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若雖遭了罪,卻不指望在皇宮院牆之中替自己求一個公道,畢竟這裏的等級森嚴,人命從出生開始自有貴賤,因而隻想著記著這筆帳,他日出宮替自己討個公道。

    可不久便收到了漠黎被禁足於府中,麵壁的消息。

    消息來了,凝若卻是不痛快的,江湖兒女,你給我一拳,我自還你一掌,你砍我一刀,我自刺你一劍。如今自己餓了三日,還好生受了一頓折磨,卻換一個禁足於府上,還有一大堆宮女太監覺得漠黎受了莫大的委屈,這天理未免太偏心了些。最最重要的是,這一頓罰下去了,凝若日後自己複仇倒顯得不厚道起來。

    於是乎,凝若很是大方地去替漠黎說起了好話。

    蕭何瞟了凝若一眼,甚是冷清道,“孤勸你不必打自己的算牌,雖說你野性難訓,但也不能這般不懂規矩。”

    凝若隻知蕭何腹裏藏刀,對外卻是謙謙公子的德行,現如今,蕭何對自己的態度是冷到了極致,毫不隱瞞地暴露出自己的距離感。想來,是自己捅了他的軟肋,倒是凝若開始分不清,他蕭何到底是對歸荑有心還是對漠黎有意或是對言清有情,或是欲享齊人之福,得君王之樂,對了,他本便是君王。

    凝若低頭道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蕭何歎了口氣,使勁揉了揉太陽穴,退了身邊的內侍。

    感情這類事向來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哪怕睿智如蕭何也躲不過這條金律。正如凝若覺得蕭何幾次三番的調戲是因他本性風流,蕭何也覺得自己處處針對她是由於見不得她囂張,想綽綽她的銳氣。若說他兩的關係是貓和老鼠,那自己自然是當貓的那個。

    當自己掌握的主動權時,戲弄她變成了一大樂趣,畢竟皇宮太悶了,再不找點樂子消遣,不利於龍體安康。蕭何也意識到自己的特殊對待,迴頭想想,一個身負陰陽玄術,還師承逍遙仙人的宮女,難道不值得自己的特殊對待?

    可蕭何畢竟是個聰明人,正如他現在已然發現自己陷入泥淖之中。他替自己挖了個坑然後跳了進去,還玩得不亦樂乎。

    當身為貓的自己開始心疼那隻耗子,容不得別人犯她秋毫時,那耗子竟敢渾然不知,竟敢置身事外,竟敢不從了自己的心意,真不是隻好耗子。這侮辱了身為貓的自尊,她哪來的本事擾自己的清靜,是時候讓她迴到原有的位置,清醒地認識自己,隻要我們互不叨擾,孤自然可以繼續安安穩穩,運籌帷幄。

    然而,運籌帷幄的

    蕭大殿下,終究沒能守得住這份貞操。

    而這一切要歸功於凝若的酒量。

    凝若此人酒量極差,酒品更差。嗬嗬,想想還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論酒量,既有先天的無奈,亦有後天的養成。凝若父親便是不善飲酒之人,做女兒的自然不遑多讓,說起後天養成,韶雲山上酒精匱乏,師父的珍藏自然是不好奪的,師兄的珍藏好奪些,但他本人也是個入不敷出的主,再去奪一奪,也顯得忒沒人性了。即使凝若沒人性的事情做過不少,但這種沒人性的事情做多了,會被師兄招來,借比武之名受點皮肉之苦。仔細思量,還是少做為好。少了酒精的錘煉,凝若酒量便更淺了。

    論起酒品,凝若更是特殊。

    有些人的酒品和人品相得益彰,若你是風流浪子,醉酒會隻會更□□些,除了身上衣物的多少,本質上沒有多大變化。

    但還有一些人則是格外迥異,本是君子,醉酒後卻成了悍匪,本是悍匪,醉酒後變成了閨中淑女,本事閨中淑女,醉酒後卻連悍匪都敢調戲。

    隻道一聲千奇百怪,卻不足以描述。但再奇怪的酒瘋,但凡發起來都有個章法,可凝若的酒瘋卻隨天時地利人和的變化而變化,簡而言之,便是每次醉酒她所表現出來的人格都不盡相同,頗為神奇。

    師父隻道一聲隨她,作為師兄的本該管管,可季師兄覺得這種熱鬧若是不湊一下,豈不是辜負了這一年一次佳節才飲得的好酒,遂貼心地在一旁磕著瓜子叫好。

    當然此情此景也未持續多久,主要是有一年凝若發酒瘋,采了師娘墓園的一株藥蘭,待她睜開發腫的雙眼時,便瞧見了師父那發青的臉。

    那次醉酒,凝若賺的了百遍《佛說十善業道經》,十個板子,三月禁閉。

    但凝若內心是委屈的,那株藥蘭被搶救的很成功,每逢清明去祭拜時,很是囂張地對著自己開得爛漫。師父既已救活了藥蘭,卻對自己施以重罰,凝若滿是不忿。

    但這不忿感也未持續多久,於情於理都因感謝師兄的手下敗將,青城派老掌門的三兒子柳乘風。

    青城派門風素來不好,柳乘風是老掌門的老來子,更是溺愛。敗於師兄手上後,甚不服氣。不服氣也就算了,這廝竟在韶雲山摸了十天,終於摸到了草廬門,摸到草廬門也就算了,十天的奔波他竟來還能中氣十足的大放厥詞。

    師兄甚是不悅,便又將他打趴,不曾想這廝越發不懂江湖規

    矩,所言更是惡劣。青城派雖是小派,卻是出了名的潑皮,師兄不願與之多糾纏,一時無計可施。師父倒是淡定,每每這廝在門口咆哮時,便彈奏一曲,酌一杯小酒,日子過得甚是恰意。

