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婪就像一隻嘴巴小肚子大的惡魔,無論你喂多少東西,都無法令其滿足。”

    ——讓·威廉·範德韋特林

    到了星期一的晚上,周圍亂成一鍋粥,顯得不同尋常地繁忙,人也特別多,有夜間看守、盧戈、他的跟班以及其他一些同夥。我得到一個漢堡當晚餐,很高興,因為食物可是很稀罕的。他們正要遞給我一支煙的時候,突然像是天塌下來一樣,盧戈和他的跟班像兩隻瘋狗一樣竄了進來。

    他吼道:“起來,你這泡狗屎!”

    我當時真的感覺死神在向我招手,盧戈似乎已經下定決心要當即把這一切做個了斷。

    “你敢騙我們!”他咆哮。

    也許我騙了,也許我沒騙,又能怎麽樣呢?

    跟班先生,或者不如稱為酷刑先生,把槍管塞進了我嘴裏,讓我嚐到了金屬白銀的味道。他大概想給我做扁桃腺切除手術吧,一直把槍管硬頂進我喉嚨,這真的挺難受的,我氣都喘不上來了。好吧,看來我在這倉庫裏的時間不多了。

    “什麽?”我含含糊糊道,說話確實很困難。“你在北邁阿密海灘有套房子,竟然從來都沒告訴過我們,我是在檢查你文件的時候發現的。”他虛張聲勢。

    其實,他如果有正常人一半的智商,並且有點閱讀能力的話,就不會如此發作,但是這些他都沒有。

    “那套房子我三年前就已經賣了。”我喃喃地說道。這是事實,這群傻瓜完全可以自己核實。

    “胡說!”他叫道。

    我還能怎麽說呢?你該事先做好自己的功課?但是,我依舊打賭你不是一個好學生。他的瘋狂和貪婪著實令人吃驚。

    既然那個跟班,酷刑先生,又逮到一個可以令我苦不堪言的機會,他當然會好好利用。我能感覺出他真的樂此不疲,簡直以此為生。他把槍往我嘴裏頂得更深,我的嘴唇幾乎要撕裂了。為了讓我嚇出一身冷汗,自己也從中獲取異樣的快感,他獰笑著打開槍的保險。

    “我會去查明真相,要是你敢撒謊,你就死定了!”盧戈吼道。現在這種威脅對我已經沒效果了,隻當耳邊風。

    但是酷刑先生正施虐到興頭上,不可自拔。他扣動扳機,我聽見了哢噠聲和他的又一聲奸笑。他又扣動一次,又是哢噠聲,沒有穿過頭顱的子彈,隻有再一次的怪笑。他見我並沒有他預期的反應,才停了下來,把槍從我嘴裏拔了出去。我沒有尿濕褲子也

    沒有求饒,一定令他失望了。我絕不會在他們麵前顯露我的驚慌,否則隻會令他們更不肯罷休。過了一會,夜間看守友好先生進來了,還問我情況如何。我迴答他一切都好,並問他要支煙。

    我一度以為這種折磨已經告一段落了,不過還是錯了。他們已經利欲熏心,被衝昏了頭腦,任何舉動都做得出。我不會讓他們覺得經過這一切之後,已經擊垮了我。

    那晚後來,友好先生又進來坐在我旁邊,努力表現出一副久違重逢的老友樣子,關心我是否安好。我清楚他隻不過是被派來給我甜頭然後套消息的,既然想跟我玩遊戲,我樂於奉陪。

    “為什麽你不把那套房子告訴他們?”他問,努力讓自己關切的口吻聽上去發自內心。

    “我三年前就把它賣了,還告訴他們幹嗎呢?”我說,心想,請再問一個愚蠢的問題吧。

    “我希望你說的是實話。”他關切地說。我要是說的不是實話又怎麽樣?他們把我殺了?開什麽玩笑,不管怎樣,我的命運基本上已經注定了。

    “絕對的。”我脫口而出。我就把他當混蛋耍,雖然我眼睛被蒙著,也能把他看透。“希望如此,他們真氣得不輕。”他說,似乎對我的應答有點不滿意。

    “他們查得出的,我說的都是事實。”他能感覺到我有點惱火。“我關心的是你們計劃什麽時候放我走。”我說,想聽聽他對我拋出的這個問題怎麽胡謅。

    “很快。”他迴答,試圖避開這個話題。

    我緊追不放。“他們想要熟食店,這可得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我說,盡力想引出點話來。

