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上特別的冷,好像剛從冰水裏爬出來一樣,無名抱緊了她,用他的體溫幫她驅散寒冷。


    即便如此,鳳瑾仍不停的抖,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瞬間便流滿整個臉頰。


    無名心疼的緊緊抱著她,不停的安撫著她,“陛下,我在這裏,別怕,我會一直在……”


    “無名無名,你不要離開我,不要背叛我,好不好?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你不要拋下我……”


    鳳瑾語無倫次的說著,蜷縮在無名懷裏瑟瑟發抖。


    “陛下,我不會離開你,也不會背叛,永遠背叛,否則便叫我死無全屍。”


    無名發了很重的毒誓,可鳳瑾依然不安心,不停的喃喃說著,別拋下我,別離開我。


    看著她臉上的淚痕,無名心如刀割,他更緊的抱著她,不停的安撫著她。


    他不知道她做了什麽樣的噩夢,但他知道她今天似乎想起了過去的事,情緒一直很低落。


    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讓她如此傷心?


    那個叫白曄的男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麽,讓她如此痛苦,悲傷?就算變成了另一個人,也忘不掉丟不開?


    他怎麽舍得這樣對她?他怎麽可以這樣對她?


    他放在心窩裏的女人,捧在手上如掌上明珠,連掉一滴眼淚,都叫他心如刀絞,萬箭穿心,那個人怎麽舍得讓她這般傷心?


    如果將來有機會見到那人,他非殺了他不可!


    鳳瑾依然在哭,瑟瑟發抖,手指緊緊的抓著無名的衣襟,生怕他離開。


    她好像陷在噩夢中拔不出來,她分不清楚何謂夢境何謂現實。


    無名心疼得像要裂開,他開始吻她臉上的淚水,鹹澀的淚水,讓無名的心像被黃連汁泡過一樣,苦得發澀。


    他溫柔的把她臉上的淚水一點點的吻幹淨,他炙熱的氣息包圍著她,讓人格外的安心,鳳瑾的情緒開始平靜下來。


    她抬起淚水迷蒙的眼睛,顫抖著唇瓣去吻無名的唇。


    無名克製著自己,溫柔的吻她。


    唇齒相依的感覺,纏綿悱惻,讓人陷於其中無法自拔,恨不得餘生都沉醉在這樣的感覺之中,將外麵的世界全部丟開。


    珠簾輕輕晃動,輕紗微微飛舞。


    輕紗之後的龍榻之上,人影纏繞……


    第二天清醒之後,鳳瑾並未跟無名說起她在害怕什麽,無名也從未問過。


    這一日,天氣晴好,鳳瑾便帶著綠衣去禦花園走走。


    剛進去,遠遠的看見有人在作畫,旁邊還有個十五六歲的美少年在給他研墨,作畫的人鳳瑾不認識,不過美少年她卻是認得的,正是楚璃。


    鳳瑾不太想撞見這些公子,免得生出事端,下意識的便想掉頭離開,誰知楚璃恰好抬起頭來,看見了她。


    這下子,鳳瑾也不好就這麽大刺刺的走掉。


    不知楚璃朝作畫的人說了句什麽,那人立即放下筆,帶著楚璃朝鳳瑾走來。


    “文卿參見陛下。”


    “阿璃參見陛下。”


    文卿,沈文卿,與其他後宮公子不同,他們都是裴琇搜羅來陪鳳錦玩樂的美男子,而沈文卿是朝廷鬥爭的犧牲品。


    隻因沈家所在的江南官員團體,敗給裴琇,江南士族為了保住榮華富貴,將沈文卿獻入宮中。


    與唐清河徒有虛名不同,沈文卿是江南百年來難得一見的才子,真正的文采風流,才情橫溢,他曾是上一屆恩科的探花郎,按他的才情本該是狀元,卻因他屬於江南士族,不屬於裴琇的陣營,而被裴琇用權勢壓了下去,裴琇本想讓他名落孫山的,但沈文卿在民間,尤其是江南文人裏聲望極高,裴琇也不敢太過放肆,最終給了他一個探花的位置。


    十八歲的探花郎,本該前程似錦,卻被困於深宮之中,鳳瑾不知他有多麽的鬱鬱不得誌,但她知道沈文卿在後宮獨來獨往,從不爭寵不說,甚至刻意避著女皇,就連之前每日清早的請安,他也從未出現過。


    “起身吧。”


    “謝陛下。”


    兩人謝恩之後,垂手站在一邊。


    這是鳳瑾第一次看見沈文卿,他年約二十,一身青衣,三千青絲用一根簡簡單單的白玉簪挽著。


    眉目溫潤到了極致,清淡素淨,他站在那裏,微風輕拂衣袂,身後是禦花園的荷塘,碧波萬頃,豔陽之下,似有水汽蘊蘊而上。


    沈文卿給鳳瑾的第一感覺,就像一幅江南的水墨畫,看似溫文雅致,但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讓人看不清楚。


    沈文卿一直垂手站著,眉眼微微垂下,透著距離和疏遠。


    與他不同的是,楚璃站在他身後,偷偷的朝鳳瑾看來,被鳳瑾發現之後,他臉一紅,慌慌張張的低下頭去。


    鳳瑾不好意思就這麽走掉,隻得沒話找話,“朕看文卿似乎在作畫,畫了什麽?”


