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看了程千帆一眼。


    他從年輕的戰友眼眸中讀到了哀傷情緒。


    略一思索,老黃也便明白了。


    “能救的成嗎?”


    “很難。”程千帆搖搖頭。


    如果他們的分析是正確的話,七十六號盯上了米根的錢財,米根丟財,張笑林也會不開心。


    所有的一切都決定了華炳仁必須死,七十六號要滅口,米根要清理門戶,張笑林要泄憤。


    甚至於,在這個‘華子必須死’的過程中,程千帆強占了米根最賺錢的一個賭檔,這隻會更加激怒米根,也許還會令七十六號覺得有些許不快,這都會加速華子的死亡。


    “除非——”程千帆皺眉說道。


    “除非張笑林要保華炳仁。”老黃接過話說道。


    程千帆點點頭,在所有人都要弄死華炳仁的事件中,甚至包括張笑林也容不下華炳仁這個小嘍囉的時候,能夠救華炳仁一命的反而隻有張笑林。


    隻有張笑林有這個牌麵和實力令七十六號‘放生’華炳仁。


    “華炳仁必須死。”程千帆冷笑一聲,說道,“詹四買通了方輝殺我,實際通盤負責這件事的就是華炳仁,方輝死了,詹四死了,華炳仁也該去和他們團聚了。”


    “還不夠。”老黃滋了一口酒,“大肆宣揚七十六號抓捕華炳仁,實際上就是衝著米根去的,他們屈打成招,其意在米根那一身肥肉。”


    “還不夠。”程千帆吃了一塊醋溜黃瓜,“還要放出聲,七十六號之所以敢對米根動手,蓋因為張笑林不行了,沒有被極司菲爾路放在眼裏。”


    “可是,這種辦法或許能激的張笑林救人,也可能會直接激怒七十六號。”老黃說道。


    程千帆明白老黃的意思,七十六號‘惱羞成怒’之下,一勞永逸的杜絕隱患的辦法就是直接弄死華炳仁。


    “能救,最好不過。”程千帆仰起脖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若還是逃不過一死,這就是他華炳仁的命。”


    ……


    在黃醫官這裏吃了酒的‘小程總’,又迴到辦公室小憩一番後,不出意外的提前下班了。


    “情況怎麽樣?”程千帆右手大拇指在按壓太陽穴,問道。


    叭叭。


    李浩按了下喇叭,驚得橫穿馬路的孩子飛一般的逃走了。


    “薑老三帶人成功製裁陸飛。”他看了一眼後視鏡說道,“陸飛的家裏婆、孩子都死了。”


    “唔!”程千帆麵無表情的點點頭,問道,“弟兄們傷亡如何?”


    “薑老三帶領兄弟們撤離的時候遭遇特務伏擊。”李浩說道,“他們被困住了,好在盧隊長帶人及時趕到,將人救了出來。”


    “傷亡情況。”程千帆再問。


    “三個弟兄殉國,三人負傷,其中一人傷勢嚴重。”李浩的聲音有些低沉。


    程千帆沒有說話,他摸出煙夾,打開,裏麵是一排精致的香煙,他取了最左邊的那一支煙,撥動打火機點燃,深深的,連續的吸了好幾口。


    先是郭藎宇被捕,再到陸飛等特務發現了盛叔玉的蹤跡。


    然後就是特情組行動二組不得不冒險營救盛叔玉。


    包括行動二組副組長劉育初在內的六位弟兄殉國,多人受傷。


    華炳仁被捕。


    別動隊星夜迴滬上,製裁陸飛、鏟除漢奸李文彪的行動,後者堪稱完美順利,前者卻是再損失了多名弟兄。


    短短兩日的時間,就有九名弟兄殉國,六人負傷,還有一名秘密情報員被捕。


    程千帆的心中是苦澀的,痛心的。


    “吩咐下去,統計一下殉國的兄弟的家庭情況。”程千帆聲音嘶啞,“人死了,撫恤金必須到位。”


    “是!”


    “傳達我的命令,所有人就地隱蔽,盡量避免外出。”程千帆沉聲說道,“我估摸著敵人這兩天要發瘋。”


    “是!”


