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世情劫之苦,一世未完,他已經痛不欲生了。

    當九卿看到小壇渾身是血的躺在魔塔之下時,他便有預感自己已是萬劫不複了。

    那日他正坐在魔宮西北角那座無名小院內的書房中批折子,窗外的天色突然黯淡了下來,瞬間漆黑如夜。

    九卿停筆起身走到屋外,仰頭望天,頓時眉頭緊蹙。

    此時天空濃黑如墨,烏雲不停地洶湧翻騰,接連不斷的驚雷之聲震耳欲聾,像是烏雲中隱藏了千軍萬馬一般。

    閃電裂空劈下,銀光在黑色天幕上乍現,淩厲的在天空撕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魔界上一次出現這種場麵是什麽時候?

    一股不好的預感瞬間籠罩了九卿,他當即召出噬魂劍淩空一躍而後風馳電掣般朝魔塔飛去。

    那是她用粉身碎骨封上的塔,他必定要用命守護。

    如今九卿已不想要魔塔爆發,不想天下歸魔,也不想稱霸六界,他放棄了自己的一切野心,隻求妻子能迴到自己身邊,他甚至不求她原諒,隻求她能迴來,求她能給他機會去彌補。

    若是魔塔再出任何差池,她一定不會再迴來了。

    可老天這次是特了心的要罰他,嚴懲他上一世沒有好好待她,所以不再給他任何機會了。

    當九卿趕到的時候,小壇已經渾身是血的躺在魔塔之下了,心口處有一個大窟窿,血淋淋的心髒靜置在一旁冰冷的地麵上。

    一位黑衣男子此時正被背對著九卿低頭觀望小壇的屍體,背影看起來是那樣的誌得意滿、氣定神閑,當九卿出現時,黑衣男子轉身,神色陰狠微微勾唇,給了九卿一個詭異陰險的笑。

    當男子迴身時,九卿皺眉,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和他長得近乎一模一樣,一襲黑袍,白玉冠束發,穿著打扮都與他平時不差分毫,甚至連他手中拿著的那把長劍都與噬魂劍酷似。

    黑衣男子目光冰冷的看著九卿,冷笑:“魔君,怕麽?”

    男子話音剛落,無數隻黑色箭矢從四麵八方朝九卿射來,如雨般密集,九卿縱身一躍揮斬噬魂,一道金光乍現,劍氣淩厲頃刻間便將黑色箭矢吞噬的一幹二淨。

    九卿神色一寒,下一瞬便朝著黑衣男子殺了過去,雙眸瞬間變成了血紅色,詭異又邪惡。

    他是令六界發畏的魔君九卿,不是任人宰割的綿陽。

    黑衣男子瞬間色變,眼神

    中閃現慌亂,紮眼之間噬魂劍的劍氣已淩厲的掃到麵前,黑衣男子下意識抬劍去擋,孰知手中的長劍竟然如廢鐵般被噬魂的劍氣從中間攔腰砍斷。

    噬魂劍氣中帶有極大地殺意與怒意,斬斷長劍後根本沒有絲毫的衰弱,徑直朝著他的麵門掃了過來。

    黑衣男子大驚,當即側身迴避,可劍氣還是掃到了他的側臉,一道深刻的血痕瞬間出現在他的左臉上。

    之後黑衣男子望著手中的斷劍滿目震驚與錯愕……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誰助你入的魔界?”九卿的語氣中帶有極大地壓迫感,看向他的眼神中有著說不出的輕蔑與鄙夷,還有一種強者高高在上俯視弱者的傲然。

    這樣的目光徹底激怒了黑衣男子,他一聲令下無數個黑衣人瞬間從四麵八法殺了出來,迅速且有序的布好陣型將九卿圍困其中。

    誅魔陣。

    九卿執劍站在陣中望著外側的黑衣男子冷笑:“就憑這點本事,你也想誅本君?為何總是這樣自不量力?”

    黑衣男子內心頓時燃起了熊熊怒火與無盡的怨恨,可是他不得不選擇忍耐,立即轉身離開,因為此時天空中的烏雲已經逐漸散去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剛才的烏雲驚雷都是他使用的高級幻術,為的是引誘九卿來魔塔,而這陣法不是為了誅九卿,而是為了給自己逃跑而拖延時間,那些黑衣人都是他用怨魂煉製的死士,對他惟命是從。

    九卿一劍便破了陣法,想去追黑衣男子卻不斷地被黑死士拚命阻攔,魔君震怒,隨後揮劍一個不留的對這些死士大開殺戒,孰知這些黑衣人死後竟全部化作了一團黑霧,同時空中烏雲盡數消散,黑霧在陽光照耀下消散的無影無蹤。

    剛才假扮他的那個黑衣男子也消失無蹤了。

    此時魔塔之下,隻餘九卿和被剜了心的小壇,此時他手中的噬魂劍正不斷地朝下滴血。

    九卿怔怔的望著小壇的屍體不知所措,心慌意亂,若是被她知道了,她會怎麽想?還會相信他麽?

    黑衣男子的計劃在時間上近乎完美,天色剛剛恢複正常,神殿就來了。

    顯然,神殿不信他。

    那一刻從未有過的恐懼感瞬間湧上了九卿的心頭,他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更何況他上一世騙的她粉身碎骨,母子俱亡,她根本不會再相信他了。

    怎麽辦?該怎麽辦?九卿慌了,那時他徹底明白了何為無助,就像個孩子一樣慌亂,麵無血色如紙蒼白,一隻手死死地捂住噬魂,一隻手緊緊地攥成拳頭。

    當她抱著小壇的屍體哭的肝腸寸斷痛不欲生時,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因為他說什麽她都不信,甚至更顯得自己虛偽至極。

    她是不是再也不會迴來了?她恨透自己了吧?

