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轟夫?”蘇晨德聞言,麵上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他本就是好色之人,趙樞理的那位張姨太太堪稱嫵媚不可方物的美人,聽聞這般女子竟然暗中偷人,蘇晨德心中癢癢的,對那個轟夫更是頗為好奇。


    看到蘇晨德的神情,小夥計心中一喜,他就知道主任喜歡聽這種新聞。


    “是的,屬下瞧的清楚,是那個張姨太太私會轟夫。”小夥計嘿笑一聲,說道。


    “可看清楚轟夫是誰嗎?”蘇晨德立刻問道,他到要看看是哪個混蛋竟有如此豔福,真恨不得以身代之。


    “沒有,屬下隻聽得聲音。”小夥計說道。


    “可惜了。”蘇晨德歎口氣,眼珠子一轉,卻是不知道在琢磨什麽。


    “主任,譚平功要進教堂了。”一名手下低聲匯報。


    蘇晨德扭頭去看,便看到譚府的車子停在了教堂門口,譚平功先下車,然後是譚太太下車,最後譚平功從車內抱著似乎是睡著了的小男孩。


    一家三口按響了門鈴。


    不一會,教堂的門開了,一名修女出來,引著譚平功三口人進入,大門也隨之關閉。


    “這個教堂的情況查清楚了嗎?”蘇晨德皺眉,問道。


    “教堂是一幫逃到上海的白俄建造的,據說餘姚商會也捐了錢,平時並不接待普通人。”


    蘇晨德點了點頭,他明白是怎麽迴事了,這個教堂就是有錢人供養的,就如同以前豪門巨賈家中的道觀、姑子庵一般。


    “主任,您認為譚平功今天有古怪?”


    “暫且觀察。”蘇晨德說道,他的眼眸中帶著猶疑之色,同時心中也是焦躁不已。


    重慶那邊,薛應甑來電頗為急切,詢問募捐款進展。


    蘇晨德向薛應甑匯報,言說情況複雜,唯恐引來日本人注意,急切不得。


    事實上,他私下裏買通了譚府的一個下人,以紅黨的口吻投信,約見譚平功。


    隻要譚平功信以為真,按信赴約,他有九成把握拿捏住譚平功,將這筆錢先弄到手,至於說屆時向重慶如何匯報,匯繳多少,就全在他的心念之間了。


    隻是,投信好幾天了,譚府卻非常平靜,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蘇晨德秘會譚府的那個下人,逼問對方,後者詛咒發誓書信確實是放在太太梳妝台了。


    蘇晨德心中驚疑不定。


    這一日卻是接到此人的傳訊,譚家今日要來白爾路的教堂為小少爺祈福。


    蘇晨德大喜,帶人來此等候,打算見機行事。


    他的分析判斷是,譚平功可能也一直在猶豫,或許是出於害怕,或者是出於對紅黨的排斥,不願意同紅黨再接觸。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軍統那邊也在行動,甚至是可能已經得手了。


    這種情況是蘇晨德最擔心的。


    故而,今日譚平功輕車簡從的來教堂,對於蘇晨德來說是一個機會。


    他在考慮是否要趁機同譚平功見麵,‘開誠布公’的同此人談一談,勸說譚平功主動上交捐款。


    “老爺?”譚太太抱著茗兒,擔心的看著譚平功。


    “無事。”譚平功微笑說道,“他們那些人啊,都是憂國憂民、振臂高唿敢為天下人的豪傑,斷不會謀害我。”


    他接觸的紅黨隻有潘明一個,但是,此人身上的那股昂然之氣、慷慨之氣令他也是讚歎不已,對於紅黨人的態度從下意識的排斥,有了新的發現和認識。


    譚平功推門進來的時候,便看到兩位早已經等候的男子起身,麵上帶著笑意看過來。


    “譚先生。”


    “譚先生。”


    “勞煩兩位久候了。”譚平功抱拳,“譚某來遲。”


    他看了當麵左側的男子一眼,露出思索之色,“這位朋友,有些麵善。”


    “新四軍餘暢。”劉波微笑,抱拳,“譚先生覺得麵善也不奇怪,餘某以前在巡捕房當差。”


    “你是劉波,紅黨要犯劉波。”譚平功大驚,他想起來了,“抱歉,餘先生,我失言了。”


    “無妨。”劉波爽朗一笑,“我本就是紅黨要犯嘛。”


