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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隻成年的猴子,它兩腳站立,長長的雙臂垂在身側,一雙幽暗的眼睛正一動不動盯著我。


    一看到它,我立即想起了那隻死在我麵前的可愛小猴,刹時間,我的心髒泛酸,眼淚又快下來了。


    在這樣的光天化日裏,看到那隻大猴子的魂魄一臉憤恨地盯著我,我自知罪孽深重,恨不得想要給它跪下去,乞求它的原諒。


    猴魂慢慢走近我,我卻沒有後退。我已經想好,即使它要攻擊我,我也絕不閃躲。


    它在離我僅幾步的地方站住,幽綠的眼睛還是看著我。一張嘴,我聽到了它“喳喳啊啊”的叫聲。


    我詫異地抬頭去它,卻驀然發現那叫聲是那樣的熟悉。


    而下一秒我便想起來,我曾聽見過好幾次這樣的聲音。遙遠,空靈,直擊人的內心。


    在孟華林死的時候,我聽到過一次,當時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後來我們去警局錄口供時,又聽到了一次,緊接著進出中緣齋時,我也聽到了同樣的聲音。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那一直如蝕心蠱毒一樣纏著我的,竟是一群猴子鬼魂的哀怨與悲鳴。


    它們不會說話,無法與人類正常交流,它們隻能用這樣的方式,去提醒我們它們的存在。


    我淚水漣漣地抬頭看著這隻成年的猴魂,下意識地喃喃自語:“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想的……求你原諒我……對不起……”


    我的身體像被人淩遲了一樣,而那顆心髒早已殘敗不堪。我哭著向一隻死去的猴魂認錯,可是我知道,我的心永遠得不到救贖。


    令人意外的是,那隻猴魂停止了叫聲,而是伸出手臂來,用它那隻毛茸茸的爪子靠近我,我不明白它的用意,可是,它卻伸過手來,慢慢撫去了我的淚水。


    這是一個示好的動作,我何以不明白?


    我曾那樣傷害它的同類,它卻仍然願意原諒我。它也默默流下了眼淚,似乎在為自己那些近親後代而無聲悲慟。


    這個時候,簡亦繁忽然憑空出現,焦急地靠近我,大喊一聲:“小勉!”


    我一怔,轉過頭去看他。


    而猴魂見了簡亦繁,好像有些害怕,轉過身就準備走。


    “等一等!”我聲音哽咽地叫住它,我看到它身形一頓,慢慢地停了下來,可是和簡亦繁還是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簡亦繁說:“戒指告訴我,有鬼魂貼近了你,你沒事吧?”


    我點點頭,問:“簡亦繁,它……來找我了,它來找我了……”


    簡亦繁明白我在說什麽,他看了一眼那隻猴魂,又輕聲告訴我:“這是一隻猴王,死去之後不肯遁入輪迴,於是陰力越來越強。”


    “對不起……對不起……”我繼續喃喃地說。


    這時候,簡亦繁像想起了什麽一樣,叫住那隻靈猴,問:“孟華林……是你殺死的嗎?”


    那猴魂轉過身來,竟已是滿臉的淚水,那麽悲傷,那麽絕望。


    它嘰喳叫了了一通,可我根本聽不明白它的意思。簡亦繁幫我翻譯:“它說是的。孟華林吃了無數隻生猴腦,罪大惡及,所以它上了他的身,讓他自殺了。”


    我聽得一驚,但又覺得這個說法是說得通的。


    孟華林不是自殺,我一早就知道。隻是沒有想到,他竟是被一隻快成精的猴魂上了身而割了腕。


    簡亦繁又問它:“你為什麽不肯去投胎輪迴?”


