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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琴親自端進了兩杯鬆蒙,遞給梁媗和梁雍,那清醇的茶香在梁媗掀起茶蓋時,也頓時就撲鼻而來。


    鬆蒙果然不愧是西殷的名茶之首,就隻是這茶香,便已經讓人流連忘返了。


    梁媗低頭輕抿了一口東菱玉月蘭茶盞裏澄碧的茶水,趕走剛剛從外麵一起帶進來的寒氣,隨著天色越晚,這氣溫也就越低,連身邊吹過的風都好像是夾帶了冰渣子一般。


    說實話,剛剛走在外麵時,梁媗就已經非常不舒服了,寒冷對她的影響還真是嚴重,在這樣的天氣裏,她最好還是不要出門為佳。


    不然什麽時候就會停在半路走不動道,那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畢竟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而言,情況就是如此。


    春夏季節還好,金秋也湊合,但唯獨凜冬,今後恐怕她與這個季節將會是最不合緣的了。


    “夫人!”


    但就在梁媗正忙著爬上炕抱著手爐吃茶時,墨畫卻從外麵急急忙忙的趕了進來,對沈氏稟道:“夫人,老太爺起身了。”


    一句話,讓得屋內的所有人都不禁呆了一呆,然後沈氏起身,在理了理衣擺後,便對梁媗和梁雍發話了:“既然你們祖父已經起了,那漠珂你便趕緊帶著雍兒去正房裏請安吧。”


    “是,娘親。”既然梁老爺子已經醒了,那這個除夕夜也正式開始了。


    沈氏要開始忙碌的時間也到了,就在梁媗和梁雍往正屋去後,沈氏首先便吩咐弄琴和墨畫讓大廚房開始備菜。


    有些菜肴雖然是可以做好後放在蒸籠裏溫著就行,但有些卻是不可以的,必須得現做趁熱吃才行,因此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是在待命的大廚房,現在才總算是開始全力運轉了起來。


    但大廚房裏是忙碌起來了,可在鶴壽齋的正屋內,本就已經等了許久的人們,此時卻依然還是在這外間之內繼續等候下去,直到梁老爺子的召喚到來。


    “三爺。”不過在梁老爺子召喚梁媗和梁雍他們之前,先到來的卻是另有其人,隨著屋外小丫鬟們的通報,梁雍是在梁嫿之後,第一個就趕忙把視線移了過去的人。


    “三弟,你可總算是來了,這樣的姍姍來遲,可真是讓人好等呀。”但如果說梁嫿和梁雍都是在為了梁茂的到來而開心的話,那梁羨不管是神情還是語氣裏可就都帶了明顯得諷刺,並且還是那種毫不隱藏的諷刺,看著剛剛才掀簾進來的梁茂,便就是一陣陣的冷笑。