    “我想他們已經找到一個買家了。”他說,吐字已經含糊不清了。

    是啊,在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裏,他們已經找到一個買家了。讓我相信這話,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希望如此。”我說道,心中暗笑,決意要繼續耍耍這個呆子。

    “你一無所有了,怎麽跟你妻子解釋呢?”他換了個話題,這種提問是他偏愛的。

    “我會找個理由。”我心想這家夥的智商真是低,我要是活著出去,當然是把真相告訴妻子,何必還要費勁去編一個離譜的故事?事實已經夠離譜了!我猜他們處理夫妻關係的方式不太一樣,不過這又關我什麽事?

    “你休息一會吧。煙要麽?”他說,從我這探不到什麽實質性消息,大概有點沮喪。

    “要

    的,謝謝。”我迴答,他把煙給我就離開了。我想想真是可笑,這些人還覺得我看不透他們的把戲,派一個這麽低智商的探子過來,意圖早就暴露無遺。

    雖然睡眠極度匱乏,入睡卻依然遙不可及,我隻好躺在那裏,要是能睡著,真是謝天謝地了。現在,想要保持每一天的生活規律是越來越難了,沒有睡眠的時間,感覺所有的日子都混作一團。唯一能讓我逃避現實的睡眠,也離我而去了。我就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腦海裏一片空白,隻盼著這一切無論如何快點結束就好。

    到了星期二的早上,我依舊坐在這個第一天就成為我容身之處的紙箱裏,我的悲劇是從那時開始的。盧戈和他的跟班進來,帶給我蘋果和咖啡當早餐。盧戈告訴我,我馬上就可以離開了,他正在做最後的準備。到底是指我將永遠地離開這個世界,還是指離開這個倉庫,我無法從他的語氣中判斷出來。他的跟班酷刑先生有個弱點,我聽見他和盧戈關於這個爭執過,就是他不願靠近我,因為我身上的味道實在太難聞。好吧,三個星期,隻洗過一次澡,還是用髒水,換了誰都這樣。我頭發浸在水裏都能漂出一層油來,緊緊地貼在我腦袋上,身上也分泌了一層油脂,用不著別人來告訴我已經餿掉了,我自己都聞不下去。就算是流浪漢站在我旁邊,也顯得更有人樣。我這副樣子惹得他們不快,其實頗為開心,即便是我的慘狀起到作用,也比毫無還手要強。

    那晚,盧戈和他的跟班,送給我一份禮物。他們先讓我坐在通常讓我打電話的地方,盡管沒什麽電話要打,事實上他們早就不再要我打電話了。然後他們把我帶迴紙箱,讓我躺下,原本在混凝土地板上我一直躺著的位置放了一條薄薄的床墊,說是這樣可以讓我舒服點。他們還給了我一整包煙和一個zippo打火機,那跟班擔心我蒙著眼點煙會燒著自己臉或把倉庫給點著。我相信要是燒到自己臉,他們一定會非常惱怒並抓狂的,我也有幾次差點就燒到了。盧戈對此倒是不擔心,也許他看到我燒自己臉還高興呢。看起來盧戈和他的這個跟班之間有點不合,現在經常爭執,當著我的麵也這樣。

    也許是我多慮,但是我確實覺得這種優待隱含著不詳的征兆。為什麽三個星期之後,他們才想起要讓我舒服一些?我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他們已經一致決定要幹掉我,而這麽做是為了在動手之前令他們好過些。還可能是什麽原因呢?除非他們是頭腦徹底發昏,真的要賣掉熟食店,所以為了讓我能存活下去,並在那裏待上幾個月,將條件稍微改善些。我不太

