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院子裏,白雪皚皚,除了被宮人掃走積雪的小道,其他地方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雪。


    鍾爍和齊澈就站在積雪上,一人拿刀,一人拿劍,雙方對峙著,打鬥一觸即發。


    剛剛從角落裏站起來的人就是齊澈,數日未見,他沉穩了許多,原本俊秀白皙的臉變得粗糙許多,大概是軍營裏的風雪太大了,把他的麵皮給吹得粗糲了,身板也高大挺拔了一些,站在那裏,真的有讓人不敢直視的凜然氣勢。


    而鍾爍原本是吊兒郎當的,可一到戰場上,立即收斂了剛才的輕佻和挑釁,變得沉穩銳利,一雙眼睛鋒利得很。


    這才是真的鍾爍吧?


    鳳瑾眸光微微一閃,看了鍾漠一眼,隻見鍾漠沉穩剛毅的臉上,濃眉微擰,似乎很不讚同鍾爍跟人比試。


    鍾爍用的是刀,齊澈用的是劍。


    鳳瑾看了王全一眼,王全清了清嗓子,一甩拂塵,高聲道,“陛下有令,比試開始!”


    齊澈動了,鍾爍卻沒有動,迴過頭來看著鳳瑾,“陛下,末將有一事相求。”


    “說!”


    “如果末將能贏得比試,陛下能不能答應末將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


    鍾爍沒有直接迴答,而是說道,“陛下先答應了,末將再說要求。”


    鳳瑾目光沉沉的望著他,唇角慢慢的上揚,露出一絲涼涼的笑意,“那你就別比了。”


    想拿話激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鳳瑾懶得去看鍾爍瞬間沉了下去的臉色,轉身就要迴重華殿。


    鍾爍沒想到鳳瑾居然直接叫他別比了,臉色變了又變,眼看著鳳瑾就要進了重華殿的門,似乎真的打算把他丟在這了,鍾爍心中一急,連忙高聲道,“末將想請陛下賜一道旨意,若末將能贏得比試,請陛下下旨讓末將征戰沙場!抗擊匈奴!”


    鍾漠臉色大變,厲聲嗬斥,“爍兒,你胡說什麽?”


    鍾漠狠狠瞪了鍾爍一眼,轉頭對著鳳瑾單膝跪下,恭恭敬敬的說道,“陛下,爍兒一時衝動,胡言亂語,還請陛下不要當真。”


    鳳瑾目光複雜的望著鍾漠,長長的歎息一聲,用隻有她和鍾漠聽得見的聲音說了句‘可憐天下父母心’,這才朗聲說道,“朕答應了!”


    鍾漠皺眉看向鳳瑾,剛剛聽到女皇那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原以為陛下懂他的心思,沒想到她居然答應了?


    “不過,你既然想要朕下旨,那就得是朕身邊的人去比試,齊澈退下吧!”


    齊澈麵露不解,鳳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齊澈無奈,隻得退下。


    鍾爍雖然不明白女皇臨時換人的原因,但見女皇答應了,他還是很高興的說道,“陛下想換誰?”


    鳳瑾微笑著看向無名,“你去吧,可別丟了朕的麵子。”


    無名眸光微微一閃,阿瑾讓他出手,就是想要他贏,但看阿瑾和大將軍的對話,鍾爍是不能死的,也不能受重傷,他出手得控製著點。


    鍾爍並沒有把無名當迴事,哈哈笑道,“看來,兜兜轉轉,還是你跟我比!”


    他雙手握著足足有二三十斤重的大刀,“你用什麽兵器?”


    “我不用兵器。”


    鍾爍挑了挑眉,“想赤手空拳打敗我?狂妄!”


    話音剛落,鍾爍舉著大刀朝無名撲來,幾十斤重的大刀,以千鈞之勢朝無名頭上斬了下來。


    所有人都為無名捏了把冷汗,這大刀要是砍下去,非把他劈成兩半不可。


    就在大刀離無名的頭頂隻有一寸的距離時,無名出手了。


    不對,根本無人看清無名怎麽出手的,鍾爍的動作突然頓住了,下一秒,整個人倒飛了出去,重重摔在雪地上。


    他拿大刀撐著地麵爬了起來,大聲道,“剛才不算!剛才我根本沒看清你怎麽出手的!再來!”


    話音剛落,眾人隻看見一道黑色的幻影閃過,卷起了一股冷風,緊接著,鍾爍又倒飛了出去。


    “再來!”


    鍾爍倒飛出去……


    “再來!”


    鍾爍又倒飛出去……


    “再來!”