    梁茂最近的風頭還是太盛了呀,因為梁思玄的看重,最後甚至是直接就把梁茂從小雲曛接到了懸秋閣裏的舉動,已經完全能夠說明這件事了。


    而也正因了如此,原本還隻是鎮東大將軍府裏不起眼的梁三公子,如今在府裏卻頗有些一步登天的意思,就好似第二個梁姷一般。


    畢竟他們都是以著梁思玄的喜愛而被獨樹一幟的人物,存在感也常常忽然就會淩駕於其他人之上,讓得他人立刻就變成了配角一樣的偏愛,這可實在是讓那些“他人”喜歡不起來啊。


    以前梁媗不就是那樣的討厭梁姷嗎,理由也是那樣的清晰明了,不過就是因了“嫉妒”二字罷了。


    不過幸好現在一切都不同了呢,她不會再去嫉妒梁姷什麽,而梁姷也早就不是曾經那個集梁思玄三千寵愛於一身的梁家二小姐了。


    可現在的梁茂,是多像以前的梁姷。現在的梁羨,又是多像以前的梁媗。


    而他們之所以都會這樣的討厭梁姷和梁茂,理由也不過就是梁姷他們得到了梁媗和梁羨曾經那麽期望過的注目罷了,雖然梁媗不是很懂梁羨現在到底是怎麽想的。


    但對於梁媗而言,最起碼曾經她是真的那般期待過,父親能像關心梁姷那般的關心和注意自己,就算隻是一次也好啊。


    盡管不是很想承認,但梁羨現在的心情,梁媗是真的懂,因此她在皺了皺眉後,就也沒多說什麽。


    隻是轉頭悄悄地給了念湘一個眼色,讓她去找榮木,派他通知父親,梁茂到了。


    本來梁茂是梁思玄現下除了梁雍以外,最是關注的一個兒子了,梁茂的一舉一動也本該是梁思玄第一個知道情況的。


    但此時隻看梁茂的身邊並沒有榮木在時,梁媗就知道他們父親肯定是不知道梁茂已經從懸秋閣到鶴壽齋來了的。


    不然梁茂進來的時候,身邊肯定是會有榮木在旁的,那梁羨也就不敢再這樣和他說話。而梁羨也肯定就是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才敢這麽有恃無恐的嘲諷自己得胞弟的。


    “茂哥兒,過來。”可就在連念湘都還沒離開屋內呢,從剛剛起就一直安靜的梁嫿卻突然開口了。


    “三哥,你總算是來了,我們等你好久了呢。”


    而緊接在梁嫿之後,開口的人居然就是梁雍了,他對著梁茂高興不已的揮了揮手,滿臉最是明朗不過的笑意,隻是這也讓得旁邊的梁媗冷不丁的就被他嚇了一大跳。


    因為剛剛梁雍的聲音可不是一般的大,梁媗就站在他旁邊,被這麽一震後,險些就忍不住的伸手去捂耳朵了,但幸好的是最後他還是忍了下來。


    不然麵對這一屋子裏冷靜鎮定的人,到時候她得尷尬成什麽模樣去。


    梁媗眉心一跳,然後就垂眸去看她身邊的那隻小老虎,可也就是這一眼,卻讓她發現了雍兒竟在發抖?


    雖然並不是很明顯,但梁媗離梁雍很近啊,隻是稍稍那麽一瞥,她也就能發現梁雍正微微發抖的身子,這是怎麽了?梁媗詫異又擔心,可這裏顯然不是問話的好地方。


    所以梁媗默了一會兒,最後也隻是輕輕地上前一步,把這小老虎的半邊身體擋在了她的身後,既不太引人注目,也能夠讓雍兒稍微的放鬆一下精神。


    況且,也就是正在這個時候,屋內也有了其他變化,讓得其他人的注意力頓時就都從剛剛大聲唿喚梁茂的梁雍身上給移開了,因此也沒人發現梁媗的這個小動作。但梁媗的目光可沒從梁雍身上移開過一瞬,所以她能立刻的發覺,就在大門那邊有動靜後,梁雍的身體就也,慢慢的不再發抖了。


    哦,是這樣啊,梁媗一時間就明白是怎麽迴事了,可隨即而來的卻又是另一種憂心,雍兒未免有些太過害怕梁羨了吧,這可不是什麽好現象啊,要不要和娘親通一下氣呢?


    “父親。”但梁媗的思慮在心中都還沒轉完一圈呢,耳邊竟然就想起了梁羨和梁嫿他們的請安聲。


    父親?梁媗一驚,想也沒想的就忙拉著梁雍轉身向來人行禮,然後下一刻,他們的前方就也傳來了父親清朗的聲音:“都來齊了?”


    “迴父親的話,都來齊了。”這裏年紀最大的人就是梁羨,此時也該是他站出來迴答道。


    “嗯,那就好,你們母親那裏還有事忙,你們就先進去給你們祖父請安吧。”梁思玄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就一麵向裏屋走去,一麵對梁媗和梁羨他們說道。


    “是。”眾人應聲,然後就也跟著梁思玄一起往裏屋次間走去。


    梁老爺子此時是已經起身的了,在梁媗他們跟著梁思玄進來以後,隻見他們祖父麵色蒼白的端坐在居中的大炕之上。


    “父親,兒子帶羨哥兒和雍哥兒他們來給您老人家請安了。”梁思玄帶頭,梁媗和梁雍他們齊齊的向梁老爺子行禮請安。


    “不用多禮,都坐吧。”梁老爺子的神色平靜無波,語氣也是毫無波瀾,讓人聽不出一點喜怒哀樂。


    而這就是以往梁媗他們所熟悉的祖父了,所以現在也並沒有感到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都隻是在梁思玄依言坐在了梁老爺子下首的第一個座位上後。


    小一輩的其他幾人就也按照齒序分別落座。


    其中梁羨那一邊,梁雍是坐在了最後,而他前麵一人自然就是梁茂了,梁媗見狀倒也是安心不少,幸好那不是梁羨啊。


    梁媗坐在了梁姷旁邊,心底悄悄地鬆了一口氣,但這細微的情緒變化卻逃不過梁姷的眼睛,在梁老爺子和梁思玄對話時,梁姷就忽然靠近了梁媗低語。


    “三妹妹這是在擔心什麽,那邊與雍哥兒比鄰的是茂哥兒,又不是大哥,三妹妹其實不用這麽緊張的,不然要是被祖父和父親發現了,可怎麽好呀?”


