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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婉一直牢記著她稱為“舅舅”的中央特科的吳誌文同誌對她說過的話。


    那是她同吳誌文之間唯一的一次見麵。


    “舅舅”給她講述了黨的秘密情報工作的基本原則:


    比如首要的便是嚴守機密!


    遵守紀律!


    除非領導指定的聯絡員同誌以及直接的上線下線,一概不對任何人講與秘密工作有關的事。


    此外,心中始終牢記革命,但不能暴露進步思想,表麵上要說擁護國黨的話,做國黨該做的事。


    哪怕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革命戰友遇難或者是相關令人悲痛的消息,也要忍住,要笑容如常,不能有任何異常!


    這一名“潛伏者”的鐵的紀律。


    ……


    吃罷晚飯,安婉迴到中央黨部,正好碰到褚佳賢在院子裏遛彎消食。


    “主席散步呢。”安婉同老長官褚佳賢打招唿。


    兩人邊走邊聊。


    “小安,明鑫前些天去壩上做什麽?”褚佳賢突然問道。安婉心中一緊,丈夫懷明鑫去壩上,實際上是秘密同組織上接頭,傳遞一份極為秘密的情報。


    好在她急中生智,麵上也絲毫不見慌亂,“前些天遇到了幾個杭州來的鄉親,現在的情況主席您也是清楚的,大家日子都過的緊巴巴,明鑫後來聽我說起這件事,想著怎麽也要幫襯一把。


    “是啊,國難當頭,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褚佳賢點點頭,欣慰的樣子說道,“你們夫妻兩個能夠想到幫襯鄉裏,做得對,做得好。


    說著,他從兜裏摸出錢包,將裏麵的鈔票都遞給了安婉,“錢不多,你小安都仗義幫扶了,我這個主席自然不好眼睜睜看著。


    他將鈔票塞到了安婉的手中,歎了口氣,“家鄉淪陷,百姓飄零,我這個省主席有愧啊。”


    “主席。”安婉連忙寬慰說道,“實際上大家心中都很感激您,都說是您在關鍵時刻保住了杭州。


    聞聽此言,褚佳賢心中稍安,不過,隨後又歎了口氣,“保是保住了,然..…終究還是落入日寇鐵蹄下,愧對父老鄉親啊。


    說著,他搖搖頭,倒背著手離開了。


    ……


    安婉看著褚佳賢離開的背影,心中鬆了口氣,好在她急中生智轉移了褚佳賢的注意力。不然的話,若是褚佳賢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話,那就麻煩了。


    事實上,安婉緊急情況下找到的這個理由堪稱絕妙!