    柳乘風受了皮肉傷,又不休不止的叫囂了幾天,卻未曾影響草廬的飲食起居,挫敗感十足,於是乎做了個很是英明的決定,半夜潛進草廬。嗯,西邊恰有一塊墓地,定是那最為合適的突破口,於是一腳踩進了鬼門關。

    這廝剛進墓園便觸了銅鈴,一受驚嚇,便踩了一株藥草,“采”和“踩”是不同的,踩是救不活的。

    未曾想,這廝竟不思悔改,甚是囂張。師兄剛要教訓他,師父淩空一掌,便叫他吐了三口老血,柳乘風抬起那顫巍巍的手指指向師父,師父老人家卻徑直走向墓園,扶了扶拿株被踩的藥草,一扶,啪嗒倒了,一扶,啪嗒倒了。

    隻聽師父冷笑一聲,慢悠悠地轉過身,凝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殺氣,季師兄甚有眼力見的擋在了師父前麵,“師父息怒息怒,你看這廝不死也殘了,怎能再勞您動武。”

    當然柳乘風最終也沒死,被青城派接了迴去好湯好藥養了一年,終於可以下床了。期間老掌門抬著兒子前來討個說法,了解因果後,隨即給受了重傷的兒子一個腦袋,表情甚是後怕。要知混過江湖的老人都知道,逍遙仙人的愛妻的墓園是進不得,碰不得,如今你卻踩得,真是後生可畏。

    經過此次經曆,凝若學得了許多道理。一、孩子還是嚴加管教的好。二、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是最危險的地方,三、師父真是個溫柔和善的好人啊,當初那百遍經文,十下板子,三月禁閉哪是懲罰啊,簡直是如沐春風般的教導,是師父對自己愛的關懷,自己當初竟然還略有不忿,簡直枉為徒弟枉為人!

    四、酒這種東西,能不沾就不沾吧。

    萬萬沒想到,竟折在了一道酒釀元宵上。

    蕭何的酒釀元宵豈是常人可以碰得的,太後老人家擔心他的身體,連酒上麵都設了限製,蕭何既不違太後的意,又叫後廚在酒釀裏做些手腳掩了太後的耳目。

    蕭何今日退朝退得晚,凝若眼看著這元宵快涼了,小湯圓快糊了,好不心疼,自己就將就吃了吧,萬萬不可浪費糧食。

    於是,就栽了跟頭。

    等蕭何迴來時,凝若已經跳到了不知哪個院落的屋簷,一群禦林軍正將那院落圍堵了三圈。

    蕭何揮了揮手,甚是嫌棄的撤了

    喊著刺客的禦林軍。一躍便騰上屋簷,言情緊隨其後。

    隻見凝若臉上一圈紅暈,發絲零亂,眼神迷離,一手抱著屋脊上的龍頭,一手撫著龍額,形容全無往日的銳氣,口中還很是溫柔的念叨著,

    “乖乖。”

    隻聽言情撲哧一聲,繼而是難易克製的狂笑,蕭何初始還很從容,隨即便很是應景的笑了起來,笑得那麽得優雅,那麽得發自肺腑。

    笑聲斷斷續續約莫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蕭何揮了揮袖子,言情便撤了下去,隱隱聽見言情在廊台下愉悅的喊著:“沒想到她也有今天。”

    蕭何見凝若絲毫沒有酒醒的樣子,很是自然地坐在了她的旁邊,盡管形容已不似剛才那般肆意,嘴角卻是高的詭異。凝若倒是自在,仍舊撫著龍頭,下巴可憐兮兮地壓在龍額上。

    “孤很期待看你明日的模樣。”聲線中藏著得意。

    凝若轉過身來,借著明朗的月光仔細打量著坐在自己旁邊的公子,可不知為何,這公子的腦袋怎得像羊癲瘋一般抽抽。使勁眨巴幾眼,還在抽抽,猛搖了搖頭,還在抽抽,心裏甚是煩悶,一個巴掌就把蕭何的臉給抓住了,嘟囔著,“看你還抽。”

    蕭何被嚇得一僵,一是凝若出手甚快,二是迴過神來臉還真有點疼。

    容不得他多想,凝若便頂著滿是醉意的臉湊上前來,唇邊拂過溫熱的鼻息,搞得自己心癢難耐。幽白的月光襯得她的眼角熠熠生輝,夜色下勾勒好的唇鼻離自己是如此之近,她的睫毛幾近打在他的臉上,蕭何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臉上不自覺的暈起紅熱。

    蕭何自覺有些失常,被一女子調戲至此有違自己男子的氣魄。平日裏蕭何閑暇之餘常以逗弄凝若為樂,將其逼至牆角,調笑著瞧她,言語刺激她,若她能掙紮反抗則更佳,直至凝若雙耳通紅,垂頭低眉,眼淚唿之欲出時才肯放過。每當看著凝若落荒而逃的背影,蕭何變態的欲望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一整天都能神清氣爽。

    如今主動投懷送抱的凝若讓蕭何及其不適應,非常不適應,十分不適應,尤為不適應。

    但不得不承認,不適應之餘還有點小高興。

    以往百般勾引萬般調戲,她也不為所動,如今沾點小酒就露出了自己的真麵目。

    酒乃百藥之長,古人誠不欺我也。

    凝若眯著眼,雙手又在蕭何臉上緊了緊,小心的將自己的鼻子湊近蕭何的唇,蕭何緊抓著屋脊,心

    脈驟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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