    我聽到那隻猴子又喳喳地叫了半天,然後簡亦繁說:“人間之事,不是你我能控製。即使你心懷怨恨,也沒有辦法懲罰所有逆天的人。”


    那隻猴子神情悲愴,幽綠的眼睛裏滿是對人類的不解與憤怒。


    “它剛才說什麽?”我問簡亦繁。


    而後者迴答我:“它說,它已經有好幾千隻同類被人類活活吃掉,它放不下這結怨。”


    我聽得心如刀割,那隻可愛小猴子被金屬錘砸死的場景立即又湧上了我的心頭。


    不止是這隻作為猴王的它,就連大部分人類,哪裏能受得了這樣的煉獄呢?


    一隻鴨子,不會說話,隻會嘎嘎地叫,被炭火炙烤的時候,隻得痛苦地來迴走動;


    一隻甲魚,更是連聲音都沒有,隻能在自己熱的時候被迫喝下鍋裏的湯水,從而裏外沾料,渾身熟透;


    一頭驢,辛苦地作為人的坐騎,也辛苦地拉磨,可是最終仍然免不了被人類鑽心剜肉的命運;


    一隻猴子,原本應該在自然裏,自由自在,同我們一樣,共同享受這和平盛世的陽光;


    一隻死嬰,原本存在就是錯誤,可是人類不僅不讓它入土為安,反倒將它們生長的月份作為高檔低級的入口標準。


    而這一切,到底是誰給予那些人的權利?


    他們何曾想過,如果將他們自己放在炭火上炙烤,隻為讓人吃他一雙腳,把他放在湯裏煮,隻為吃他的肉,活生生地從他身上挖下一塊肉,隻為聽他痛苦的慘叫,又或者直接敲碎它的頭腦,隻為吃到他的腦髓,到那個時候,他們又應該作何感想?


    人類總是帶著傲視黎明蒼生的優越感,似乎天地萬物,都不過是人類可用的資源與工具。


    卻忘了億萬年前,我們也如麵前這隻靈猴一樣,不會說話,隻為了生存於世,作出了巨大的努力。


    那隻猴魂又看了幾眼簡亦繁,它背過身子,我看到它在輕輕顫抖。


    簡亦繁伸出手,似乎想將這猴子的魂魄帶迴去。可是片刻後,他又收迴了手。


    “不要抓它,簡亦繁,不要抓它……”我乞求道,“你說過你不做鬼差的事情……”


    這些動物的心得多善良,看到我流淚懺悔竟然還來為我抹眼淚?可是,人類又該把它們逼得多緊,它才走投無路上人的身去懲罰一個生吃了無數猴腦的人?


    在我看來,這些人,根本不能稱之為人!而我,更不想用任何動物的名字來辱罵這些人。


    猴魂默默地離開了。仿佛來見我一眼,看到我真心悔過,它便原諒我,不再糾纏。


    可是如此,我心裏的愧疚越愈發沉重。我知道,自己已是個罪人。我想要去做更多的事情,來彌補我犯下的罪孽。


    我想起蔣平說,孟華林在去參加鬼麵舞會的那一天,曾說要訓練蔣平的膽子。我現在能明白,孟華林說的訓練膽子,不過就是帶蔣平去吃這些令人發指的活物。


    我也想到了從中緣齋地下餐廳出來的時候,那雙熟悉的眼睛是誰。


    ——那是孟華林的母親孟夫人。


    她年逾四十,卻保養得像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子,想來必是吃了無數胎盤與被流產的胎兒。


    難怪她在警局裏說,孟華林性格外向,每周都會陪她去吃飯。去的地方,就是這家中緣齋。


    現在,孟華林已被警方認定為自殺,可是我知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要為那些枉死的動物靈魂做一點微小的努力,我要讓中緣齋地下餐廳徹底從這座城市消失,從此以後,沒有人敢做這麽齷齪的行當。


    我轉過身,如行屍走肉一樣往外走,簡亦繁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很擔心我的精神狀況,可是我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簡亦繁,”我問它,“這些可憐的動物魂魄都去了你們那裏嗎?會不會被人欺辱?”


