迴來。


    “先幹著吧,等我跟渠老板合開的布行有起色了,我就專心做那個了。”


    說起布行的事兒,芫荽的話匣子更是合不上。他不懂做生意,也不見得香菜就懂,但心想既然妹妹喜歡幹那行,先就由著她去。就算虧了本也沒大礙,不過就是又迴到一無所有的狀態……


    香菜燒水洗了澡換了身衣裳,正在樓上忙活擦頭發,就聽院門兒被敲響了。


    芫荽在樓下正好方便開門。


    這一大早的。也不知道是誰來串門子。


    芫荽開門一看來人,不禁有些小小的意外。


    門口立著一名身段婀娜的娉婷少女,波浪似的亞麻色卷發垂在蕾絲領口的兩邊。一身白色的連衣長裙將她洋氣又精致的臉龐映襯的更加白皙,琥珀色的雙眼倒映著長睫的剪影。


    她就靜靜地站在那裏,宛如一尊高貴無瑕的女神雕像。


    芫荽看入了迷。


    來人正是菖蒲學院公認的校花,也是滬市第一美女駱悠悠。


    “你好,”駱悠悠禮貌的向中了魔怔的芫荽頷首致意,“請問香菜在嗎?”


    芫荽迴過神,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不已。他紅著臉撇開視線,就怕自己的心神再一次深陷到駱悠悠的美貌中不可自拔。


    “香菜在樓上換衣服呢。”


    芫荽請駱悠悠到院子裏。本想也請她的專屬司機也進到家裏來,但觸及到對方警告性的眼神後,突然感覺自己像是做了壞事一般心虛不已,連忙躲閃到院子裏。


    樓上,站在窗前的香菜將芫荽的局促與窘態一覽無餘。


    誒,她這個哥哥心思太單純,太容易被看穿了。


    這可是駱家的二小姐,女神級的人物。美貌是萬裏挑一的,家世背景是一等一的,教養也是一流的。


    想把這樣的妹子把到手,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嘖嘖,先是阿芸。這又是駱悠悠,她哥的眼光偏差辣麽大。她都有點接受不能了。


    香菜站在窗前,對院子裏的駱悠悠道:“虧你能找到這地方來。”


    上迴駱家宴會後,香菜在駱家留了一宿。臨走前,駱悠悠纏著她要聯係方式,無奈之下她隻好把住址留給了駱悠悠,本沒指望這位尊貴的小姐能找到這兒。估計駱二小姐家的司機為了找到這兒,也沒少走彎路。


    駱悠悠仰著臉兒,迎著陽光的五官更是美得耀眼。


    “香菜,跟我一起去參加我們學校的畫展吧?”


    香菜想也不想便拒絕,“抱歉,我很忙。下迴再有這樣的事兒,一定要記得預約。”


    駱悠悠有些失望,但也沒放棄,“就是上迴我跟你提到過的那個畫展。”


    這妹子似乎是想給香菜打眼色來著,努力張大雙眼。其實她不用這麽賣力,香菜就從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中得到暗示了。


    菖蒲學院美術係的一名老師去世,為了紀念他,駱悠悠所在的學生會搜羅了他生前的作品舉辦了這一次的畫展。這名老師身上似乎還牽係著重大事件。


    香菜神情抱歉,“我已經跟人約好了,這就要出門了,”她不能再爽老渠的約了,那老家夥暴躁起來可煩啦。“讓我哥陪你去吧。”


    哥,妹妹今兒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芫荽知道香菜今兒要和老渠去布莊進貨,本想著他拉著黃包車載他們過去的,也省得他們老小花錢坐別人的車。而且到時候他還可以幫忙把他們進的貨拉迴來……


    他幹苦力活兒還行,去附庸風雅參加什麽畫展?估計到了畫展,他成了被圍觀的笑話。他就是一個鄉下出來的窮小子,那懂得欣賞什麽畫兒啊。年畫他倒是能看得懂。


    芫荽說:“香菜,要不你跟駱小姐去參加那什麽畫展,我跟渠老板去進貨。”


    錯過了一次跟駱悠悠相處的機會。他心裏還挺舍不得的。


    香菜對神情沮喪的芫荽道:“哥,你就陪駱小姐先去吧。我跟渠老板盡快把事兒辦完,辦完之後我就去找你們。”


    “那……”芫荽猶豫不決。


    駱悠悠等著他們兄妹倆的決斷。


    “別那了這了,你趕緊收拾收拾,把我上迴給你買的衣服換上,還有鞋子啊——”


    應香菜的要求,芫荽穿戴好。


    香菜將他打扮的像個少爺一樣,隻是他臉上的不自信和表現出來的緊張使得他這身昂貴的行頭大打折扣。


    “哥,我有預感。肯定會有人欺負駱小姐,你就當一迴護花使者,好好表現啊——”香菜拍著芫荽僵硬的雙肩。


    隻要有能力有信心,屌絲逆襲白富美什麽的,也不是沒可能。


    把芫荽和駱悠悠送上車後,香菜也沒在家待多久。


    香菜往渠家去。


    老渠一見著她,就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


    “我到底哪兒得罪你了?老天爺派你來折騰我不夠,你還派個人來害我?!這布行,你到底還想不想開了?”


    香菜被劈頭罵了一通,等老渠馬累了。她才問:“出啥事兒了?”


