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是自從無名出征後,鳳瑾睡得最安穩的一夜,也是曜兒最安靜的一夜。


    但鳳瑾並沒有睡多久,隻躺下去不到兩個時辰,稍作休息,便起身了,她換上夜行衣,把睡夢中的曜兒抱了起來,放進鍾姑姑特意縫製的背篼裏,抱在胸前,又穿了擋雨的蓑衣。


    齊澈一直在外麵守著,看見鳳瑾出來,愣了愣,他抬頭看了眼天色,“陛下,現在才子時,陛下就起來了?”


    鳳瑾沒有跟他解釋,子時是鬼魂力量最強大的時候,也是最容易看見鬼魂的時候,若是無名死了,這個時辰是能找到他的最佳時辰。


    她抱著曜兒,往東江河畔飛去,齊澈隻來得及看見一道殘影,便不見了鳳瑾的身影,齊澈連忙拉了匹馬來,快馬追了上去。


    到了無名出事的地方,鳳瑾仔細查看,她看見了無數鬼魂,就是沒有無名。


    “無名!我是阿瑾,你快出來……”


    鳳瑾用了靈力的聲音穿過河麵,沿著東江河一路往下遊流傳。


    鬼魂們飄在東江河上,微微晃蕩著,但是,沒有鬼魂往鳳瑾飄來。


    鳳瑾的唿喚,沒有迴應。


    夜風很涼,天空飄著雨,鳳瑾的心裏更涼,曜兒聽見母親的聲音,被吵醒了,睜開雙眼,迷迷瞪瞪的看著母親,若是往日,娘親一定會溫柔的親吻他的麵頰,可今日,鳳瑾隻是怔怔的望著河麵,好似丟了魂一樣。


    曜兒癟癟嘴便要哭,不知為何又忍了迴去,大概是不願娘親更傷心難過吧。


    曜兒伸出胖乎乎的手,摸了摸鳳瑾的臉龐,像娘親以往撫摸他那樣,曜兒的安慰讓鳳瑾提起精神來,低下頭蹭了蹭曜兒的麵頰,曜兒這才放心的再次睡去。


    “河裏找過嗎?”


    齊澈麵露羞愧,低聲答道,“剛開始那幾日找過,派了不少識水性的軍士潛入河裏尋找,但都找不到帝君的身體,最近幾日一直下雨,就沒有找了。”


    “找了多遠?”


    “從這裏往下遊找,大概找了一百裏水路。”


    整整一百裏東江湖,都找不到帝君的身體,齊澈已經感覺到兇多吉少了,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說道,“陛下,這水裏有大魚,怕是……”


    怕是帝君的身體被啃食幹淨了。


    這樣的話,齊澈不敢說出口。


    鳳瑾目不轉睛的看著河麵,沉默不語,似乎沒有聽見齊澈的話,齊澈歎息一聲,剛要再說些勸慰的話,卻看見鳳瑾突然往河裏走去,齊澈嚇了一跳,連忙拽住她的胳膊,“陛下,水流湍急,你注意些,別被河水衝走了!”


    鳳瑾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從她腳踝出流過的河水,慢慢的解下曜兒的背篼,把曜兒交到齊澈手裏。


    “陛下,您這是——”


    齊澈的話還沒問出口,就見鳳瑾一躍跳入河裏,如一尾靈巧的魚。


    齊澈嚇了一跳,想去追,看著懷裏的曜兒,隻得忍住跳河的衝動,抱著曜兒等鳳瑾迴來。


    一直到天快亮時,鳳瑾才一身水花的迴來了,泡了半夜的河水,鳳瑾臉色青白交加,肌膚也泡得發白。


    “陛下,如何?”


    鳳瑾把手裏的一塊碎布給齊澈看,那是無名身上的衣服。


    “在哪找到的?”


    “在離此地二十裏的下遊,勾在一處河底的礁石上。”


    找了二十裏,沒有見到無名的魂魄,也沒有找到他的身體,就隻找到這麽快碎布,鳳瑾心裏既失望又難過。


    接下來的日子裏,鳳瑾不分白天黑夜的沿著東江河一路往下找。


    連在渾濁的河水裏泡了五個日夜,鳳瑾眼睛都泡紅了,身上的肌膚泡得發白起皺,幸好曜兒已經半歲了,已經願意喝牛乳羊乳,以及米湯稀粥,吃些蛋羹肉泥,不再靠著鳳瑾喂奶,否則鳳瑾身上這一身寒氣怕是會通過乳汁過給他。


    即便齊澈帶了不少人一同尋找,直找到了離無名出事的地方三百裏的地方,就連附近的城鎮都找過了,依然找不到無名,一點消息也沒有。


    鳳瑾頹然坐在岸邊,臉色灰敗,一身的精氣神都像是被抽幹淨了,就算無名死了,就算他的魂魄被白重抓走了,那他的身體呢?