    認為會是後者,因為這些人彼此之間已經紛爭不斷,沒有人願意再長時間地耗下去。當然輪不到我為之歡唿雀躍,因為他們想速戰速決隻是為自身打算,絕不會是為了我的福利著想。

    盧戈警告我別把床墊燙出洞來,否則就修理我。這可真有趣,他怎麽這麽小家子氣,竟然舍不得一條廉價的一次性床墊。不幸的是,睜眼瞎就是睜眼瞎,我還是很快就把床墊燒了個洞,自己隻好坐在洞上麵,這樣瘋漢盧戈就看不到了。不過仔細想想,看到又能怎麽樣呢?從我這掠奪了這麽多戰利品,還視這條床墊為珍寶,著實令人稱奇。誰能搞清這些人的思維?又有誰想要搞清嗎?

    在那段身陷囹圄的漫長日子裏,我懂得了要珍惜一件上天賜予我的禮物,那就是我的視力。幾個星期以來做盲人的經曆,使我意識到自己在很多方麵還是很幸運的。令人驚奇的是,時間一長,意識裏的視覺畫麵也漸漸淡去,腦海裏再也沒有任何影像。我開始對那些雖終身失明,但能熬過來,還在某些領域獲得成就的人肅然起敬。有一次,我和友好先生開玩笑說,若是還能遇到需要幫助才能過馬路的盲人,我一定第一個衝上前去。然而,就算我有這個意願,未必還能有這個機會了。

    就在那晚,盧戈過來和我說了一會兒話。我做好準備聆聽一個職業撒謊人編造的絕妙故事。

    “我們正在和海關裏的人聯係,要安排你去哥倫比亞。”他說。我怎麽聽起來像是要把我裝在棺材裏運出去。

    “我不明白。”我迴答,其實我明白。

    “必須要保證沒人知情,才能把你帶出國。”他充滿自信地說。好吧,這幫家夥真的是瘋了。這絕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為什麽你們不能在機場把我放下,監視我離開呢?”我問,當然知道這是個愚蠢的問題。可以想象得到,我這副樣子,還有這身臭鼬般的體味,搭乘一架航班,肯定沒人會注意的,不是嗎?

    “就這麽陪你戴著手銬走在機場裏?萬一你撞見哪個客戶或是生意夥伴呢?”他這句話倒是說到點子上了,不過真正擔心的是我們會撞上警察吧1。盧戈肯定以為我的智商和他一樣低,要麽就是認為我很好騙,我打算跟他好好周旋一番。

    1作者注:這個故事發生的時間比9.11要早幾年,美國運輸安全管理局負責維持機場秩序。

    “我會很當心的。”我迴答,想試試他的反應。

    “不,這看上去怎麽也不像樣子,再說你

    這樣就能看見我們了。”他道,“你到時要喝得爛醉如泥,然後由我們安排海關裏的人把你弄上飛機。”不能讓我看見他們還算說得過去,其餘的可就有點荒唐了,我不由得暗自竊笑。他們的計劃肯定已經明確了,現在隻不過給我編造了一個童話故事,僅此而已。

    “我不喝酒已經好幾年了。”我迴答,這是事實。也許喝醉也不是什麽壞事,至少我可以忘卻周圍的一切。

    “那就有點麻煩了,我們得用其它辦法。”他說。

    “好吧,我喝。”我答道,跟暴徒犯險還不如喝酒,畢竟他們選的其它藥物也許更危險。我真正憂慮的是事態究竟會如何發展,這些人的真實計劃究竟是什麽。不可能是為了我好,這點我很確定。

    “這個星期開始我們會給你一些酒喝,省得到那天你吐得自己渾身都是。”他說。我覺得嘔吐物一定會讓我芬芳無比的身體再錦上添花。太好了,我終於有事情可以期待了。

    我不再說話,他也閉嘴了,帶著欺騙後的心滿意足離開了。事情已經到了最後關頭,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不論結局是好是壞。至少那一刻來臨的時候,我是酩酊大醉的,也許會減輕我的痛苦,或者根本就渾然不覺。