    “殿兒,不是我……”這是九卿能說出的唯一一句話,卻蒼白又無力。

    她置若罔聞,甚至根本沒聽見。

    直至莫愆出現,她雙目冰冷的對莫愆說殺了他,因為是他殺了小壇,那一刻九卿就明白她對他徹底死心了,她再也不會迴來了。

    九卿不知道,她對他最大的報複不是對他絕望與死心,而是死在他麵前,永生永世不複相見。

    “九卿,我九天神殿以神魂為代價,咒你受萬世情劫之苦。”

    他上次一聽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滿心都是不屑,感覺這個女人可笑愚蠢至極,而後他滿目嘲諷的迴答:“好啊,本君等著。”

    那時他沒有情絲,不知何為情苦。

    如今他有了情絲,經曆了情苦折磨,他才知道她的這句詛咒是有多麽可怕。

    萬世情劫之苦,他受不起。

    “不要,不要殿兒,不要……”

    他哀求她,求她不要走,可是她不再給他機會了,她在他麵前用噬魂劍穿透了自己的心口,用魂飛魄散來懲罰他。

    她迴不來了,永遠不迴來了。

    當莫愆將她抱走的時候他甚至不敢上前去追,他沒那個勇氣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他也知道,她不想看見他。

    當初他不該放她走的。

    這五百年間九卿想了很多,他以為給她足夠的時間去撫平傷痛後她就會迴來,可天意弄人,她不僅沒迴來,甚至永遠也不會迴來了。

    九卿知道,那是她在罰他,罰他上一世沒有好好對她,沒有好好地對他們的孩子。

    ……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迴到魔宮的。

    迴去之後他便把自己鎖在了魔宮內西北角的那座小院裏,那裏是他的家,失魂落魄後總是想迴家,家裏似乎還有她的身影。

    他將自己鎖了三天三夜,那三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過來的,他曾抱頭痛哭,也曾欲哭無淚,也曾失魂落魄、呆

    滯痛苦的不言不語。

    那個高高在上令六界生畏的魔君九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痛失愛妻的丈夫,一位失去了自己最愛女人的男人。

    他心口裏的那顆心,算是爛透了。

    這三天裏無論門外的魔界大臣們如何敲門勸阻,九卿也沒有開門出去,那些大臣們甚至在院中跪了一地以深明大義逼迫或以魔界安危、仙界不懷好意打動,九卿置若罔聞。

    最終是離殃一劍將房門劈開了,未艾才得以進去找九卿。

    未艾與離殃,一看到九卿就震驚了,離殃立即轉身出去將房門關上,而後執劍守在門外,以防外人看到這樣失魂落魄的魔君九卿。

    九卿兩鬢的長發全白了,眼窩深陷,麵頰消瘦,雙眸中滿含絕望與悲愴。

    他的心死了。

    此時九卿正雙目空洞的望著手中的白玉冠,長發隨意披散在身後,唯獨雙鬢的白發無力地垂在身前。

    “君上……”未艾試探性的叫了他一聲。

    九卿置若罔聞。

    未艾歎了口氣,走上前去將懷中的噬魂劍遞給九卿。

    噬魂劍是由離殃找迴來的,此時的噬魂劍以不複當日光彩,黯淡無光,血跡斑斑,甚至有的地方已經出了紅鏽。

    這不再是那把令人聞風喪膽的上古邪劍,而是一柄廢劍。

    未艾看到這樣的噬魂劍後立即去找九卿,或許,它能救九卿一命。

    九卿望著噬魂劍皺眉,早已死寂的目光難得有了波瀾。

    未艾立即說道:“當日神殿以神血封噬魂,噬魂的煞氣曾暫時被她封印,如今噬魂劍被廢,是否與神血浴劍有關?噬魂是上古邪劍,而神血卻含浩然正氣,自古以來正邪相克,若是如此,噬魂被廢後便不會再吞噬她的魂魄。”

    噬魂穿透了神殿的胸膛,沾滿了神血,當日在玉鹹山幻境,一抹神血便封了噬魂,如今卻是沾滿了心頭血,噬魂上的邪氣應是盡數被淨化,與廢劍無異,不會再吞噬魂魄。

    刹那間,九卿的胸膛開始劇烈的起伏,再下一瞬,九卿便衝出了房門。

    門外的大臣們看到的就是這樣的魔君:形容憔悴披頭散發,衣袍暗淡盡是褶皺,毫無往日的光華與霸氣。

    九卿對那些大臣熟視無睹,此時他想做的,是立即前往九重天。

    當九卿從院內衝出來的時候,慕容瀲晨就站在院門

    口,可是九卿根本沒看到她。

    慕容瀲晨滿含怨恨的望著九卿離去的背影,視線逐漸模糊了。

    為什麽?你不是絕情絕愛的魔君九卿麽?為什麽會為了那個輕.賤的蠢女人這般落魄?

    你早就知道神殿飲下了輪迴酒,明知她要殺你,為何還要縱容她?你不是隻想要剜出她的心麽?

    當年她用‘誅心’害得你命懸一線,若非未艾使勁渾身解數救你,你早就死了!你不是心狠手辣的魔君麽?為何會輕易放過她?

    你不是對我說過你不會愛上任何人麽?為什麽在你中毒昏迷時卻喊了無數聲殿兒?

    九卿,你為什麽要騙我?你說你沒有情絲,卻愛上了神殿,我自小就喜歡你,你為何不曾多看我一眼?

    九卿,你一定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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