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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堵車了。


    前麵有一輛小汽車停在了路中間,任憑周圍人指指點點也不挪窩。


    叭叭!


    浩子按了兩下喇叭。


    前麵車子後排車門打開,冒出一顆碩大的腦袋,腦袋的主人口中的罵人話都已經到了嘴邊了,看到了按喇叭的小汽車的車牌,臉上立刻綻放笑容,趕緊下車,諂媚的抱拳,揮了揮手:


    對不住,這就走!


    這就走!


    ……


    “剛才的槍聲對這邊幾乎沒有影響。”李浩看著街麵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說道。


    帆哥沒有迴答他。


    浩子也不以為意,又說了一句,“甚至比去年還要熱鬧。”


    程千帆看向窗外。


    看那行人如織,看那燈紅酒綠,看那醉生夢死,看那繁華背後的苦澀和酸楚,看那行色匆匆、麵帶疲憊、滄桑市民腳底板走出的三個大字:


    亡國奴!


    上海華界淪陷,以及上海周邊其他城市淪陷之後,附近各地的富豪紛紛來到上海租界避難,使得租界內部竟然呈現出異常的繁榮。


    這是畸形的繁榮。


    《申報》前幾天有一個數據,據說租界內的零售業比戰前增加了一倍。


    各色商店內,顧客攢動,叫賣聲,叫拿貨品的聲音此起彼伏。


    在這些商店中,上海灘著名的六大百貨公司更是擁有了空前的繁榮。


    就以永安百貨為例,據說現在日營業額平均百萬元以上,每個職工平均一天接待顧客達五六十人。


    ……


    “浩子,你嫂子和小寶那邊,務必確保她們的安全。”程千帆表情凝重說道。


    “放心吧,帆哥。”李浩說道,“豪仔從護衛隊裏抽調了一批精幹人手,暗中保護嫂子和小寶的安全,其中幾個人用豪仔的話說,都是出類拔萃的好手。”


    程千帆點點頭。


    久久商貿的護衛隊的主要來源是,被廣泛招攬的能力不俗的江湖人,以及能耐不凡的潰兵。


    巡捕房的巡捕是小程總在官麵上的力量,不過,盡管這些下屬個個唯程千帆馬首是瞻,但是,畢竟這些巡捕真正的東家是法租界當局。


    而這支護衛隊是直屬於且隻屬於程千帆的武裝力量。


    此番同張笑林結怨,甚至可謂是‘撕破臉’了。


    以張笑林的秉性,很難說此人是否會對小程總的家人下手。


    故而,程千帆不得不未雨綢繆,早做準備。


    如此,在延德裏附近駐紮的那一隊巡捕在明,豪仔從護衛隊中挑選的保鏢在暗,對白若蘭和小寶進行雙重保護。


    程千帆相信,今天這件事也許會令張笑林出離憤怒,但是,隻要這個人不是真的瘋了,便暫時不會考慮對若蘭和小寶行兇。


    ……


    “程千帆,嚀隻小癟三,欺人太甚!”


    嘩啦一聲。


    屏風旁邊的一株珊瑚擺件直接被張笑林一腳踹翻在地。


    剛剛有消息送到,他的手下大將邵二被程千帆當街射傷,隨後更是被當街‘毀屍滅跡’!


    這件事簡直好比是有人打了他張笑林一耳光!


    不,確切的說是先打了一耳刮子,然後又朝著他的臉上吐了一口濃痰。


    邵二的生死,張笑林實際上並不在意。


    然則,在這件事上,邵二生或死,就是他張笑林的麵子。


    他在意的是自己的麵子,以及由此所體現的他張笑林在上海灘江湖上‘一言九鼎’的地位是否穩固。


    此前,在他宣布邵二成為三太太生日宴會的籌辦人之後,所有人都在觀望。


    觀望放出狠話的程千帆會如何做。


    其中不乏一些別有用心、或者是心中野望滋長之輩,他們是希望看到程千帆和張笑林撕破臉,發生更大的衝突的。


    結果令他們失望,威名赫赫的小程總竟然——慫了!