    我意識到自己的日子已進入倒計時,是時候接受這一現實了。但是,無論如何自己也要在最後一刻精神飽滿、昂首挺胸。再考慮逃跑已經沒多大意義了,我的身體已經極度虛弱,還被一根固定在牆上的粗鏈子拴著,而且對自己所處的環境以及哪個時間點周圍有幾個綁匪全都一無所知。就算我想辦法掙脫了鏈條,剛要逃跑,恐怕就已經被候在一旁的綁匪直接開槍斃了。事情發展到現在,有什麽是對我有利的呢?有那麽一丁點可能就是,他們想要的一切都到手之後會放我走,就是這一線希望,使我支撐到現在。正當我坐在那裏沉浸在自己無助和絕望的思緒中時,友好先生進來,在我邊上坐下開始攀談起來。

    他說:“我聽說你很快就能迴家了。”

    是啊,快進棺材了。“之前我們不都已經聽到過這個消息了嘛。”我答道,倒是為他有點難過,他應該是被同夥蒙蔽了。他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被利用了也毫不自知。

    “不,這次我覺得比較確定,應該就這幾天了。”他滿懷期待。

    “我這副樣子,他們就準備這麽把我弄上飛機?”我迴答道,試圖給他昏暗的腦子裏照點亮光。

    “不,他們準備在旅館開間房間,讓你洗漱

    一下,刮掉胡子,隻是得找間安全的旅店,事情就是這樣。”他說得煞有介事,故事是編得越來越動聽了,但是毫無意義而且自相矛盾。我應該是在洗漱之前還是之後喝得爛醉如泥?當然這些都是應該在把我交給一個被買通的海關關員之前完成咯?

    “真的?那太好了。”我笑著說,這麽做是為了讓他告訴那些同夥我聽信了,上鉤了,咬線了,當然我對於他受命傳達的故事一個字也不信。

    “我們得把這一切盡快了結。一月份我們還有另一票要幹,在那之前我得去度個假。”他語氣中沒有絲毫悔意。另一票?真的嗎?聽起來似乎他們在處決我了之後還要繼續犯罪營生。我猜這家夥是需要度個假,綁架和施虐長達一個月是很費神費力的。荒唐!

    “那麽我在聖誕節之前就可以出去了?”我說,想探探我還剩下多少時間,倒不是為了從他那裏得到什麽有意義的答案。

    “沒人想要在這裏過聖誕節。”他說,“還有,我主動要求送你去機場。”原來他們想要迴到家人身邊,一起去教堂,對自己造成的痛苦、施加的虐行、掠奪的財物以及逃脫的追捕向上帝感恩。是啊,肯定是這樣。也許那時還可以再加一條,毫無悔意的謀殺。多麽可歌可泣!

    “哈,這可太棒了。”我說,盡量裝出雀躍的樣子,純粹在逗他玩,可他一點知覺也沒有。

    “我可不在乎你是否看得見我,你又能對我怎麽樣呢?”他說。

    好吧,我隻能認為這家夥腦子被槍打過了。我確實不會對他怎麽樣,然而執法部門卻會把他扔進監獄。

    “我什麽都不做,威脅不到你們的。我隻想離開這個國家去和家人團聚。”我說,得讓這個笨蛋相信我。其實每個人都在騙他,他卻毫無知覺。

    “馬上,我就會跟老大去說讓我送你去機場。”他自豪地說。

    是啊,瘋漢盧戈會聽從你的計劃。我決心破釜沉舟,跟他把一些話挑明:“你怎麽知道他們不準備把我殺了?”

    “我不會讓他們殺你的。如果我發現他們有這樣的計劃,我會幫你逃跑的。”他說,“我會跟他們說你把我製服後逃跑了。”

    也許這確實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也許不是。但是在所有人中偏偏能有他願意幫我也算是我幸運,當然就算他有心也未必能成功。

    很現實的問題就是“萬一你發現不了呢”?