    難道真如齊澈所說,被河中的大魚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鳳瑾看著波瀾起伏,河水湍急的東江河,無聲的問道,無名,你到底在哪裏?是生是死?


    感受到娘親低落悲傷的情緒,曜兒在齊澈懷裏,用力朝鳳瑾伸出胖乎乎的兩隻胳膊,想要娘親抱,鳳瑾拿了毯子裹在身上,免得寒氣傳給了曜兒,才抱過曜兒。


    曜兒張著嘴,咿咿呀呀的說著話,似乎在叫娘親,還用力伸著白嫩嫩胖乎乎的手指,想要撫摸鳳瑾的臉安慰她,鳳瑾勉強衝曜兒笑了笑,嘴角上揚,眼淚卻流了下來。


    眼淚流著流著,鳳瑾的委屈,悲傷,不安,擔憂,害怕全都隨著淚水流出來,再也壓製不住,她抱著曜兒,從開始的無聲流淚,到小聲抽泣,再到嚎啕大哭。


    一個人堅強了那麽久,撐了那麽久,她一直告訴自己,無名不會死,就算無名死了,她也能助他重生,她一直靠這樣的信念支撐著走到今天,刻意的忽略重重困難與不可能。


    對她來說,生死從來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消失,猶如人間蒸發的消失。


    不知他死,不知他死,無處尋覓,連救都無法救,這才叫人絕望。


    鳳瑾終於撐不下去了,走到了崩潰的邊緣。


    曜兒不懂母親為何如此傷心,他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望著母親,不停的伸著小手去摸母親的臉,似乎想要安慰她。


    鳳瑾緊緊抱著曜兒,柔軟幼小的人兒,讓她絕望的心一點點燃起希望,也讓她的眼淚漸漸止住。


    她不會失去夫君,曜兒也不會失去父親,既然找不到他的身體,就去滄海大陸闖一闖,也許能從白重那裏發現點什麽。


    鳳瑾微微垮下去的肩膀,再次挺直,目光也變得堅毅,“齊澈,迴去準備一下,明日出戰。”


    “出戰?打誰?”


    齊澈不解的問道,鳳瑾看著東江河,“打江東王。”


    “什麽?江東王不是躲在東江河那頭嗎?沒有橋大軍怎麽過去……”


    “這不用你擔心!”


    鳳瑾淡淡的打算齊澈的話,抱著曜兒站了起來,她下了命令,齊澈隻得聽從,此地離大軍駐地三百裏,快馬加鞭的話,今晚上就能到達,明日出戰也不是不行。


    齊澈正算著時辰,突然感覺身體騰空了,耳邊風聲唿嘯,他驚愕的朝旁邊看去,看見女皇沉默的側臉。


    女皇一手抱著曜兒,一手抓著他的肩膀,帶他飛掠在山林之間,速度比千裏駒快了好幾倍,簡直可以用風馳電掣形容。


    女皇如此強大,齊澈震驚的同時,昔日的那些情愫又湧上心頭。


    鳳瑾不知道的是,此時的無名離她隻有不到兩百裏,她耗盡心神和精力來尋他,卻絕望折迴,殊不知離他越來越遠。


    東江河一路奔湧進東海,入海的海口處離無名出事的地點四百多裏。


    此時的無名,正在東海的海底。


    他不算生,他也沒有死,他隻是在沉睡。


    無名躺在海底的沙地上,雙目緊閉,他在這裏已經躺了半個月,海魚在他旁邊遊來遊去,螃蟹和龍蝦從他身上爬過去,但他一點知覺都沒有,周圍長著瑰麗無比的珊瑚,海藻在水底輕輕搖曳。


    之前被鍾奎傷到的胸膛的傷,已經愈合,他身上的其他傷口也已經愈合,他該醒了,但他就是沒有醒。


    海底的沙石突然劇烈的震動起來,突然海底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漆黑的漩渦,將所有的東西都卷了進去,再分解拆裂,魚也好,珊瑚也好,最後剩下的隻有殘渣。


    無名也沒逃掉,被吸進漩渦中心,漩渦的吸力拉扯著無名,一點點將他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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