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琇一言不發,陰沉沉的臉色昭示著他內心的極度憤懣。


    裴忠隻覺得遍體生寒,“那今晚唐中德和唐清河的死——”


    “她做的!”


    裴琇咬牙切齒的說道,“可是,任誰來查,唐中德父子的死都一定會是意外,絕對沒有被人動過手腳,她既然敢做,就一定做得幹幹淨淨。”


    “連宋大人也查不出?”


    裴琇搖了搖頭,“你別忘了,她身邊有個無名。以無名的身手,要在一片混亂之中殺兩個人,還做得跟意外一樣找不出破綻,易如反掌。”


    裴琇頹然的坐在椅子裏,失神的喃喃道,“這一局,本相輸了。”


    “相爺先別泄氣,事情還沒到不可挽迴的地步,陛下的謀算,相爺既然已經察覺了,不如將計就計,裝不不知道陛下的謀算,先按兵不動,謀求時機。”


    聽了裴忠的話,裴琇陷入了沉思,良久,他的神色變得堅定,眼中的光幽幽發亮,“備馬,本相要進宮!”


    “相爺身子尚未完全痊愈,還是坐轎子吧。”


    “轎子太慢,顯不出本相的誠心。”


    裴忠想了想,“那就馬車吧!”


    裴琇同意了,裴忠又想到一個問題,“唐家那邊,相爺有什麽打算嗎?”


    “你去告訴劉校尉,把唐中德父子的屍體,抬迴屋子裏妥善安置,態度一定要好,絕對不能對他們倆的屍體有不敬和怠慢之舉。還有,讓其他唐家人迴屋子裏,暫時不用押進大牢,讓劉校尉守好了。”


    “是,相爺。”


    一刻鍾後,裴琇的馬車進了宮,隨後換了宮中的轎子,往女皇的寢宮行去,一盞茶的時間後,裴琇終於到了鳳瑾的屋子外麵。


    “臣裴琇,求見陛下。”


    裴琇在門外高聲道,聲音虛弱至極,他慢慢彎曲雙膝,跪在一尺多厚的雪地上,匍匐在雪地上,額頭觸及到冰冷的雪,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臣有罪,請陛下降罪!”


    很快,屋子裏就點亮了燭火,那扇朱紅色的門緩緩打開,鳳瑾高挑婀娜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無名陪在她身邊,“起身吧。”


    “臣有罪,臣不敢起身。”


    裴琇匍匐在地上,姿態愈發恭敬,鳳瑾淡淡笑道,“外麵天寒地凍的,裴卿本就有病在身,若是病上加病,可就是朕的不是了,起來吧!”


    鳳瑾軟中帶硬的話,讓裴琇臉色微微一變,他慢慢起身,身子晃了晃,虛弱至極的模樣。


    鳳瑾看了他一眼,對一旁站著的小太監說道,“去請太醫院當值的太醫過來,裴卿帶病進宮,可別出什麽事才好。”


    小太監領命去了,鳳瑾又看了裴琇一眼,“進來說話吧。”


    看著鳳瑾婀娜曼妙的背影,在明晃晃的燭火下,透著不容人置疑的尊貴和堅定,裴琇的心沉了沉。


    綠衣帶著小宮女上了茶,便退了下去,門輕輕關上,屋子裏隻有鳳瑾,無名和裴琇三人。


    “說吧,深更半夜的把朕吵醒,到底所為何事?”


    鳳瑾神色有些不悅,語氣也有些冷,裴琇剛要開口,鳳瑾掃了他一眼,又道,“若是為了唐中德父子的事,就不必說了。”


    裴琇神色一凜,“陛下知道唐府發生的事了?”


    “你都能知道,朕知道有什麽奇怪的?唐清河可是朕看中的人,就這麽死在裴卿的人手中,著實可惜。”


    裴琇薄薄的嘴角緩緩上揚,勾出一抹嘲諷的笑容,“是看中的人,還是看中的棋子?”


    鳳瑾嬌豔欲滴的紅唇,微微一勾,似笑非笑的說道,“誰不是棋子呢?連朕自己也是棋子,就連裴卿,不也是棋子嗎?”


    裴琇的眸光沉了下去。


    對!所有人都是棋子!


    他和鳳瑾之間隔著一條楚河漢界,他是將,她是帥,兩人隔江對立,壁壘分明。


    而唐中德父子隻是一對小小的卒子,就雄赳赳氣昂昂的跨過了楚河漢界,把他這個將給逼了出來。


    裴琇慢慢低下頭顱,低聲道,“唐中德父子的事,純屬意外,與本相無關!”