    譚平功也是哈哈一笑,他隨之看向了餘暢身邊的那人,此人比餘暢年輕,竟然也是有些麵善。


    “新四軍方木恆。”方木恆本想要自報‘陳克文’的化名的,卻是心中一動,直接坦誠以告,他微笑著,“譚世叔,一向可好。”


    “你是方木恆?國華家的?”譚平功認出來了,驚問。


    “世叔好眼力,正是木恆。”方木恆鞠躬行禮。


    “哎呀呀。”譚平功有些激動,“竟然真的是你。”


    他看了劉波一眼,又看向方木恆,兩人的臉上是坦誠的笑。


    這笑。


    這兩人的坦誠身份。


    徹底感動了譚平功。


    他自然知曉這是何等的信任。


    “是我太過執拗了。”譚平功立刻便明白新四軍方麵為何安排此二人來和自己麵談。


    隻因為他堅持要見印信,而紅黨方麵早就坦誠以告印信已被潘明在犧牲前毀掉之事,萬般無奈之下,新四軍便派了劉波和方木恆來會麵,劉波是新四軍自不必多說,他也早就聽人私下裏提及方國華的兒子方木恆是紅黨。


    程千帆放下手中的望遠鏡。


    教堂大門緊閉。


    裏麵暫時並無異常動靜。


    最重要的是,他剛才瞥到教堂西側三樓的窗口的晾曬衣服沒有收進去。


    如若衣服收進去,則說明出事了。


    這是路大章同誌轉達來自房靖樺同誌的口信。


    程千帆的內心是驚歎的。


    譚平功選擇白爾路的教堂作為會麵之所,應該是臨時決定的,但是,上海紅黨竟然有辦法打入教堂內部,並且能夠有如此示警安排,這等行動效率便是‘火苗’同誌也深感佩服。


    至於說是何人、因何能夠在教堂內,是臨時打入的,還是早有安排,程千帆一概不知。


    “細砂粽子哩,細砂粽子哩。”


    樓下道路上傳來了叫賣聲。


    程千帆看過去,便看到一個小販挑著扁擔叫賣粽子。


    似是有人要買粽子,小販腳步加快。


    “是他?”張萍湊過來,往外瞥了一眼,驚唿出聲。


    “認識?”程千帆問道。


    “就是剛才在門口碰到的小夥計。”張萍顰眉,說道。


    程千帆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按照張萍所說,那人是來收包飯作的殘羹冷炙的小夥計,那麽這人此時此刻應該早已離開了,斷不會還留在這裏。


    他盯著樓下看。


    小販熟門熟路的剝了粽葉,粽子便躺在了一個黑底瓷碗裏。


    小販又剝了一個粽子在另外一個碗裏。


    小販又從另外一頭的挑擔裏舀了一勺熱水倒進先前那隻碗裏,這是糖水。


    隨後又捏了些細碎灑在了碗裏,這是青紅絲。


    無論是糖水還是青紅絲都是要另加錢的。


    “他自己吃後麵那碗,加了青紅絲糖水的粽子是給別人的。”程千帆斬釘截鐵說道,“現在首先可以確定的是,此人不是什麽小夥計。”


    他看到此人狼吞虎咽,幾口便吃完了自己碗裏的粽子,然後端著高級粽子往迴走。


    程千帆順著此人的走向看過去,然後他便咦了一聲。


    他看到那個‘小夥計’滿臉堆笑的捧著高級粽子遞給了在旁邊茶攤安坐的一名男子。


    男子抬頭的時候,正好被程千帆看清楚麵容。


    “竟然是此人。”程千帆露出思索之色。


    “這人是誰?”張萍問道。


    “一家名為大美商社的東家,名字叫做梅戊明,他是百樂門當紅舞女胡娜的姘頭。”程千帆說著,眉角微皺。


    “是哪方麵的?”張萍立刻明白這個梅戊明的身份恐怕不是一個普通的商社東家那麽簡單。


    “暫時不清楚。”程千帆說道,嘴角揚起一抹弧度,“不過,有過猜測。”


    “中統?”張萍眼睛眨了眨,“軍統?”