    鍾爍就這麽一直在‘再來’和倒飛出去之間循環,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地上有著厚厚的雪,無名又控製著出手,所以,鍾爍摔了十幾次之後,隻是受了點輕傷,依然爬起來繼續戰鬥。


    他梗著一股氣,強著一股勁,就是要打敗無名。


    誰都看出來了,他連無名的身都靠近不了,怎麽打敗?


    鍾爍自己也知道,可他就要憋著一股勁,不停的摔倒,爬起來,戰鬥,繼續摔倒,循環往複。


    鍾漠看著兒子屢敗屢戰,臉上的神情很複雜,鳳瑾讚歎道,“就衝這股不服輸的勁,鍾爍不愧是大將軍的兒子!”


    鍾漠沒有言語,淩厲如刀削的唇緊緊抿著,一雙眼睛深沉得很。


    別人父子的事,鳳瑾不願過多幹涉,她本來不喜歡鍾爍那股傲慢輕佻的態度的,可現在總算看出來了,鍾爍假裝的,就為了激出這場比試,為了要她的一道聖旨。


    鍾爍身體裏流著英勇的血液,他想跟父輩,兄弟們一起上戰場,可鍾漠壓著他不許他去,他扛不過父親,隻能另辟蹊徑,想從鳳瑾這裏要一道聖旨。


    隻可惜,鳳瑾肯定不會為了他和鍾漠對著幹。


    隻是,鍾爍的這股勁,這股永不服輸的鬥誌,讓她願意暗中幫他一把。


    一連輸了三十多次,鍾漠唇邊溢出一縷鮮血,他胡亂擦去那縷血跡,雙眼赤紅,“再來!”


    “夠了!還嫌不夠丟臉的嗎?跟我迴去!”


    鍾漠厲聲嗬斥道,抓著鍾爍的胳膊就要拽走他,鍾爍拚命掙紮著,“我不走!我還沒打完!”


    “你打得過嗎你!別在這給鍾家丟臉了!迴去!”


    鍾爍死命掙紮,就是不肯走,非要和無名繼續打。


    “慢著!”


    鳳瑾高聲開口,鍾漠狐疑的看向她,鳳瑾微微一笑,“今兒是除夕,宮宴還沒結束,讓眾位愛卿及其家眷就這麽站在雪地裏,吹著冷風看你和無名比試,終歸不好,不如另外約個日子吧!”


    鍾爍滿臉喜色,“陛下想約哪天?我和父親正月十六迴北疆,陛下要約的話,一定要在正月十六以前!”


    他也知道今天打不過無名,他想迴去趁著這些天,研究一下怎麽打敗無名。


    鍾漠把這當成先把鍾爍哄迴去的緩兵之計,也同意了。


    “朕記住了,正月十六以前。”


    鍾漠怕鍾爍呆在這又鬧出什麽事來,帶著他向鳳瑾請罪,先行離開了,眾人則迴了重華殿,宮宴繼續進行。


    鳳瑾端起一杯酒,站了起來。


    眾人明白這是女皇要敬酒了,連忙也端著酒杯站了起來。


    鳳瑾高高舉起酒杯,清越的聲音迴蕩在重華殿中,“今兒是除夕,感謝諸位愛卿一年以來的辛苦為國,鞠躬盡瘁,朕無以為報,謹以此酒敬諸位愛卿一杯,朕先幹為敬!”


    話語剛落,鳳瑾便一口飲盡杯中酒。


    “微臣多謝陛下!”


    “末將多謝陛下!”


    文武百官齊聲道,紛紛喝光了杯中的酒。


    “今夜不分君臣,不拘俗禮,諸位愛卿請隨意。”


    鳳瑾坐下後,眾人才敢坐下。


    人人都在等著裴相給鳳瑾敬酒,年年如此,裴相領頭,其他人才敢一個個按照官職和品階給女皇敬酒,女皇酒量不佳,有時隻抿一口,有時會以茶代酒。


    畢竟,一品的大臣有好幾個,六部尚書都是一品,禦史台的劉昭劉禦史也是一品,但超品的隻有裴相和大將軍鍾漠。


    鍾漠提前退席,在座的文武百官,裴相品階最高,又是首輔,他不領頭,無人敢越過他給鳳瑾敬酒。


    而裴琇似乎忘記了這件事,慵懶隨意的坐在席上,笑容滿麵的欣賞歌舞,還時不時的發出幾聲讚歎。


    重華殿裏雖然絲弦聲不絕於耳,舞姬們翩翩起舞,可眾人卻感覺到一股僵冷的氣氛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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