    既給丈夫懷明鑫去壩上找了借口,也成功的延伸發揮新的話題,成功轉移褚佳賢的注意力。


    這一切自然都歸功於安婉對於褚佳賢之非常了解。


    一年半前,國黨軍隊撤出了嘉興。


    日軍迫近。


    杭州一片混亂。


    中央、中國、交通、農民四銀行職員扔下三四百萬銀元無人照管,全部逃命而去。


    褚佳賢聞訊大怒,嚴令四銀行人員返迴杭州料理撇退,隨即為四銀行撤退準備了交通工具,並派警察護送。


    如此方使四銀行儲備完整無缺地撤出杭州。


    此後,軍政部派員運來兩噸炸藥,命令炸毀錢塘江大橋。錢塘江大橋是疏散物資與人員的主要通道,一旦炸毀,尚未撒出的物姿和人民生命財產將遭受嚴重損失。


    褚佳賢對來人說:“這座橋在建造的時候,確實是早已準備了安裝炸藥的地方,隨時可以炸毀。


    炸橋我沒意見,不過,現在這是疏散物資與人員的主要通道,不到最後時刻不能炸橋,一切責任由我這個主席擔當。


    褚佳賢隨後電告軍政部,要求延緩炸橋。


    如此,等到杭州的軍民撤退完畢後,錢塘江大橋才被炸毀,幾天時間多運出許多物資和民眾、傷兵。


    ……


    而在日軍占領杭州前夕,統帥部下令做好焚毀杭州的準備,以行“焦土抗戰”。


    為此,褚佳賢強烈反對和抗爭。


    及後,杭州紳士金潤泉等人向褚佳賢報告,說已有人在杭州街上劃下區域記號,貼上標簽,準備了火油木材等縱火材料,準備火燒杭州。


    褚佳賢立刻布置人手到市區查勘,在別動隊劃定的區域,把準備好的煤油木材等縱火材料貼上標簽,嚴密嚴控。


    並以浙江省主席和保安司令的身份多次嚴加製止別動隊的縱火行為。


    最終,在褚佳賢的強烈反對和抗議下,別動隊最終沒有動手放火,杭州城最終得以完整保留下來。


    此些種種,杭州市民對於褚佳賢是有感激之心的。


    然而,身負守土之責的褚佳賢沒有能夠很好的組織好杭州撤退事宜。


    日軍尚未攻占杭州,省市所屬各機關要員便紛紛放棄職守,亂成一團。有人為保全身家甚至與上海漢女幹聯絡,進行投敵活動,浙江政局一片混亂。


    這也導致了褚佳賢最終從浙江省主席的位子上卸任。


    而在卸任前,浙江省府各委員、廳長做出決議:送褚佳賢5萬元政費。


    言說是曆屆主席離任都是如此,最終卻被褚佳賢拒絕。褚佳賢表示,杭州畢竟失陷他手中,值此國難當頭,公開收取5萬元“卸任費”,豈不貽笑天下。


    實際上,褚佳賢是覺得自己無顏拿這筆錢。


    安婉對於這一切了如指掌,她非常清楚褚主席對於杭州鄉老的複雜情緒:


    既因為保全了杭州免遭大火而欣慰,同時他又必須為杭州淪陷前的糟糕、混亂的局麵負責。


    故而,安婉機智說遇到了來渝城避難、顛沛流離的杭州鄉親父老,這必然會引來褚佳賢的感慨,能夠成功轉移話題。


    與此同時,雖然對於杭州鄉親父老心有愧疚,但是,時局如此,褚佳賢也無可奈何。


    以安婉對他的了解,褚佳賢多半會掏出一筆“力所能及”的錢,然後便不會再過問此事,這也避免了褚佳賢此後會再度詢問此事,說白了,褚主席的這些舉動——


    此為‘但求心安“罷了!


    ……


    圍捕行動來得非常突然。


    經過多日的審訊,大副,終於開口了,他向日軍憲兵司令部方麵交代了中統在上海法租界的一個秘密交通站。


    日軍方麵向法租界提出措辭非常嚴厲的交涉。


    白渡橋上的日軍突然將炮口對準了租界。


    法租界當局麵對日本方麵的霸淩,再次認慫。


    憲兵司令部的佐上梅津住少佐帶領一隊日軍憲兵耀武揚威的進入到法租界。


    法租界當局命令中央巡捕房配合日軍憲兵展開抓捕行動。‘小程總“主動要求他親自帶隊配合日本人即可。


    金克木不允,金總決定也親自參加此處行動。


    程千帆明白,金克木這是‘不放心,同日本人無比親近的他,金總這是寄希望於能夠有機會以正當理由救下一兩個人。


    當然,這一切也都在程千帆的算計之內,他主動請纓是因為“宮崎健太郎,的身份使然,他算準了自己愈是如此,金克木愈發會站出來,一些他不方便做的事情,金克木可以想辦法去做。


    此外,程千帆不認為佐上梅津住此次抓捕行動能夠有所收獲。‘大副,被抓已經好些天了,中統方麵除非是傻子,不然的話,所有和‘大副有關聯的交通點以及人員應該早就完成轉移了。


    ……


    不過,很快,程千帆便意識到自己錯了。


    他不明白‘大副,交代出的這個中統交通站的具體情況,更不明白為何中統方麵沒有安排這個交通站緊急撤離,實際情況就是:


    日軍憲兵和巡捕上門抓捕的時候,交通站內的中統


    被來了個甕中捉鱉。


    槍聲響起。


    中統的抵抗是慘烈卻又是極其微弱的。


    在有兩名中統人員被擊斃,其中一人的腦瓜子如同西瓜一般直接炸開後,裏麵其他的中統人員便亂作一團,多人被日軍和巡捕生擒活捉。


    按照法租界同日本方麵的行動“約定”


    被打死的中統人員的屍體,交給法租界負責收斂。


    被抓捕人員中的婦女、兒童將交給法租界關押,日萬若要審訊該女子,需要有法租界巡捕房派員勘視,以保障婦女、兒童的基本權力。


    “冊那娘!”蘇哲站在金克木身邊,忍不住罵了句。


    法租界當局同日本人的這個約定。看似是最大化的保障了疑犯的人權


    屍體都被保護了,婦女兒童也被保護了呢!