    “聽著,隻要我每晚出現,你就不用擔心。

    一旦我不出現了,你可能就有麻煩了。”

    事情發展確實如他所說,友好先生後來就這麽銷聲匿跡了。也許他把自己這點智慧結晶告訴了盧戈,令自己成為他們的絆腳石。他傻歸傻,卻也給了我一絲希望和一點慰藉,口中的故事雖然荒誕,我仍試圖相信。

    “好的,我希望你每天都能來。”我說,其實在心裏不抱希望。

    “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我覺得你人不錯。”他再次向我保證。我可真是走到人生穀底了,竟然被一個職業慣犯認為人不錯,是不是應該為此而略覺寬心?

    “放輕鬆些,休息一會吧。”他說。我發現他每次都是這句話,這樣說隻不過是為了防止我惹出麻煩。我知道他根本沒能力幫我,而且他也沒這個意願。

    “好的。”我一邊靠著紙板箱坐著一邊迴答。

    他走了,我繼續坐著,眼前隻有無盡的虛無。我還是睡不著,睡覺已經越來越成為一個挑戰,自從鏈條限製了我的活動,連輾轉反側也不行了,我隻能坐在那裏,茫然地睜著眼睛。我不禁感到悲傷,清楚自己離大限已經時日無多,應該努力去接受這一事實。也許就是這些紛亂的思緒和受到禁錮的身體,令我難以遁入夢鄉。

    星期二的夜晚就這麽過去,星期三的早晨到來了,盧戈和他的跟班迴來,帶給我一個蘋果還有咖啡當早餐。我對他們的怪異舉止已經習以為常了,這次他們居高臨下地站在我邊上,我身體兩側各貼著他們的一條腿,蘋果扔在我麵前。盧戈站著,幾分鍾一言不發,究竟在找什麽,想要什麽,我實在摸不著頭腦,感覺自己又像隻實驗室小白鼠了,對自己身上的實驗內容一無所知。就是弗洛伊德在世,也得被這幫人的舉動整糊塗。他們在我艱難地吃早點的時候離開了,吃完就又迴來了。

    盧戈又開始他最擅長的對著我大吼大叫:“你胃口可不小啊。”一開始我沒明白過來,後來慢慢迴過神,友好先生很顯然把我們之間的談話內容告訴了他,這也證實了我猜得沒錯,他一直在跟我耍花樣。說什麽不會讓同夥殺害我的話,全是假的,又或者是因為他缺心眼,一股腦兒把話全掏給盧戈聽,這兩者都有可能。但是不管怎樣,這也意味著最後一絲希望的稻草也被掐斷了,真的沒有人會來救我的。我竟然會相信這個“友好暴徒”願意幫我的鬼話,還真是瘋了。

    “我不明白你說什麽。”我嘴上這麽說,可心裏明白。

    “你把自己嘴巴管牢,否則小心惹禍上

    身!”他吼道,好像我現在就平安無事一樣,真是好笑,這家夥又在忽悠。

    “一定。”我敷衍道,和這個神經病爭執隻會讓我皮肉受苦,我不想自討苦吃。他們每次逮到這種教訓我的機會都會樂此不彼。

    “你鑰匙圈裏的鑰匙都是幹嗎用的?”

    “家裏和熟食店的。”我說,心裏厭煩至極。

    “你沒有銀行保管箱嗎?”他問。難以置信,這幫歹徒簡直欲壑難填啊,還不知足!

    “沒有。”我嘴裏迴答,心裏仍對他們的貪婪感到不可思議。

    “我們要去熟食店,報警編碼是多少?”