    他點頭,答:“眾生平等。萬物皆有靈性,不分高低貴賤,去了地府不會再受苦。”


    我說:“它們是這世界上最可憐的生物,無法開口說話,從不主動攻擊人類,可是人類卻永遠也不想放過他們。”


    簡亦繁說:“所以,所有在陽間犯過如此大錯的人,到了地府,會受到他們應受的懲罰。虐待動物者,分情節輕重被判入牛坑地獄和刀山地獄,受千萬頭野牛角分屍之苦,在無數刀尖上懺悔。”


    我聽了,心髒頓時抽痛得無法唿吸。我看向他,問:“所以,我死了以後也會要去是麽?”


    簡亦繁抿了抿唇,眉心輕擰,答:“小勉,你不是有意的。你在未知的情況下進去了那個地方,不是主觀去讓那些動物受虐。不過,大錯畢竟已釀下,你從此往後,得多行善事將功補過,等到功過相抵時,你自然能免受牛坑刀山地獄之苦。”


    我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那一天以後,我休養了好幾天才慢慢緩過神來。我再一次把方婷和蔣平召集到一起,那那隻猴王鬼魂的事情還有論罪受罰的細節講給他們聽。


    他們兩個倒不如我想象中的那麽恐懼,好像已經知道自己所犯大錯,已無法挽迴。


    但是我們決定,從今往後再不做這麽糊塗之事,同時必須要為那些冤死的動物討迴公道。


    我們寫了一封匿名信寄到了警局,詳細揭秘了中緣齋地下餐廳的盛況。我們期待有一天,警局能將這個殘酷的地方一舉毀滅,盡量減少那些鴨子、甲魚、驢、猴子的慘死,也不要讓死去的胎兒成為人類口中的食物。


    這太殘忍,也太殘酷。


    從那以後,我漸漸改變了自己的飲食習慣。每當我看到那些活物時,胸腔中就會升起一團火,燒得我渾身難受。


    而後的有一天,我無意間打開手機瀏覽新聞的時候,有一個頭條引起了我的注意。


    新聞上說,本市著名的某飯店於近日被查封,據知情人士舉報,該飯店存在非法營運、非法售賣十大禁菜等違法行為。


    新聞上配了一張圖片,我認出來,是從負二樓走出去以後,通往那罪惡世界的大門。


    在我的記憶裏,那裏金碧輝煌極致奢敗,可是圖片上,它已然變成了一道幽暗狹長的小道,一眼望不到頭。


    我想起來,在萬聖節鬼麵舞會那天,我扮演的是吸血鬼,卻沒有想到,我竟真的在無意中,成一隻吸動物血的鬼魂。


    那些因我而慘死的鴨子甲魚驢與猴,那隻作為我盤中餐出現的成型的胎兒,皆是因為我的“無意”,而淪落至此。


    我罪孽深重,罄竹難書,隻願餘生裏,以一丁點兒的行善來彌補自己的悔恨。


    後來,我和方婷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情,隻是,我們的生活都有了一點兒改變。


    蔣平也沒有再來找過我們,不過我知道,他已不再是從前那個膽小的男生。


    因為經曆,所以成長。因為站在地獄裏,我們卻無比渴望天堂的陽光。


    而後,冬天便悄無聲息地來了。


    有一天,我在商場碰到了孟華林的母親孟夫人。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白嫩的皮膚吹彈可破,保養得像一個大姑娘。


    孟夫人正高貴矜雅地逛著化妝品專櫃,看到我的時候,似乎覺得眼熟,所以多看了幾眼。


    我大方地走過去,同她打招唿:“孟夫人你好。”


    聽到我的聲音,她似乎想起來,我是孟華林的校友,也想起我們曾經在警局見過一次。


    可是她卻並不怎麽熱情,帶著富貴人家一貫的高傲,抬著傲氣的眼睥睨著我。


    我笑了笑,靠近她的耳朵,說:“孟夫人,夜路走多了,當心碰到鬼。”


    她明顯一怔,可是我已經快速退開,然後轉身離去。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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