    邵二屁事兒沒有!


    甚至連被堵上門威脅、或者是被人傳話警告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活蹦亂跳一大活人。


    很快,小程總不敢和張老板炸刺,灰溜溜的低頭的傳聞,成為上海灘‘地下世界’最轟動的消息。


    受此事件影響,小程總的影響力也受到削弱,甚至有小程總的久久商貿的船隻、車輛受到盤查,乃至是有貨物丟失的事情竟開始出現了。


    這在以前是無法想象的。


    誰敢動小程總的貨?


    那是找死!


    ……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程千帆的反擊動作是滯後的,卻又是如此淩厲和囂張!


    當街處決張笑林要力保的手下,何其囂張!


    小程總用這種囂張霸道的行為告訴租界,告訴上海灘——


    “他這是找死!”一個戴著獨龍眼罩的男子陰測測說道,“老板,既然這程千帆如此不知好歹,您一句話,我這就安排人做了他。”


    “俞小敏,你用點腦子好不好,那是程千帆,手中官麵上有近百條人槍,私下裏還有護衛隊、保鏢,你以為是黃浦江的臭魚爛蝦,隨隨便便就能捏死了?”旁邊,一個一身短打的男子拍了拍衣服,說道。


    “龐水,你這是什麽意思,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俞小敏指著短打裝扮男子冷冷說道。


    “側任娘!”張笑林一拍桌子,“都給老子閉嘴!”


    兩人對視了一眼,冷哼一聲,都是閉嘴不敢再說話。


    張笑林陰鷙的目光看了兩人幾眼,他現在隻覺得心中無明業火燃燒,極度煩躁。


    這兩個家夥是他手下兩個親信大將,素來便不合,互相拆台。


    平實沒覺得有什麽,他還挺滿意這種情況,但是,現在兩人的爭吵令他煩心。


    ……


    “榆錢,你帶人去,給邵二收屍。”張笑林冷冷說道。


    “是!”俞小敏雙手抱拳答應一聲,轉身離開。


    ‘錢是男人的膽和腰’,這是俞小敏掛在嘴邊的話,他又姓俞,故而人送綽號‘榆錢’。


    “老板。”龐水等俞小敏離開後,這才上前兩步,恭敬說道。


    “這件事你怎麽看?”張笑林問道。


    看到張笑林雖然惱怒異常,但是,總歸沒有被憤怒直接衝昏頭腦,此時已經恢複了些許冷靜,龐水終於鬆了一口氣。


    “很奇怪。”龐水搖搖頭,“在法租界,程千帆確實是算是一個人物了,但是,他的池子就在法租界,池淺王八多。”


    “放眼整個上海灘,程千帆那點人馬和人脈根本不算什麽,他在老板您的麵前根本不夠看。”


    說著,龐水摩挲下巴,邊思考邊說,“特別是老板您現在跟著日本人做事,現在整個上海,大半個中國都是日本人的天下。”


    “程千帆隻是法租界的中央巡捕房的副總巡長,這是什麽職務?法租界那屁大點的地方,放在全國來看,他程千帆頂天了就是一個縣gong安劇(不是錯別字)的局長。”


    龐水看向張笑林,搖搖頭說道,“是誰給了程千帆的膽子和底氣敢摸老虎屁股的?”


    “是啊,想不通啊。”張笑林皺眉。


    在他心中,弄死程千帆並不難,這小子在法租界算個人物,但是,在他張笑林麵前,那就是一個——屁!


    但是,張笑林有些想不通的是,程千帆是吃了誰家的熊心豹子膽,竟然敢如此猖狂?


