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溢彩園內,叢林幽寧,瓊花嫻靜,月華流瀉,清輝皎潔,一張圖紋細膩雕刻精美的石桌旁,川然閑適靜坐,斑駁的碎影貪戀揮灑,欲掩去那月妒星慚的俊美容顏,玉指繞住耳畔一縷黑緞般的鬢發,纏於指腹後又輕柔撫下,安寧而清爽的夜晚,沒有喧囂不再燥熱,隻有陣陣靈動而清脆的鳥語蟬鳴,點綴在這唯美而寧謐的畫卷。

    蟬蝶追逐愜意,玉人孤獨含憂。

    “十三了!”似吟似訴,溫雅如昔。

    過了明天,君子之約的期限便到了,一步步的安排,一次次的計劃,稍有差池便會功虧一簣,這一切是否都在掌控之中呢?

    “淩公子,請用茶。”

    嬌俏如鶯啼的嗓音響起,顧盼相視,是雨晨,這溢彩園自前兩日東方俊和雲兒走後便安靜多了,偶爾來找他的便是雨晨了。川然本有些迴避雨晨,但那晚雨晨已言明心跡,她傾慕於他,卻沒有任何的奢求,既然不能在他身邊服侍他,就隻願偶爾能看到他,偶爾能為他斟茶陪他賞月,這就夠了,川然不便多言,遂自在的和她相處下來,隻當做她是東方俊雲兒這般的好友對待。

    川然淺笑接過雨晨手中浮雕青瓷杯,雅笑相視,清越道:“有勞雨晨了,坐吧。”

    揭開杯蓋,馨香嫋嫋飄逸,縷縷沁人心神,川然墨眸微闔,輕抿一口香茗,細細品位那甘醇潤澤之感,勾唇而讚道:“峨眉竹葉青、恩施玉露、青蓮甘露再配以茉莉花瓣,果然鮮爽甘醇、清新怡人,雨晨費心了!”

    雨晨欣喜的微笑,默默而思,即便有心也需對方能夠體會,隻有他這般細心風雅之人才能品鑒意會,看到他如此讚譽滿意的神色心裏尤為愜意,遂輕柔道:“公子喜歡便好。”

    川然隨然而問:“這溢彩園可還住得習慣?”

    雨晨甜美綻笑,如花嬌豔,在她心裏,有他在的地方,能見到他的地方,便都是好的,遂言道:“我很喜歡這裏,那公子喜歡江南還是帝都?”

    川然正欲迴答,眸中忽閃波痕,凝眉感知,已察覺到一絲動靜,便揚聲道:“既然來了,就下來坐坐吧!”

    三十丈內有些微的動態都瞞不過他的耳朵,更不用提氣息步伐已稔熟於心的蕭寒宇了。

    一瞬後,樓閣上一道紫影旋飛而下,衣袂飛揚間猶如暗夜天神臨世,他穩穩落於園中,向川然走來,見清秀妍麗的雨晨立於川然麵前,惋歎邪笑,撫袍坐下,狀似豔羨道:“淩公子身邊真是佳人無數啊!”

    雨晨聞言低首,嫩頰染上紅暈,垂睫輕吟道:“淩公子,你們慢慢談,雨晨退下了。”“蕭教主這麽晚來,不會是來陪川然賞月的吧?”

    蕭寒宇藍瞳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川然,今日已經十三了,楓山君子之約隻差兩天了,黃炙瑞那裏他竟仍未有絲毫行動,卻還在此晏然自若的賞景望月,實在不解此人究竟作何想法,便試探道:“淩公子似乎對君子之約已經不怎麽上心了。”

    “蕭教主似乎勢在必得,不過時候還未到,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

    “淩公子終日隻顧賞景,是蓄意密謀亦或是無從入手呢?”

    “有勞蕭教主關心,有道是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靜可以製百動,世事瞬息萬變,恐怕蕭教主還得多多留心了。”

    “好,那我便拭目以待,看看淩公子還有何絕招扭轉乾坤?”

    攏袖斟酒,遞與蕭寒宇,神色淡然無瀾,瞳海中波光起伏,道:“川然定當盡力,不讓蕭教主失望。”

    “好。”蕭寒宇接過酒杯,舉杯與之相敬之後,便一飲而盡。

    此情此境,蕭寒宇思緒中又飄揚出她的身影,幸而川然在此,可以一解疑惑,遂問道:“寒宇有一事相問,還請淩公子據實相告。”

    “蕭教主請講。”

    “那晚在祈潯醉紅樓撫琴的女子,名喚語晴,淩公子可知她的身份?”

    川然深瞳裏流淌過一絲興味,探詢的問道:“蕭教主關心語晴?”

    “實不相瞞,我還特意命人去祈潯醉紅樓查過她,隻是毫無音訊罷了!”蕭寒宇冷俊的臉孔上忽現那柔如春水、明若晨曦的笑意,或許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川然倏然起身,漾起燦爛而綿長的笑容,霎時間園內百花失色,蕭寒宇不明其意,遂又追問:“這是何意?”

    “蕭教主可曾聽聞傾華仙子傅雪儀?”

    “南雪北川,如雷貫耳!”蕭寒宇毫不猶豫的迴答,驀然間懵住,藍瞳裏耀起煜熠的光芒,驚惑萬分地緩緩言道:“她是南雪傾華仙子?”

