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真的是夢,那誰來告訴她,為什麽那個女人的聲音聽上去那麽真實?


    渾渾噩噩中的阿芸太過於專注香菜的聲音,反而忽略了內容,直到聽見方大姐的聲音,才稍稍清醒。


    方大姐聽完香菜的苦衷,一時間難免感慨“同是天涯淪落人”,心生好感之餘也是更是倍感同情,“你也不容易啊……”


    猛然坐起身,望向她們二人,阿芸怔忡不已,仿佛僵滯的腦袋裏突然間變得混亂不堪,她難以相信自己的雙眼。


    那是香菜?


    還是與她像極了的旁人?


    香菜怎麽可能入獄,怎麽可能會落得跟她一般的境地?


    阿芸對香菜明明已經恨之入骨,甚至到了就算香菜化成灰她也能認出來的地步,然後親眼見到了,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見阿芸醒來後便愣在那裏,香菜倒是不遮不掩,大大方方的揮手與她打招唿,“喲,好久不見。”


    是啊,她好久沒看阿芸犯賤了,怪想念的。


    方大姐見狀,有些意外,“你們認識啊……”她不知香菜與阿芸之間是段孽緣,隻道這兩個年紀相差不大的女孩子在外麵的時候是談得來的關係,如今同處一間囚室仍可以惺惺相惜。方大姐同情心又開始泛濫,想起阿芸不止一次說起過自己的遭遇,一時間難免感慨起來,“誒,阿芸也是可憐人,被人陷害才坐牢的,既然你們倆認識,往後在這裏也算是有個照應。”


    香菜摸著下巴,看著臉色鐵青的阿芸。雙眼裏充滿了戲謔,“被人陷害?”嗬嗬,果然賤人走到哪兒都可以犯賤,尤其是犯賤的時候誰都阻擋不了。“為什麽我這個‘陷害’她入獄的,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她是無辜的呢?”


    方大姐沒聽懂她的話,神情疑惑的愣在那兒,直到阿芸淒厲的叫聲將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吵醒——


    “方大姐。你聽到沒有。就是她陷害我的,你為什麽會和她坐在一起!?”阿芸那尖銳得將黑暗撕扯的更為扭曲的聲音在所有牢房裏迴蕩,不僅吵醒了她的獄友。也吵醒了周圍的鄰居。


    大家都坐起來,大都臉上還帶著惺忪的睡意。


    阿芸胸脯劇烈起伏,因憎恨和憤怒而扭曲的臉孔,讓她看上去就像一頭邪惡的兇獸。直指香菜的那隻手在半空顫抖卻堅持沒有落下。


    “阿芸,你這是怎麽了?”


    “是不是發惡夢啦?”


    周圍接連不斷響起的關切之聲並沒能夠平複她快要衝破胸腔而出的怒火。阿芸惡狠狠的瞪著香菜,並抬手直指她仇視的對象。停在半空的那隻手在半空顫抖,卻堅持沒有落下。


    “就是她——”這一迴她控訴的聲音小了許多,依舊能夠讓人聽得出她那咬牙切齒的聲音裏壓抑著濃滾滾的怨恨與氣憤。


    “我能有今天。”阿芸驀地拔高聲音,淒厲如怨氣衝天的女鬼,她現在這副模樣。也與女鬼的樣子差不多了,“全都是她害的!”


    相較情緒激動的阿芸。香菜顯得淡定多了。


    比起嘶吼著與人對噴,香菜更喜歡用簡單粗暴的手段讓對方說不出話來。


    “你這麽說我,我不冤枉。但落得如此下場,你也不冤枉。”


    阿芸神色一慌,立馬反咬道:“如果不是你害我,不然我弟弟在外麵也不會沒人照顧!”


    本以為阿芸坐牢這段期間會麵壁思過反省自己,結果還是死性難改嘛,香菜原本倒是也沒指望她能有所改變。


    說起阿克,香菜竟有些想念當初那個總嚷嚷著認她作師父的小跟屁蟲,見不慣阿芸拿自己的弟弟來博取旁人的同情,秀氣的眉頭微微一皺,說道:“沒有你的照顧,那孩子反而能過得更好。你自己長殘了不夠,還要荼毒你弟弟,你還真是好狠的心啊。事到如今你還沒學到教訓,你弟弟都以你為恥,拜托你還是長點兒心吧,別到哪兒都作,哪天真要是把自己作死了,我看到時候你還能把責任推到誰頭上。”


    平日裏和阿芸相處的不錯的幾名獄友紛紛指責香菜:


    “原來你就是阿芸說的那個賤人!”