    “今兒你撂我這兒的人,把我進貨的錢給偷走了!”老渠正猶豫著要不要報案,想著好歹是香菜送來的人。就忍下了這股衝動。


    香菜這才意識到,來到老渠家之後就沒見石蘭。


    石蘭把老渠進貨的錢偷了。


    這迴大發了。


    對於石蘭,除了名字,香菜也就隻曉得她繡活兒好。


    人拿著錢跑了,她也不知道該往哪兒找這人去。


    誒誒,失策失策啊。香菜早該告訴老渠,這石蘭是她從牢裏帶出來的,讓他多提防著點兒……


    不過這會兒要是讓老渠知道石蘭是女牢裏出來的。估計他得氣得跳起來,然後把香菜摁死。


    現在說再多也沒用啊。


    香菜正鬱悶時,老渠將一樣東西拍到她跟前,就聽他又罵罵咧咧起來,“看著那麽老實一個人,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拿走我一百來塊,就給我留了這麽個東西!”


    香菜一看那物件。正是之前她在牢裏撿到又還給石蘭的蝶形香囊。


    不知怎的,看到這個香囊的一瞬間,她有種感覺,覺得石蘭還會迴來。


    “別說那麽多啦,去進貨去進貨!”


    老渠吼道:“沒錢了還進啥貨!”


    “我帶了錢。能進多少是多少吧。”總不能讓鋪子一直空著。


    老渠暴脾氣上來,“你先把那個賊婆娘還有我的錢給我找迴來!”


    香菜不耐煩了。“這布行到底是你不想開還是我不想開?”


    “連本錢都被偷了,還開什麽開!”


    香菜也暴躁了,“那你就接著鬧脾氣,我自己去進貨!”


    說完,香菜甩門走了。她可是知道,越是裏老渠這種人,他就越是給你來勁。


    香菜一走,老渠果然坐不住,拿了一些壓箱底兒的錢,跟著去了。


    兩人走了好幾家布莊選料子。


    差的料子看不上,好的料子買不起。


    就他們手裏捏著的幾百塊錢,就算全用來買布頭,都還不夠塞滿他們那小鋪子一櫃台呢。


    老渠沒做過布行的生意,不知道行情。而香菜則把這行情的物價想的太便宜了。


    老天有眼——


    倒不是他們終於選定了料子,是他們在一家叫“祥德布莊”的地方碰上了先前老渠一直喊打喊抓的賊婆娘——石蘭。


    石蘭麵紅耳赤的跟祥德布莊的掌櫃爭執,好像在要什麽東西。


    祥德布莊的掌櫃長得尖嘴猴腮兩眼精光,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他讓布莊的夥計將死纏不休的石蘭攆出去。


    夥計見石蘭是個姑娘家,而且打心底覺得掌櫃做事不地道,就沒跟石蘭動手,反而一直勸著石蘭,“蘭子,你還是走吧。”


    “走?”石蘭怒極反笑,用力嘶吼,“我要是走了,豈不是如了他的願!?我要是走了,豈不是要認下這筆賬!?姓童的,我已經把錢還給你了,你趕緊把我爹給你打下的欠條拿給我!”


    祥德布莊的童掌櫃陰險的笑了一下,拍著腦門裝作怎麽也想不起來的樣子,“還錢?你什麽時候把錢還給我了?你要欠條可以,先把一百五十大洋還來!”


    石蘭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說清:“我已經把錢還給你了!”


    而且還是用她偷來的錢!隻要一想到這一點,她兩邊臉頰都是滾燙的。


    “你還了?還給誰了?還給我了嗎?有誰能給你作證?誰會相信一個坐過牢的女囚犯說的話!我勸你還是不要在這裏信口開河,趕緊去給我把錢湊齊!”童掌櫃這是擺明了要不認賬!


    石蘭看向那名夥計,她可是當著夥計的麵,把錢給童掌櫃的。童掌櫃拿了錢之後,說去給她取欠條,結果她等了半天,再把童掌櫃喊出來的時候,哪會知道他竟不認賬了!


    夥計還要在祥德布莊混飯吃,就算他不齒童掌櫃的無賴行徑,也不會給石蘭作這個證。


    他將頭壓的很低,不去看石蘭求助似的又漸漸變得絕望的雙眼。


    此刻石蘭想死的心都有了,雙眼幹澀酸脹又發燙,卻是湧不出一滴眼淚。


    為什麽老天爺要幫著這些人對付她?


    簡直欺人太甚!


    此時,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我可以給她作證!”


    石蘭身形一僵,怔怔的轉身望去,隻見老渠負手走來。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衝破身邊黑暗的希望光芒。


    她的雙眼裏,有了濕意。


    跟在老渠身後,抓著燒餅啃的香菜,完全就是多餘的。


    童掌櫃上下挑了老渠一眼,“哪裏冒出來的老東西,你憑什麽為她作證?”


    老渠憤然甩袖,冷哼一聲道:“憑什麽?就憑她還你的錢是我借給她的!就憑我是看著她把錢遞到你手裏的!”


    他這根本就是在睜眼說瞎話。那錢分明就是石蘭從他這兒頭的。剛才他還跟香菜一塊兒在街上吃涼皮兒啃燒餅呢,他幾時看見石蘭把錢交到童掌櫃手裏了?


    嘛,反正睜眼說瞎話的又不止他一個。


    老渠把話說的理直氣壯,一下就把童掌櫃給震住了。


    石蘭頓時羞愧不已,低下頭,讓不爭氣的眼淚偷偷掉在地上。(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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