    實際上,中統的這個秘密交通站總計有八人,其中全部為成年男性,八人中有兩人被打死!


    按照“約定,,日本人將其他六人抓捕、帶走,隻給巡捕房留下了兩具被打成了篩子一般的屍體!!!


    日本人對於屍體要交給巡捕房很不滿,有日本士兵對屍體進行了補槍!


    如此,法國人‘自欺欺人,一般勝利下,日本人耀武揚威的抓了人離開了。


    ……


    眾參與行動的巡捕也是臉色極為難堪。


    雖然眾巡捕平素也稱不上良善之輩,不過,眾人作為吃洋皇糧的,自覺背靠法國人,也是有些骨氣”和“傲氣”的。


    現在被日本人踩在頭上,最重要的是,眼睜睜的看著同胞如同豬羊一般被打死,被捆上繩子抓走,但凡心中還有一絲中國人的人味兒,心裏都多多少少會不舒服,會難受。


    ……


    “帆哥,這兩具屍體.…”魯玖翻過來請示程千帆。


    “金總在這呢。”程千帆臉色陰沉,沒好氣說道。


    魯玖翻便又跑去問金克木。


    “人死為大,收殮一下。”金克木看了一眼剛剛慘死的抗日誌士,歎了口氣,說道。


    “是!”


    “來個人,地上衝一下。”程千帆帶著白手套的手捂了捂鼻子,指著地上的鮮血,沉著臉說道。


    “金頭,沒什麽我就先迴巡捕房了。”隨後,他走過去和金克木打了個身招唿後就離開了。


    上了車,拉上了車簾,程千帆的臉色愈發陰沉,拳頭攥得緊緊的。


    在被打死的兩名中統人員中,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確切的說,談不上熟悉,隻能說是一麵之緣。


    盧溝橋事變爆發後的某一天,他去國立同濟大學去找彭與鷗,路上碰到學生***示威,支援抗戰。


    他訓斥了參與***示威的唐筱葉,遭到了唐筱葉同學的橫眉以對。


    其中一名個子嬌小的女同學的身邊有一個義憤填膺的男同學。程千帆從這些熱血湧動的年輕人的目光中看到了他們對他的鄙夷和唾棄!


    今天這名被日軍殺害的中統人員就是那名男同學。


    男同學舉槍抵抗,被日軍射殺,最後,日軍對著屍體又連開多槍,他的腹部幾乎被打爛了。


    印象中,這名男同學當時胸前的校徽是之江大學的校徽。如果在和平年代,這名之江大學的大學生可能應該是一位醫生、建築師,數學家,或者是工程師,現在,他勇敢的抵抗侵略者,然後便這般躺在冰冷的地上,猶如一顆即將在泥土裏腐爛的草根.……


    腐爛的草根,浸透的鮮血,滋潤的是


    燦爛而又輝煌的五千年文明-


    那從不曾屈服外敵的大地!


    ……


    “帆哥。”開車的李浩開口問道,“大副已經被帶走好幾天了,為什麽中統的這個交通站依然沒有撤離?


    浩子覺得無法理解。


    如果按照上海特情組這邊的紀律;一旦有重要人員被捕,特情組會即刻啟動一級應急響應,所有相關人員和單位會即刻撤離,進入到靜默狀態。


    “蠢到家。”程千帆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三個字的。


    作為一名特務單位的獨立領導者,他比李浩更加無法理解今天發生的事情。


    在程千帆眼中,大副,的表現實際上是令他刮目相看的。


    此前他聽了豪仔的迴報,判斷‘大副,是沒有戰死或者是自殺殉國的勇氣的,此人被日本人引渡過去後說不定很快便會叛國投敵一


    有鑒於吳山嶽的三鞭子,程千帆對於中統人員被抓之後麵對嚴刑拷打的表現極度不樂觀。


    卻是沒想到他這次似乎是看走眼了,“大副,雖然怕死,卻竟然扛了日軍憲兵機關數天的嚴刑拷打才開口!


    而有這數天時間,中統這便即便是是螞蟻搬家的話,也該成功撤離了吧!


    簡直是難以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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