    梁姷好似十分關心的看著梁媗說到,但她話裏話外卻都是沒有讓梁媗感到一絲擔心的意味。


    梁媗當下扯了扯嘴角,就也迴了梁姷一個冷笑。


    “真是多謝二姐這麽關心我了,但二姐恐怕是誤會了,別說我怎麽可能會擔心雍兒與大哥比鄰而坐,就算退一萬步來說,我真如二姐你說的那般擔心了,那這裏不也還有祖父他老人家和父親在嗎,那又哪輪得到我們去說什麽的。以後這些話,二姐還是少說為好呢,不然引起別人的誤會該怎麽辦?”


    梁媗一番話是說要多冠冕堂皇就有多冠冕堂皇,再加上嘴角那赤裸裸的冷笑,這宣戰的意味真是再明顯不過了,惹得梁姷忍不住的微微挑了挑眉。


    此時屋外正是太陽最後一點餘溫的陽光,灑落下來最是暖。風,輕輕的吹,吹響了一株株雲柳的葉子的沙沙聲,輕輕地就迴蕩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裏的那一株株桃樹,現下桃花早就凋零盡了,此時隻剩下滿枝的枯意,在橘紅色的陽光和風裏微微搖曳,而也是在這滿街道都是枯意的幾株桃樹裏,一顆已經很老,生命也快走向盡頭的桃樹下滿地霧照落花,彷如桃花落盡時的繽紛。


    ……


    ……


    在文帝的少年執政時期,西殷和後蜀爆發了一場大戰,而也就是這場大戰,讓西殷的鎮東大將軍梁祜,開始嶄露鋒芒,驚豔天下——梁祜率領著西殷當時僅剩的十萬大軍,擊退了後蜀的猛狼之師,侵入蜀地近千裏之遠,迫得當時的後蜀不得不主動議和。


    當年的西殷,在那時雖氣勢如虹,但其實國力極弱,想要趁此吞並後蜀,實是天方夜譚。文帝深知此理,於是這場由後蜀先挑起的兩國大戰,最後以後蜀的主動議和結束。在後蜀簽訂了許多不平等條約,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為質子後,這場大戰,就這樣徹底平息了。


    至於東玉郡主,也就是在那時,和著質子一起到來。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後,一生隻有一位,那是元後楨皇後。在楨皇後紅顏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沒有再立新後,掌理六宮的大權,最後卻是旁落成帝的寵妃,李貴妃手上。


    李貴妃此人,專權跋扈,野心頗大,一直都想插手國政,在先帝病危之時,更是與太醫串謀,假宣詔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騙進了廣明殿,全部毒殺。


    最後,李貴妃還與其父兄發起了承德門兵變,欲立其隻有三歲的幼子為帝,要不是在千鈞一發之際,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後楨皇後的遺子——當時還隻有十一歲的文帝和六歲的酈王,讓三公借此有了反擊的理由的話,那估計當年李貴妃的毒計早就成功了。


    隻是,在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後,人們才猛然發現,孟太妃的長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廣明殿的那場陰謀裏。


    而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時,父親和娘親被斬前夕才那樣深刻的清楚了。


    文帝駕崩,懷帝登基,而相比文帝的明君之名,懷帝的殘暴和昏庸就更顯醜陋,在登基之初,懷帝立刻一改先前的謙謙君子之範。


    凡是曾經得罪過他的人,不出一月就全部罷職免官、獲罪下獄,無一幸免。


    這其中,最慘的雖不能算做是梁家,但在梁思玄被定死罪下獄,沈氏也因辱罵懷帝及沈雲崇的暗中搗鬼而獲同罪後,梁思玄把梁家最後的力量卻是用來保存了她們的性命時,她才知道了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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