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一離開,鳳瑾立即睜開了雙眼,雙目明亮清醒,一點也不像剛睡醒。


    她慢慢坐起身,下榻,不疾不徐的穿好衣裳,她穿的不是衣袂飄飄,華美高貴的寬袖長袍,而是一身黑衣勁裝,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小腹微微凸起。


    肚子裏的孩子已經四個多月了,說來也奇怪,居然還沒有胎動,她感覺身體狀態還不錯,也能感覺到孩子一點點茁壯成長,可是就是沒有胎動,劉太醫給鳳瑾仔細檢查過,孩子沒有問題,至於遲遲沒有胎動,劉太醫也查不出原因。


    大概這個孩子性格比較沉靜內斂吧,沒那麽活潑好動,鳳瑾心想。


    她慢慢的撫摸上肚子,在心中輕聲道,皇兒,你要跟母皇迴帝都了,一路上,你可要乖一點,別給母皇扯後腿,否則母皇可是不依的。


    溫熱的掌心習慣性的貼在肚皮上,停了片刻,肚子裏的孩子依然毫無反應,鳳瑾有些失望的剛要撤迴手,突然感覺到肚皮上輕輕動了動,鳳瑾怔住了。


    這,這是胎動?


    她緊緊的把手掌貼在肚皮上,等了片刻,肚皮又是輕輕一動,然後,很快的又動了動,胎動越來越強勁有力,也越來越頻繁。


    鳳瑾眼眶泛紅,激動得眼淚差點湧出來,她撫摸著肚子,既寵溺又無奈的說道,“你呀,爹爹剛走,你就動了,爹爹在這裏的時候,等了那麽多天,你都不肯賞臉動一動。”


    似乎是聽懂了她的話,肚皮又微微鼓動了一下。


    這一下之後,肚子裏的孩子又安靜下來,鳳瑾等了一刻鍾,也沒等到他再動。


    “你乖乖的在娘親的肚子裏,等娘親帶你迴去,把那些妄想搶走你的東西的壞人,全部除掉!”


    鳳瑾對著銅鏡裏的自己微微一笑,轉身往角落裏走去,卻發現她放在那裏的龍膽亮銀槍已經不見了。


    看來,是無名拿走了。


    他拿她的槍做什麽?他不是用劍的嗎?


    鳳瑾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幹脆丟開不想,拉開門走了出去,“出發,迴帝都!”


    帝都,皇宮。


    王全急匆匆的在宮道上走著,神色焦慮不已。


    這幾日,他對沈文卿下了三次手,可都沒有得逞,鍾姑姑死後,他收買了女皇寢宮的一個小宮女,想要給沈文卿下毒,可都失敗了。


    說來,沈文卿也是命大,第一次那杯下了毒的茶水,沈文卿剛要喝,發現裏麵死了隻蚊子,他哪裏還喝得下去,這隻蚊子救了他一命。


    第二次,那杯下了毒的參湯,宮女剛要端過去給他,結果因為心慌絆了一跤,參湯全倒了,沈文卿又逃過一劫。


    第三次,毒下在飯菜裏,結果沈文卿沒胃口,賜給一個宮人了,宮人中毒身亡,事情徹底暴露,沈文卿大怒,下令嚴查,王全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小宮女勒死,掛在懸梁上,偽造出事情敗露,自縊身亡的假象,還偽造了一封遺書,將鍾姑姑的死推到小宮女身上,隻因鍾姑姑平日太嚴厲,責罵了小宮女,小宮女懷恨在心,才捅死了鍾姑姑。


    宋明沒有查出別的東西,事情就此結束,鍾姑姑的死也告一段落,刑部官員撤出皇宮,王全暗暗鬆了口氣,可他卻是不敢再對沈文卿動手,他也動不了手了。


    今日,王全去了相府,想跟裴相討個主意,可裴相一直推脫,要麽他殺了沈文卿以證明他的能力,要麽把太子,遺詔,和虎符交出來。


    王全也是老狐狸一隻,哪裏不懂裴相的用意,裴相在故意逼他呢。


    裴相壓根不想和自己同謀大業,他隻想一個人捏住太子殿下,做第一權臣。


    王全一直在猶豫要不要交出遺詔和虎符,不交的話,裴相擺明不肯再進一步,時間越來越緊,據剛收到的消息,無名已經出發前往北方戰場,女皇在遙州的官衙休養,要不了幾日,等她休養好了,就會擺駕迴京。