    中統的可能性大一些。“程千帆說道,如果說此前他隻是有六七成把握的話,現在他有九成把握對方是中統。”


    他又看了梅戊明一眼。


    從總部那裏得到的情報顯示,軍統先盯上譚平功手中的募捐款,然後中統也想要搶占這筆錢。


    軍統那邊的情況,程千帆是清楚的。


    戴春風令他安排應懷珍接觸譚太太,應懷珍借著‘小程總’情婦的身份和譚太太結識。


    後來,應懷珍的一位閨中密友又搭著應懷珍的關係接近了譚太太。


    程千帆一開始猜測應懷珍的那個閨中密友是軍統上海站的人。


    後來他對自己的這個猜測又起了疑惑。


    他的上海特情組一直都在盡可能的剝離和軍統上海站的聯係,程千帆深知重慶方麵不可能不觀察到這一點。


    不過,戴春風並未就此事訓斥他。


    故而程千帆判斷戴春風對此是默許的。


    應懷珍作為上海特情組的重要幹部,卻和軍統上海站之間發生了這種聯係,即便是應懷珍的閨蜜可能並不知道應懷珍的真實身份,但是,隻要是有聯係,就可能被牽連,被懷疑,這是不明智的舉動。


    此種情況下,程千帆不認為戴春風會意識不到這一點。


    那麽,是戴春風有足夠的信心那個女人不會出事,上海站方麵不會牽連到上海特情組的身上,還是說另有乾坤?


    軍統這邊的動靜,程千帆並不知道細節,但是,卻從應懷珍那裏得知其閨中密友約了幾日後拜訪譚太太,以此判斷軍統還未得手。


    ‘小程總’對於應懷珍的這位閨中密友的關注明顯稍多,以至於應懷珍都吃味了言語中試探他是不是在打令狐小蓮的主意?


    令狐小蓮便是應懷珍的閨中密友的名字。


    軍統那邊的情況,程千帆是有所掌握的。


    不過,中統那邊的情況則一直沒有捉摸到。


    現在,這個梅戊明的出現,揭開了程千帆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同時也佐證了梅戊明是中統方麵的猜判。


    梅戊明是中統。


    那麽,胡娜應該也是中統。


    胡娜是中統,那麽,另外那個女人·


    程千帆想到了當初的口紅事件。


    他的思緒延伸,想到了後來的刺殺事件:


    翹嘴,大副,張笑林,中統。


    張笑林對他的敵意自不必多說了。


    這兩起事件中,中統明顯對他不懷好意。


    程千帆眯了眯眼睛,目光掃向梅戊明。


    這一切,都是此人在幕後作祟嗎?


    為何?


    是中統要對他下手?


    還是這個梅戊明的個人決定?


    教堂內。


    譚平功和劉波、方木恆言談甚歡。


    從商經年,走南闖北,譚平功自是大有見識之人。


    見識過的有才之士更是不知凡幾。


    但是,無論是已經被日本人殺害的潘明,還是今天的劉波,方木恆,紅黨人給譚平功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豪邁。


    自信。


    神采飛揚。


    這是紅黨人留給他的最深的印象。


    他在內心感歎。


    他自是深知當前的抗日形勢的嚴峻,以及紅黨人,特別是新四軍的情況之艱難,但是,這些紅黨人,這些新四軍,非但毫無懼色,反而是如此這般自信,言語中洋溢著對抗戰勝利,對於他們的革命事業的勝利的昂揚鬥誌。


    “餘先生。”譚平功問劉波,“冒昧問一下,你是先紅黨後巡捕,還是先巡捕後紅黨?”


    劉波一個錯愕。


    “抱歉,隻是好奇。”譚平功趕緊道歉,“若是不方便說。”


    “沒什麽不方便的。”劉波爽朗一笑,“我自是組織上安排打入巡捕房內部的。”


    他不知道譚平功為何會問這個,是真的如同他所說的好奇,還是另有蹊蹺。


    他的迴答隻能是,他是‘魚腸’,這一點絕對不容有錯,這是對於目前應該還潛伏在上海的真正的‘魚腸’同誌的保護。


    “餘先生當初身為巡捕房警官,生活優渥,就沒有想過好好過安生日子?”譚平功又問。


    “我們紅黨人,所謀求的是全世界受壓迫的人民的幸福,為全世界人民的幸福、獨立、自由奮鬥終生。”劉波表情無比莊重,“至於我個人之安樂,與之相比又算的了什麽?”


    譚平功驚愕。


    不是中國紅黨嗎?


    什麽時候口氣這麽大了,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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