    沈文卿還沒說話,楚璃先開口了,“文卿哥哥畫的是禦花園,畫得可好了,陛下可要看看?”


    沈文卿看了他一眼,楚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閉上了嘴。


    看得出來,楚璃很親近沈文卿,也很尊敬他。


    像楚璃這種靈魂幹淨純澈的人,都有天生的感覺,就像嬰兒一樣,能感覺出靠近的人是惡意還是善意。


    “文卿隨手畫的,太過潦草,怕汙了陛下的眼睛。”


    鳳瑾剛想去看,聽了沈文卿這話,硬生生的停下腳步,退了迴來,“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她倒不是嫌沈文卿畫得不好,而是她有種不知怎麽和他相處的感覺。


    沈文卿身上有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感,跟無名的冷漠不同的是,無名的冷漠是針對任何人的,沈文卿的冷漠是針對她一個人的。


    這讓鳳瑾有些無所適從。


    沈文卿貌似也沒料到鳳瑾會這麽說,一時怔住了。


    氣氛就這麽僵住了。


    鳳瑾想走,又不好一句話都不說就走掉,可不走,她又覺得很不自在。


    綠衣看出鳳瑾的窘迫,連忙說道,“文卿公子的畫聞名天下,千金難求,陛下的小書房不是少了幾幅畫嗎?”


    綠衣這話一來幫鳳瑾解圍,二來若是其他公子,一定欣喜若狂的把畫奉上。


    可鳳瑾卻清楚的看見沈文卿眼裏閃過一絲厭惡,似乎她看上他的畫,對他來說是種侮辱。


    他很討厭她!


    盡管鳳瑾知道,他討厭的也許是原主鳳錦,但她還是覺得胸口有些堵得慌。


    她對他一直有些歉意,他本該前程似錦,卻被困於她的後宮。


    既然沈文卿厭惡她,她也沒必要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不必了,朕還是喜歡莊道子的畫,大開大合,氣勢壯闊,更符合皇家氣象,江南派的畫還是太過細膩精致了,不夠大氣。”


    莊道子是北派的畫家,性格豪邁粗狂,畫風也很豪邁,相對來說,江南派的畫顯得過於精致了。


    沈文卿一怔,臉上閃過一絲細微的難堪。


    鳳瑾心裏有些後悔,像沈文卿這樣的人,就算他想像莊道子一樣遊曆天下,增長見識,他也做不到了。


    前半生的沈文卿為了家族一直背負著盛名,後半生的沈文卿隻能困於深宮之中。


    “抱歉,朕說錯話了。”


    鳳瑾突然道歉,讓沈文卿愣住了。


    他困惑的看了鳳瑾一眼,鳳瑾卻不想解釋,麵對著陌生的沈文卿,她更喜歡和無名呆在一起。


    沈文卿也感覺出了鳳瑾的不自在,不知為何,他的心情居然放鬆了一些。


    他看了鳳瑾一眼,想了想,說道,“陛下喜歡什麽,文卿現在就畫給陛下。”


    他突然改變態度,讓鳳瑾有些詫異,但既然沈文卿都遞出了梯子,鳳瑾當然要就著梯子下去,“朕喜歡山水。”


    沈文卿拿了筆開始作畫,楚璃剛想向前研墨,卻見鳳瑾已經捋起了袖子,開始研墨。


    冬日的陽光,溫煦和暖,投灑在兩人身上,給兩個人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沈文卿作畫,鳳瑾研墨,倒有些紅袖添香的韻味,溫情脈脈,美好動人。


    無名來找鳳瑾時,便看見這樣一幅畫麵,他眼裏的光暗了暗,猶豫了一下,轉身離開。


    剛走出禦花園的角門,旁邊傳來幽涼的聲音,“連去都不敢去,你在害怕什麽?”


    是裴琇!


    無名冷冷的看著裴琇,裴琇站在藤蘿纏繞的青牆之下,他看了一眼禦花園裏的鳳瑾和沈文卿,“陛下和他,是挺般配的!”


    無名麵無表情的盯著裴琇,“你想說什麽?”


    “本相想說的是,沈文卿和那些後宮公子可不同,沈文卿家世顯赫,出身高貴,他配得上陛下。”


    “你想說我配不上?”


    “你當然——”


    裴琇刻意一頓,“配不上!”


    無名的臉頓時冷了下去,裴琇漫不經心的瞥了他一眼,“你心裏比誰都清楚,不然怎麽連過去都不敢?”


    他走了過來,直視著無名眼裏的冷光,“本相若是你,就先殺了沈文卿,其他人可以留,反正都是些玩物,威脅不到你,沈文卿不一樣,以他的身份,他當皇夫綽綽有餘。你想一想,若是他得了陛下的歡心,他才情橫溢,又背靠江南士族,要是他容不下你,陛下身邊還會有你的立足之地嗎?”


    裴琇眸光一冷,語氣多了幾分陰鷙狠厲,“不如,趁著陛下還未動心,先殺了他以絕後患!陛下寵愛你,一定不會多加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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