    到底誰賤啊……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阿芸,你別難過,你看她今日不也落到如此下場了嗎!”


    香菜到此一遊而已,天亮前就能出去了……呃,大概吧。


    方大姐一向是愛管閑事的,這種事情怎麽能少得了她的參與?隻是大家都是可憐人,她一時無措的杵在那兒,反倒不知道該幫誰了。


    獄中的都是心腸軟的女人,阿芸正是抓住了大家共通的這一點,不下一遍說自己是受了冤獄,給獄友講述自己遭遇的時候,把自己說的多麽多麽善良多麽多麽委屈,卻將故事中的香菜描繪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反派……


    方大姐聽多了自然與其他獄友一樣,以為阿芸是無辜的,可今日總算有機會見到阿芸所說的故事裏的大奸大惡之人了,她卻覺得香菜不像是青紅皂白不分的蠻橫之人。


    她很會看人,香菜雙眼清幽率性,那張無邪無害的臉上更是沒有半點城府與心機的痕跡。


    到底是該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還是該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方大姐一時拿不準主意了。


    方大姐長得兇悍,也是性情中人,在獄中頗有威望,獄友都情願喊她一聲“方大姐”,可見平日裏她們都以她馬首是瞻。


    見方大姐還坐在香菜身邊,站在阿芸那邊的一個女囚按捺不住了,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方大姐——”


    緊接著有人埋怨:“方大姐,她是陷害阿芸的罪魁禍首,你還跟她坐一塊兒!”


    “就是。方大姐,你還不趕緊過來!”


    方大姐看著香菜,猶豫了一下,挪到了對麵的陣地。


    香菜左手邊有個年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囚,這個女囚要是也站到對麵的陣營裏去,那她可就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見那名女囚無動於衷,香菜好心催她。“你也過去吧。”


    省的等她出獄以後。這妹子因為此刻站錯了隊而受到對麵那些女囚的欺負。


    那名女囚隻是遠離了香菜一些,並沒有到阿芸那邊去。這擺明了是兩不相幫,要冷眼旁觀。


    嘖嘖。有個性。香菜就喜歡這樣的妹子。


    有個好事兒的女囚,指了一下香菜,又順勢點了一下阿芸前頭的位置,“你——還不趕緊滾過來給阿芸磕頭認錯!”


    立馬有人附和:“對。滾過來磕頭認錯!”


    香菜輕聲哼笑,促狹的看著對麵被女囚們簇擁著的阿芸。懶洋洋說道:“如果我不呢?”


    挑事兒的女囚仗著人多勢眾,她也不怕,而且從一開始她的氣焰就很囂張,她冷哼一聲。“那就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


    有幾名看似厲害的女囚捏緊拳頭,一副磨刀霍霍向豬羊的架勢。


    香菜絲毫不懼,反而挑釁道:“我是因為在外頭尋釁滋事、聚眾鬥毆被抓進來的。知道‘尋釁滋事、聚眾鬥毆’是什麽意思嗎?我在外頭跟大老爺們兒們打了一架。你們不奇怪我身上為什麽沒有一處傷嗎?”


    大家不曾受傷,就足見香菜的身手有多厲害了。


    對麵包括那名挑事兒的女囚在內。有好幾個女囚都露了怯,滿身的殺氣頓時消散。


    阿芸注意到香菜身上穿的酒保製服,又驚訝又意外,“你居然進了百悅門!?”


    “你都能進去,我為什麽不能進去?”又不是多難的事兒。香菜注意到女囚們神色變化,一個個都訝異的看向阿芸,仿佛一瞬間都變得不認識她。見狀,她恍然,“啊——原來你沒告訴她們,你是百悅門出來的歌女嗎?”香菜裝作一副抱歉的樣子,“哎呀,不好意思,我說漏嘴了。”


    一直有意隱瞞的身份被拆穿,阿芸頓時有種整個世界都快要崩塌的感覺。獄中有個女囚最痛恨像她這樣的交際花,因為對方的丈夫就是因為一名交際花而拋棄了她。當然其他獄友對交際花也不會心存好感。