    ……


    在一個巷子口,李浩將車速放緩,程千帆迅速下了車,車子則繼續前行、遠離。


    程千帆東拐西拐進入了一個狹長的巷子。


    在一處石庫門民居前,他停了下來。


    這裏是特高課在法租界的一個秘密據點。


    程千帆壓了壓帽子,警覺的看了看四周,上前按響了門鈴。


    門眼拉開,裏麵有一雙眼睛向外看,然後門就開了。


    “荒木君呢?”


    “隊長在裏麵。”


    程千帆上樓。


    木質的樓梯有些年頭了,腳底板踏在上麵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程千帆走到左進的門口,就要敲門,裏麵就傳來了荒木播磨的聲音,“宮崎君,請進。”


    程千帆笑了笑,推門而入,“怎麽突然約我在這裏見麵?”


    他確實是很好奇的。


    通常而言,無論是三本次郎要見他,還是荒木播磨有事找他,都是通知他去虹口區特高課。


    極少會通知他來特高課在法租界的秘密據點見麵。


    值得一提的是,此處據點是他此前並未掌握的,暨,他此次也是第一次來。


    “課長對於丁目屯、李萃群非常不滿。”荒木播磨說道。


    程千帆心中一動,隱約猜到荒木播磨為何這麽說,特高課對七十六號不滿,這是打算撇開七十六號,獨自在法租界有什麽大規模行動了?


    他方才就對浩子下令說,要各部注意安全,就是覺察到這兩日事故頻出,敵人要瘋狂搜捕。


    盛叔玉重傷突圍。


    肖勉露麵。


    軍統幾乎是極為迅速的展開報複行為,尤其是製裁了陸飛,這都將激怒日偽漢奸。


    不,確切的說,是刺激到敵人。


    ……


    程千帆皺眉,他露出不解之色,他‘不明白’荒木播磨為何這般說。


    然後他就笑了,“荒木君,我早就說了,支那人都不可信,丁目屯、李萃群也是……”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荒木播磨說道,他丟了一支煙給好友,忽然說道,“陸飛死了。”


    “陸飛?他死了?”程千帆皺眉,然後他露出驚訝之色看著荒木播磨,“今天霞飛路發生槍戰,不會是?”


    “是的。”荒木播磨點點頭,“陸飛的家在霞飛區摸魚兒巷,軍統的人摸到他的家中,打電話將陸飛哄騙迴家。”


    他看到程千帆抽煙,煙癮也犯了,點燃一支香煙,說道,“陸飛和他的妻子以及孩子都死了,不過,蘇晨德很警覺,他察覺到陸飛接到的電話有異常,派了曹宇隨後行動,伏擊了軍統人員。”


    “蘇晨德是中統出身,對於軍統甚至比我們還要熟悉。”程千帆點了點頭,“戰果如何?”


    “打死打傷多名軍統人員,不過,他們有援兵將人救了出去。”荒木播磨說道。


    “援兵?”程千帆皺眉,“此次刺殺是軍統上海站所為?”


    “課長同蘇晨德通了電話,蘇晨德懷疑這夥人不是軍統上海站的,是上海特情組的。”荒木播磨說道。


    看到宮崎健太郎皺眉思索後,搖了搖頭,荒木播磨便問道,“宮崎君不認同這個判斷?”


    “不是,我也無法判斷是軍統上海站還是上海特情組所為。”程千帆表情認真說道,“我隻是好奇,肖勉和他的上海特情組,此前一直都很神秘,行動很小心,為什麽現在會突然如此活躍。”


    “你說的沒錯。”經宮崎健太郎的提醒,荒木播磨略一琢磨,也覺得好友指出的這一點是值得琢磨的。


    特高課將肖勉以及其麾下的上海特情組列為頭等大敵,一直都在研究肖勉和上海特情組的行為習慣。


    肖勉的上海特情組組織嚴密,最起碼比軍統上海站的行事要謹慎、小心。


    此外,三本課長綜合了很多情報判斷上海特情組是有著較為齊備的人員和武器裝備的。


    甚至於三本次郎懷疑肖勉手中所掌握的行動力量是和軍統上海站不相上下的。


    但是,奇怪的是,盡管肖勉手中的武裝力量不俗,但是,上海特情組在武裝行動的頻率和力度上是在軍統上海站之下的。


    隻是,軍統上海站雖然頻頻展開行動,不過這些行動失敗次數較多,且即使是行動成功但是其自身損失也較大,甚至可以說是以命換命的襲擊。


    而肖勉的特情組不一樣,他們輕易沒有行動,但是,一旦有行動,準備的更充分,迄今為止,他們的行動幾乎從未失手過。


    這就是區別所在。


    也正是宮崎君剛才覺得疑惑所在:


    肖勉剛剛帶隊營救了盛叔玉,上海特情組所部傷亡不小。


    按照他們對肖勉的了解,此人應該會下令所部隱蔽待命,休養生息。


    但是,幾乎是隔日,陸飛這邊就出事了。


    而且是以打電話將陸飛騙出來的方式,上海特情組就不擔心七十六號識破他們的陰謀,將計就計給他們來一個甕中捉鱉嗎?