    “3299。”我迴答。祝你們玩得開心,我的員工肯定早就把能搬的都搬了。

    “按鍵在哪個門上?”他追問。

    “後門。”

    “如果觸發了警鈴,驗證碼是多少?”他問。在那麽一霎那,一幅畫麵掠過我的腦海,畫麵裏警鈴大作,一群人醜態百出地向警察解釋為何出現在店裏。我真希望畫麵成真,雖然可能性很低。

    “7296。”我說,被拉迴了現實裏。

    “保險箱的密碼組合是什麽?”他不肯罷休。

    “我記不清了,應該是寫在一個筆記本上,放在我公文包裏。”我說,料定他們不會相信我,盡管我說的是事實。

    “你記不清了還是不願意記清?”他說,聲音裏透著威懾,想要嚇到我。

    “我一直以來都記不住那個組合。”我說。所以我才會寫下來,當然,他們不會相信我的。

    他叫那個跟班去翻我的公文包找密碼,迴來時,跟班說:“沒有。”

    “那我們隻好打給那個經理弗雷迪,問他要了。”我說。

    於是他們把我帶到那張椅子那兒,讓我打電話給弗雷迪。電話很短,還好弗雷迪沒有多問,直接給了我密碼。

    盧戈說:“你在保險箱裏放了多少錢?”

    “四百塊,但是我估計現在裏麵應該沒這麽多,他們還用它來發薪水。”我說,怕這些人胃口太大,到時失望也大。

    “收銀機裏呢?”他問。

    “一百塊。”我迴答,其實現在肯定分文不剩了。我想對他們說,既然這麽貪得無厭,不如幹脆把冰箱裏餿掉的肉也一起帶走好了。

    “我們可不是為了錢,就是想檢查你在保險箱裏是不

    是還放著什麽授權文件。”他肯定認為我在保險箱裏放著幾十萬美元,陶醉在又一個自己編織的白日夢裏。

    “那裏除了零錢罐什麽也沒有。”我告訴他。

    “我們走著瞧。”他語帶嘲諷。

    “好。”我說,反正他們不見黃河心不死,愛怎麽著就怎麽著吧。

    這兩個人離開之後,我真覺得好笑,隻不過自己處境悲慘,笑不出來。這些人為了一點蠅頭小利甘冒這麽大的風險,光天化日地跑去熟食店隻為再搜刮些錢,簡直就是瘋子。貪得無厭,智商低下,還以身犯險,毫無顧忌地暴露自己,就是在電影或者小說裏,犯罪分子也沒這麽離譜。我對於他們去熟食店根本不在意,相反,覺得這很愚蠢,他們到了那兒什麽也搜不到。因為我肯定員工已經卷走所有值錢的東西,包括吃的。

    有幾個人過來把我帶到我的車裏,銬在方向盤上,幾乎一整天我都待在那裏,就像前幾次一樣,沒有水,沒有食物,隻有周圍悶熱潮濕難以忍受的空氣。當晚他們來找我的時候,我已經幾乎不省人事了。

    盧戈迴來了,扔給我一個蛋卷,我人還在車裏,盡管過去幾天也沒吃什麽東西,但依然難以下咽。他拽著我的胳膊,我還以為是要把我帶迴紙板箱,結果帶到了衛生間。

    我坐下來之後,他笑道:“熟食店一團糟,你雇的都是些什麽員工?”

    我知道員工走得一個不剩,熟食店肯定好不到哪裏去,也能肯定是這幫家夥找不到值錢東西,惱羞成怒之下把店搗得一團糟。

    “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我迴答,撿他願意聽的說。

    “你的律師是誰?”他繼續問。

    “吉恩·羅森,他幫我打理一些事情。”我迴答,不知這又唱的是哪出。

    “你打電話給他,告訴他喬治·德爾加多全權負責出售熟食店的法律事務。”他說。

    我感覺一桶涼水兜頭澆下,這等於是聽到了對自己執行死刑的判決,因為他們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除非是決心要我的命了。我欲哭無淚,對於這一刻的到來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真正麵對的時候又是另外一迴事,還是感到無比的震驚。我不禁就在那裏猜測自己還剩多少時間,一天,一星期,一個月,但又有什麽意義呢?我再次見到家人的希望破滅了,不可能了,一切都結束了。無論如何,我必須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我一時語塞,好不容易擠出兩個字:“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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