    “阿芸,你怎麽從來沒跟我說過你是……你是交際花啊?”有人向阿芸提出疑問。


    “我……我是怕你們討厭我……嫌棄我,才一直沒敢告訴你們。我一個弱女子還要照顧弟弟……也是被逼無奈,才……”阿芸紅著眼圈哽咽著哭訴,用決堤的淚水,成功博取了大家的同情,也重新修築了大家對她的好感。


    阿芸哭的梨花帶雨,從眼眶中湧出的眼淚還不如廉價的商品,半點兒不值錢似的。


    方大姐終於忍不住,安慰阿芸道:“阿芸,你別哭了,你要真是被冤枉的,我一定會替你討迴公道。”


    香菜一聽這話,就知道方大姐愛管閑事的毛病又犯了。不過她這樣隻會讓阿芸更加難堪,真的好嗎?


    阿芸也清楚,一旦方大姐插手進來,就真的覆水難收。她在獄中一直扮演的無辜者形象,就要告終。


    一定不能給香菜說話的機會!


    阿芸用手背拭了一下淚痕,抬眼以四十五度角度看向上方,將無辜純真又柔弱的模樣刻畫的入木三分,“方大姐,算了,事到如今,我早就認了……”


    別人聽不出她這話有多違心,香菜還能聽不出嗎?


    香菜以手掩麵,表示不忍直視阿芸那張虛偽的麵孔。


    這個女人簡直是無藥可救了,太假了。


    方大姐是個直腸子,也見不得旁人受委屈,“你放心,不用怕,我會為你做主的。”


    她這是鐵了心要給阿芸討迴公道。


    阿芸真不需要她好心,一時情急脫口尖叫了一聲:“方、大、姐——”


    她這一聲尖叫不止把方大姐本人,也把周圍的其他人給嚇愣了。方大姐好心為她做主,怎會引起她這麽激烈的反應?


    離阿芸最近的一名女囚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同時,還一度以為自己的眼睛也花了,有那麽一瞬間,阿芸的臉孔扭曲猙獰的比厲鬼還要可怕……


    獄中陷入了莫名的寂靜。


    大家都看著表現異樣的阿芸。


    阿芸心虛起來,捏緊衣角,壓抑著心底的慌張,極力控製著自己的表情,不讓自己露餡,聲音軟糯:“……真的不用了。”


    “怎麽,心虛了嗎?”香菜一語道破。


    阿芸以為她不給香菜說話的機會,香菜就真的閉口不言了嗎?


    既然是到此一遊,不留下點深刻的迴憶怎麽行?而且香菜曾經向阿芸表示過,再次相見,一樣還是會讓她感到顫栗。


    香菜不顧阿芸難看的臉色,將她受恩不報、匿名陷害、挑撥離間、自作聰明、狐媚惑兄、無視警告、惡意傷人、殺人未遂等等罪狀,一條一條的陳述出來。


    這樣一來,還有人會覺得阿芸是冤枉的嗎?


    還是有人不敢相信香菜所言,“你說的都是真的?”


    香菜攤手一笑,“還能都是我編的不成?我可沒她那麽會編。”


    大家看阿芸的眼神都不一樣了,沒人再將她當成無辜者看待了,還有人對她惡言相向,罵些極為難聽的話。


    阿芸對香菜的仇恨更上一層樓。滿腔的憤怒與不甘將她的雙眼蒙上了猩紅的色彩,她渾身顫抖,竭力向香菜嘶喊:“我不會永遠被你踩在腳下,咱們走著瞧!”


    香菜挖著耳朵,“別搞錯了,不是我想把你踩在腳下,是你故意把你自己放在我腳下的。”


    她可從來沒想過跟阿芸爭什麽。


    真不知道這個女人哪來的這麽大怨氣,明明就是她自作自受,還擺著全世界就我最清白的嘴臉,好一朵白蓮花!


    阿芸本性已暴露,失了人心。身邊的獄友一個接一個的離她而去,都坐到了香菜那邊。


    香菜被擠的險些坐不住,隻要抬起屁股往旁邊挪了挪,再一坐下,頓時覺得底下有個什麽東西抵住了她的菊花。


    她伸手將屁股底下壓著的那個物件給撈了出來,原是個蝴蝶形狀的香囊。


    香囊大約還是個未完成品,頂上還沒聽打繩結。


    她抓著蝶形香囊放到鼻子前一嗅,聞到一股清清爽爽的薄荷味道。嗯,很好,並沒有因為被她的屁股壓過之後而變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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