    他沒有多少時間了,必須盡快把太子殿下扶上龍椅。


    可若是交的話,那他就沒有籌碼了。


    一直到迴到宮裏的居所,王全還沒有做出決定,最近宮裏的風聲鬆了點,沒有之前那麽緊,王全想了想,往皇宮最偏僻無人的西北麵走去,那裏是冷宮之處,惠妃之前也是死在冷宮裏。


    城外的天慈寺,是皇家寺廟,隻住著一位居士,就是當今的太後。


    這一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天慈寺就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微臣沈文卿,奉陛下旨意,求見太後娘娘,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沈文卿跪在山門前,額頭重重的磕在古舊斑駁的石階上,高聲道。


    吱呀一聲,山門緩緩打開,一個年約四十,一身灰色僧衣的中年女子走了出來,沈文卿看了她一眼,立即行禮道,“見過素蘭姑姑。”


    素蘭是太後的心腹宮女,跟了太後二十餘年,聽了沈文卿的話,素蘭素淡的眉微微一挑,淡淡道,語氣聽不出喜怒,“你怎麽知道我是姑姑,而不是太後?”


    沈文卿默然片刻,才說道,“姑姑麵色和氣溫婉,無太後的威嚴,再者,豈有太後娘娘親自開山門的道理?”


    素蘭眸光微微一亮,麵上沒什麽表情,淡淡道,“江南沈文卿,名不虛傳,。”


    “姑姑過譽了,文卿不敢當。”


    “進來吧,太後在等你。”


    沈文卿不卑不亢的謝過素蘭姑姑,跟在她身後進了天慈寺。


    天慈寺很安靜,一個人影也沒有,也沒有燈火,但沈文卿能感覺到寺廟裏藏著不少不差於他的高手。


    沈文卿斂了斂心神,手心有些冒汗,這位太後娘娘一定很不簡單,不知女皇陛下為何要他來見太後。


    到了後院的一間屋子前,素蘭姑姑讓沈文卿先等一等,她先進去。


    片刻之後,素蘭姑姑出來迎了沈文卿進去。


    屋子布置得清雅樸素,太後盤腿坐在窗邊的榻上,正在翻閱著一卷經書。


    沈文卿一撩袍角,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大禮,“微臣參見太後娘娘,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沈文卿低著頭,感覺到兩道看似平靜,實則深不可測的目光落在他的頭頂上,那目光像刀子一樣刮著他的頭皮,讓沈文卿頭皮發麻,渾身直冒冷汗。


    他一直以為女皇陛下的威勢已經夠重了,沒想到太後不遑多讓。


    不同的是,女皇的威勢在於凜冽之威,一打照麵,千鈞之力撲麵而來,一下子就將人壓得直不起腰來,而太後的威勢是平靜的,恍如涓涓細流,讓人不可覺察,可是片刻之後,就會知道所謂的涓涓細流,全都是又鋒利又冰冷的小刀子。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沈文卿手心也開始冒汗的時候,太後不疾不徐的聲音才緩緩響起,“起來吧。”


    沈文卿慢慢站直身體,低垂著頭,等著太後問詢。


    “皇帝讓你來的?”


    “迴太後娘娘,是陛下讓微臣來的。”


    太後輕輕‘嗯’了一聲,就不再言語,屋子裏隻有轉動佛珠和翻動書頁的輕微聲響。


    沈文卿有些心急,可又知道他不能心急,隻得拚命忍著,他聽過太後的傳聞,太後在宮中浮沉多年,沒有皇子還能穩坐皇後之位,就算當初惠妃寵冠六宮,先帝甚至有了廢後,扶惠妃為後的打算,都被太後化解了。


    先帝是有皇子的,甚至不隻一個,可不是在剛出生不久就夭折了,要麽三五歲時病逝了,意外去世了,僅剩的一個,也在先帝病重那一年,摔下假山死了,若說這裏麵沒有太後的手筆,誰信?


    三四個皇子,一個個沒了,惠妃懷孕也被打入冷宮,太後一個女人,居然能把女皇扶上皇位,成為自古以來唯一的女皇帝。


    可以說,太後的手腕不會比女皇陛下差,甚至於,女皇有時過於心善,太後則更心狠,更能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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