    這不符合肖勉的行事風格。


    而事實上,特工總部方麵確實是識破了這夥人的陰謀,反手就來了個伏擊,隻是沒想到對方援兵那麽迅速趕到,才導致對方突圍成功。


    ……


    “不是上海特情組做的?”荒木播磨思忖說道,他搖了搖頭,“實際上蘇晨德判斷是上海特情組所為,是作出了一個二選一的答案。”


    所謂‘二選一’,暨,蘇晨德根據特工總部所掌握的情報,以他們對軍統上海站的熟悉和了解,他認為在王鉄沐、陳明初投誠的情況下,軍統上海站人人自危、自顧不暇,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有這樣激烈的武裝行動的。


    甚至於退一百步來說,當下的軍統上海站即使是真的有這種行動能力,他們還不如積蓄力量、尋找時機對王鉄沐亦或是陳明初動手呢——


    相比較王鉄沐和陳明初,陸飛算哪根蔥?!


    故而,蘇晨德排除了軍統上海站,然後‘二選一’判定是上海特情組所為。


    無論是三本次郎還是荒木播磨都是較為認可蘇晨德的這種分析和判斷的。


    “蘇晨德的分析是有道理的。”程千帆聽了荒木播磨所說,也是點點頭說道,說著,他嗤笑一聲,“蘇晨德這個人,紅黨出身,對付紅黨非常有辦法,死在他手中的紅黨很多,現在他投靠了帝國,看來此人對付重慶方麵也是頗有心得。”


    “這就是帝國為什麽要用丁目屯、李萃群他們的原因了。”荒木播磨並未介意好友言語中的鄙薄之意,他知道宮崎健太郎的這種鄙薄之意,不是對蘇晨德,也不是對特工總部,宮崎君鄙薄所有支那人。


    “現在問題來了。”程千帆彈了彈煙灰,微微皺眉,“蘇晨德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對陸飛的刺殺行動,不是軍統上海站所為,就應該是肖勉的上海特情組。”


    他看著荒木播磨,“但是,這又不像是肖勉的行事風格。”


    說著,程千帆扶了扶額頭,“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荒木君是否已經知道了。”


    “什麽事?”


    “在我中央區的卡巴萊餐廳發生了刺殺案。”程千帆說道,“新亞和平促進會駐法租界執行委員會委員長李文彪死了。”


    “李文彪,死了?”荒木播磨皺眉。


    他從虹口區來到該秘密據點,就一直在研究陸飛被殺案的資料、情報,無暇他顧,確實是還未掌握這個情況。


    “是的,在卡巴萊餐廳被刺殺,一同被殺的還有他的三個保鏢。”程千帆點了點頭,“兇徒在現場聲稱是軍統鋤奸,並且還散發了軍統的傳單。”


    “兇手殺人後當場聲稱他是軍統?”荒木播磨問道。


    “沒錯。”程千帆點了點頭。


    “他們還散發了軍統的傳單?”荒木播磨又問。


    “是的。”程千帆再點頭。


    “傳單上寫的什麽?”荒木播磨再問。


    “我去現場查勘了,傳單上寫的是‘漢奸必除,抗戰必勝’這樣的仇日言語。”程千帆說道。


    然後,他突然注意到荒木播磨沉默著,不,確切的說是好友的眼神閃爍,帶著莫名的意味看著他。


    程千帆先是皺眉,然後就那麽的看著荒木播磨,突然臉色一變,露出不高興的神情,指著荒木播磨質問道,“荒木君,你為什麽這麽看著我?你這是在……”


    “宮崎君,你老實說。”荒木播磨看著自己的好友,他覺得好友的表演‘有些浮誇’,他歎了口氣,“李文彪是不是你安排人幹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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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加緊碼字,夜裏還有一章補加更,大家可以明早起來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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