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老頭來了,頭前就來過信件,要帶雷老虎迴去。


    雷老虎這迴倒是再沒有哭鬧,並不忤逆雷老頭,冬日到了,過年就又不遠了。


    雷老虎有一些不舍,對歐陽文沁不舍,對於淑婉也有不舍,最讓雷老虎不舍的,還是那張親手製作的碧落琴。


    徐傑與雷老頭對坐在大廳之中,一旁的雷老虎反複摩挲著碧落琴,口中還說道:“碧落,來年再來看你。”


    這一語,興許是與徐傑道別了。徐傑有些神經大條,還笑著答道:“小老虎,來年啊,你製一張箏,琴總是出不得歡快之音,也難奏殺伐。箏卻可以,若是有暇,也試一試琵琶。”


    雷老虎嗯了一聲之後,說道:“文遠哥哥,我去更文沁姐姐道別了。”


    徐傑點點頭,雷老虎出門而去。


    大廳之內隻留徐傑與雷老頭二人。


    徐傑麵色微沉,直接開口一語:“老拓跋王,死了!”


    剛才還因為孫女難得如此乖巧聽話而高興的雷老頭,聞言麵色一變,問道:“死了?如何死的?死在何處了?緣何我沒有聽說此事?”


    雷老頭大概是有些不信。


    “當真死了,就死在這汴京城裏,我親手殺的。”徐傑答道。


    雷老頭陡然站起,這一瞬間,他怒火中燒,渾身衣服都鼓蕩了起來,開口喝問:“你小子為何要殺他,你如何能殺得了他?”


    徐傑站起身來,聲音低沉:“他尋死,如何也勸不住。”


    這一句話,把雷老頭的氣勢都說消沉了,這種事情,雷老頭知道那拓跋浩做得出來,便也知道徐傑不是說假。


    “這都是為何啊?為了打仗?為了家國?為了這些虛無之物,命都不要嗎?”雷老頭也不知是在問徐傑還是在問拓跋浩,或者也是在問自己。在有些人看來,家國天下,倒成了虛無之物。


    “雷老頭,他死前曾說,若是你能在他墳前哭上幾滴淚水,不枉此生。”徐傑把這句話記得十分清楚。


    “他在何處?”雷老頭道。


    徐傑答了一語,雷老頭已然轉頭就走。


    徐傑慢慢落座,手在一旁案幾上的碧落琴上輕輕撫了一下,又撫了一下。


    然後身形坐正,認認真真撫了起來。


    日月曾可見,昂首黯無光,試把天地問誰人?誰人又把天地問?


    總說故舊裏,又言昨日傷,還念光陰舊如常?如常可念光陰舊?


    琴還在。


    徐傑悵然四顧,輕聲一語:“誰不曾豪氣幹雲,誰不曾義衝雲霄,誰又不曾金戈鐵馬,誰又不曾縱橫睥睨,還有誰不曾江湖逍遙。也不知那日老來,我又身在何處?”


    雁去矣,人還在,少年不過強說愁。


    碧落還有聲,雷老頭再也不願來見,不知幾時,帶著雷老虎,就這麽無聲無息走了。


    這輩子,徐傑應該是再也見不到雷老頭了。


    人,總是會凋零的。


    一代豪傑,有一代熱血激情,卻也總有凋零之日。


    什麽傳說,什麽故事,什麽向往,也就這麽隨風而散了。


    陸子遊,楊二瘦,楊三胖,雷公,董達禮,董達義,拓跋浩,彭老?,摩天尊,何真卿,衛二十三,王維,曾不爽,成昆…………


    善惡也好,英雄也罷。


    你方唱罷我登場,興許真是落幕時。


    唯有鐵甲一叢叢,還如千年前,健馬踏著積雪。


    斑駁的城頭,遠遠掩映而來的漫天白色飄舞。


    嫋嫋炊煙,迎著白色而上。


    旌旗凍成一團,風來也隻見旗杆顫抖。


    衣領上的狐裘來迴撫摸著徐傑的臉頰。


    遠處的室韋人,再如何抗寒耐凍,也隻能一個個在馬背上縮成一團。


    千山無鳥,高空無鷹。


    唯有蜿蜒萬裏的長城,帶給這一片廣闊的山林些許違和感。


    宗慶咳嗽幾聲,罵咧道:“他娘的,風寒十幾日也不見好。”


    徐傑轉頭看著宗慶溝壑縱橫的臉,說了一句:“宗將軍,你也老了。”


    宗慶嘿嘿一笑,答道:“太師,廉頗老矣,尚能飯。”


    一旁的大同知府歐陽文峰說道:“宗老將軍,下官這就給你去尋大夫,開一些風寒的藥來。”


    宗慶擺擺手:“不必,風寒而已,以往幾日就好了,這都十幾日裏,也快要好了。”


    徐傑示意了一下歐陽文峰,歐陽文峰從城頭而下,便去尋大夫。


    大同長城之外,可見室韋王帳,隻是這王帳之內,並無遙粘蒙德。室韋大軍冒雪到此,卻也不見有多少戰前的準備。


    城頭上的徐傑,心中卻多少有些擔憂,擔憂那西北之地,擔憂著拓跋人。


    拓跋人的大軍也到了蘭州會州之北,卻也不見動靜。


    袁青山坐鎮秦州,每日一封戰報往大同發來。


    時間已經拖了幾日,徐傑的擔憂慢慢就去得差不多了。


    許多事情,還在徐傑的預料範圍之內。


    城外一隊室韋人的健馬匆匆出營,往大同飛奔而來。


    便聽城頭上弓弦大作,也聽宗慶罵道:“他娘的,弓都凍住了,拉都拉不開!”


    說著拉不開,宗慶還是把弓給拉開了。


    徐傑擺手說道:“不必如此,室韋人是來說事的,不是來打仗的。”


    宗慶又把弓鬆了去,還開口大喊:“不必放箭,不必放箭。百十室韋人而已,放他們過來。”


    室韋騎士到得城外,開口大喊:“徐太師可在?我家大可汗有請一敘。”


    徐傑問了一語:“你家可汗終於到了?”


    “到了,稍後在城外五百步起帳,還請徐太師一定要到。”


    “去複命吧,我迴到。”徐傑答完,慢慢下城,還吩咐宗慶:“命火頭營準備一桌好酒菜,隨我同去。”


    宗慶笑道:“還是太師心善,知道冬日室韋人沒飯吃。”


    徐傑笑了笑,攏了攏脖頸上的狐裘,開口:“上次吃他的,這次合該我請。”


    “太師,可別與那可汗吃醉了。”宗慶心情鬆弛,開起了玩笑。


    “醉一場又何妨?”徐傑認真答了一語。


    徐康徐泰已經上前,厚重的鐵甲,一塊一塊往徐傑身上穿戴,暗紅寶刀,也係在了徐傑腰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詩與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祝家大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祝家大郎並收藏詩與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