    “正是,那晚碰巧她化名語晴進醉紅樓探探,不想竟偶遇了你我二人。”

    蕭寒宇不再多言,心中不斷的暗湧起波瀾,語晴是江湖上無數人仰慕的傅雪儀?是那位傾國傾城、風華絕世的仙子?鳳天九劍,幻影神術,她竟然是武功奇絕的南雪?這對他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心中已由淡淡的思念轉為深深的神往,那日隻是領略到了她的琴藝,那薄紗垂簾後的嬌顏究竟是怎樣的傾國傾城?

    蕭寒宇走後,飛燕確定人已走遠,便斂步而來,輕聲稟告:“公子,月使迴來了。”

    “請。”

    隨後,飛燕領著月使方君澤和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婆婆踏月而來。老婆婆華發過半,額頭眼角皺紋密布,雙目有神,麵容慈祥,步履穩健。

    方君澤單膝行禮:“月使君澤拜見公子。”

    川然抬手:“起來吧。”轉身走向老婆婆,彎腰深深一禮,略含歉意的神色,言道:“婆婆已隱居多年,今日川然失禮,勞煩婆婆下山,實在是心中有愧。”

    這便是江湖上聞名近三十年的第一易容高手——千麵婆婆。千麵婆婆已隱居世外十多年,世人無從尋找,就算是找到了,她也不與理會,能請動她的人,現如今江湖上是寥寥無幾了。即便是烈焰山莊莊主列峰的六十大壽,廣發英雄帖邀請千麵婆婆,她也置若罔聞。

    千麵婆婆即刻便雙手扶住川然,言道:“真真是折煞老身了,少主何須如此多禮。”

    川然側身仰手,做恭請之意,誠然道:“婆婆請坐。”

    “老身已年邁無用,有幸承蒙主上多次恩惠才苟活至今,今日少主相請,自當前來相拜。”

    “婆婆,此次確是有事相求。”

    “少主開口就是,老身自當全力而為。”

    “川然拜謝婆婆。”

    明燕走近稟告:“公子,花使到。”

    “請。”

    倩寧纖影快步行來,低稟道:“花使倩寧拜見公子。”

    “蕭寒宇已經抓住了黃炙瑞?”

    “正是,黃炙瑞前輩被蕭寒宇從擎山帶迴,現在正囚禁在聖教總壇的地牢內,而且黃前輩被下了軟骨散。”

    “蕭寒宇果然不簡單,厲帝在擎山所布下如此多的奇門陣法,這幾十年來入擎山之人無數,陣下亡魂也數不勝數,他竟然能安然返迴。”川然淌過讚賞之色,又問道:“玄楚可在掌握之中?”

    “當然,倩寧已下了催魂散,明日辰時方可清醒。”

    “現在黃炙瑞是何人看守?”

    “黃炙瑞由四大護法輪流看守,白天是玄楚黃鳴,晚上是天星地翼。”

    川然臉露霽色,薄唇上揚,朗聲道:“如此正好!倩寧,明晚你把玄楚帶來這裏,隨我一起去探探那聖教地牢。”

    倩寧手中遞出一柄畫卷:“是,公子。”

    川然從倩寧手中接過玄楚畫像,轉身向千麵婆婆言道:“婆婆,明晚煩請您將我易容成此人模樣。”

    千麵婆婆打開畫卷,凝目一看,輕鬆笑道:“這不難。”

    川然問道:“婆婆可曾見過黃炙瑞?”

    千麵婆婆放聲笑起,道:“豈止是見過,我與他已是幾十年的舊友了,當年一起為主上效命,聽聞這幾年他隱居在擎山,便不曾見過了。”

    川然聞言舒心笑道:“婆婆認識便好,那煩請婆婆做一張黃炙瑞前輩的人皮麵具。”

    千麵婆婆點了點頭,川然又言:“婆婆,明日晚上我便要用,辛苦婆婆了!”

    “無礙無礙,老身一定讓少主滿意。”

    方君澤言道:“聖教總壇乃危險之地,公子,明晚讓君澤陪你一起去吧。”

    “不必了,人多反而容易打草驚蛇。君澤,你這一路也辛苦了,今晚安頓好婆婆,便好生歇著吧。”

    倩寧又言道:“月使放心,花使定會全力保護公子周全。”

    “那花使多加小心。”

    六月十四日,是淩川然與蕭寒宇約定的最後一天,明日兩人便要一起入楓山一決勝負了。

    巳時,川然正坐在青蓮池一旁的亭中憩涼,暗眸沉思,右手無意的把玩著手中的羊脂白玉扳指,正思索著今晚的行動,忽而一聲高喚響起:“淩哥哥。”

    “雲兒。”

    雲兒健步如飛,遠遠跑來,賭氣道:“淩哥哥,你在這裏歇著沒事都不來王府看看我。”

    川然撫著雲兒的烏發,解釋道:“雲兒每天又是學劍又是溫書,淩哥哥不便打擾。”

    雲兒歎了口氣,輕蔑道:“溫書就免了,學劍嘛!就那些江湖敗類與我切磋,若是我真的出手,永平王府估計要血流成河了,為秉承慈悲為懷的宗旨,所以我今日便來這裏學劍了。”

    川然笑起,看來雲兒又是拿他當借口溜出來了,道:“雲兒,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真的?哈哈!淩哥哥有什麽好事啊?”

    “雲兒,想不想你的雪儀姐姐?”

    “那當然啦!可是姐姐之前不願和我一起來帝都。”

    “我有辦法請你姐姐來。”

    “真的嗎?淩哥哥你想到了什麽好借口?”

    忽然間,頭上被重重的敲了一下,雲兒天資聰穎,反應靈敏,即刻改口:“淩哥哥你想到了什麽好辦法?”

    “你傳信給雪儀,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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