    “朕知道。”


    裴琇詫異的抬頭,鳳瑾唇邊噙著一絲高深莫測的笑,話鋒一轉,“可其他人不知道,文武百官不知道,天下百姓也不知道!人人都隻能看見裴卿為了不讓女皇冊立皇夫,鏟除異己,趁著夤夜抓捕朝中一品大臣,還逼死了大臣父子!實在是權勢滔天,一手遮天,狂妄至極!”


    裴琇的臉色變了又變,良久,他目光如炬的望著鳳瑾,“他們的死,是陛下派人做的嗎?”


    裴琇說這話時,眼睛看著無名。


    鳳瑾笑而不語,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屋子裏靜寂無聲,暗潮在三人之間流動。


    不知過了多久,鳳瑾打了個哈欠,“裴卿若是無事的話,迴去吧,朕要安寢了。”


    鳳瑾明明白白下了逐客令,裴琇依然一動不動,鳳瑾看了無名一眼,無名一步步往裴琇走去。


    裴琇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勢撲麵而來,無名的本事他是領教過的,別說他現在沒有恢複,就算他完全恢複,也不是無名的對手,再說,他深夜進宮,是想扭轉敗局的,不是和無名打架的。


    裴琇慢慢彎曲膝蓋,跪在鳳瑾麵前,低下頭顱,恭恭敬敬的問道,“陛下想要什麽?”


    “朕什麽也不想要。”


    裴琇詫異的抬頭,鳳瑾勾唇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因為朕想要的,裴卿給不了,又何必多此一問?”


    “那陛下做了這麽多事,到底為了什麽?”


    “為了給你添堵。”


    裴琇長眉擰緊,狐疑的看著鳳瑾,“陛下這話,無人會信。”


    “那你說說,若不是為了這個,朕為了什麽?”


    鳳瑾淡淡笑道,一雙眼幽深似海,閃著裴琇看不懂的光芒。


    裴琇突然有種感覺,數日未見,女皇的心思貌似更深更沉了。


    裴琇擰了擰長眉,試探著問道,“陛下想要吏部?”


    說出第一個字時,裴琇便一直盯著鳳瑾的神色和眼睛,可讓他失望的是,鳳瑾神色如常,半分端倪也沒露出來,就連眼中也無半分波動,這讓裴琇摸不準她的心思。


    聽了裴琇的話,鳳瑾微微一笑,“若朕想要吏部的話,裴卿會給嗎?”


    裴琇沉默不語。


    鳳瑾唇邊的笑容變得諷刺,“看來裴卿是不願意給的。”


    “陛下尚未親政,拿吏部有何用?”


    “你別管朕拿來有沒有用,你就說你給不給?”


    鳳瑾的語氣有些執拗,還有些驕橫,就好像嬌貴的少女看中了某樣東西,比如胭脂水粉,比如珠寶首飾,就一門心思的想要拿到。


    裴琇再次沉默。


    “你不用如此防備,朕可以告訴你,朕不要吏部,裴卿想捏著吏部,盡管捏著吧!”


    裴琇臉上的神情擺明不信,鳳瑾才不管他信不信,不耐煩的下了逐客令。


    裴琇不肯走,“陛下,唐家的事……”


    “裴卿不是說,唐家的事與你無關嗎?裴卿在擔心什麽?”


    裴琇眸中光芒微微一閃,“陛下知道微臣在擔心什麽,陛下也對微臣深夜進宮的目的一清二楚,微臣猜不透陛下的心思,還請陛下據實相告。”


    鳳瑾唇邊的笑容隱去,“裴卿是想拿裴家的事做交換嗎?”


    “陛下費盡心機弄這麽一出,不就想從微臣手裏換點東西嗎?”


    裴琇冷笑道,反正雙方劍拔弩張,你來我往這麽久,也無謂在私底下繼續保持著君臣和睦的麵具了。


    鳳瑾的神色唰的沉了下去,“裴卿手裏的,都是朕給你的,那些東西,也都是屬於朕的,裴卿說換,是不是用錯字了?”


    “陛下想用什麽字?”


    “還!”


    鳳瑾目光如炬的盯著裴琇微微變了的臉色,一字一頓,字字鏗鏘有力,堅定從容,“裴琇,朕會讓你把你從朕手裏奪走的東西,一點點還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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