    ……


    “這個人你了解嗎?”張笑林冷冷問道。


    “不像是不知死活的人啊!”龐水苦笑一聲。


    就在此時,有手下急匆匆的跑來。


    此人在張笑林的耳邊低聲說了句話,然後看到張老板一擺手,趕緊逃一般的跑開了。


    見狀,剛剛還在為成功勸說張笑林冷靜的龐水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不妙了。


    果不其然。


    “弄死他!”張笑林咆孝,眼珠子甚至因為憤怒充血而泛紅,“我不管這個小赤老因為什麽而膽大包天!”


    “弄死他!”張笑林表情猙獰,“在上海灘,除了日本人我不敢殺!其他人,我想殺就殺!”


    “明白了。”龐水點點頭。


    心中卻是在歎氣:


    除了日本人,還有法國人,還有英國人,還有美國人,還有……——他在心裏補充說道。


    ……


    弄死程千帆?!


    龐水皺著眉頭。


    “程千帆現在去哪了?”他問一名手下。


    “阿拉勿曉得。”


    “那你還在這裏幹站個屁!”龐水罵了句。


    程千帆在哪裏?


    龐水腳步匆匆,他想著私下裏和這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來挑釁上海灘頭號大老的小程總聊一聊,看看事情是否有緩和的機會。


    程千帆是這兩年異軍突起之人,龐水一直有關注此人。


    據他所了解的情況,程千帆此人陰狠手辣,並非無腦之輩,且最重要的是,此人極度怕死。


    這樣一個人,怎會行如此尋死之舉?


    不弄清楚這其中疑點,他心中難安。


    “弄死程千帆!”一個聲音從堂內傳來,“我若是知道你私下裏見程千帆,冊那娘的,我先弄死你!”


    ……


    延德裏。


    程千帆進了家門口,入眼便看到一個年輕女孩的漂亮側影。


    白若蘭陪著她,兩人似是聊到了一個有趣的話題,都是笑了。


    “筱葉來了啊。”程千帆點頭打招唿,“真是稀客啊。”


    “怎麽說話的,陰陽怪氣的。”白若蘭‘訓’了丈夫一句。


    “千帆哥哥,以前是筱葉不懂事,不曉得你是為我好,你就別生我的氣了。”唐筱葉說道。


    看著作勢要鞠躬道歉、卻是被白若蘭攔住的唐筱葉,程千帆哼了一聲。


    唐筱葉和白若蘭自然是早就認識的,此前程千帆還在養育院的時候,方國華帶著‘芍藥姐’和‘唐筱葉’去養育院看過他,唐筱葉在養育院見過白若蘭。


    “那個小囡是誰?”程千帆指了指正在和小寶玩耍的楊細妹問道。


    “我家的幺妹。”唐筱葉說道,看了楊細妹一眼,目光溫柔,輕聲說道,“細妹,媽媽從孤兒院收養的。”


    “嬸嬸菩薩心腸。”程千帆點頭說道,他看向白若蘭,“你們倆聊吧。”


    又看看唐筱葉,繼續陰陽怪氣,“難得來一趟,打電話給春風得意樓送一桌菜,省得她迴去告刁狀。”


    “少陰陽怪氣的。”白若蘭輕輕打了丈夫的手臂一下,“筱葉來找你有事情。”


    說著,白若蘭走向小寶和楊細妹,“筱葉第一次登門,怎麽著我也得親自下廚,我帶兩個小囡去買菜,你們上樓談吧。”


    “兩個菜就好。”程千帆說道,“打電話叫送飯菜,別累著你。”


    “曉得嘞。”白若蘭說道。


    ……


    程千帆將警帽掛在牆上,不理會唐筱葉,徑直上樓。


    唐筱葉眼眸中閃過一絲失落,跟上樓。


    “若蘭,叫一份紅燒獅子頭,有人愛吃。”前麵飄來了某人的話。


    唐筱葉眉眼間露出一絲笑意。


    ……


    程千帆依然沒有去理會唐筱葉。


    他自顧自的泡茶。


    卻是拿了兩個幹淨的茶杯。


    好一會後。


    吸了吸鼻子,程千帆露出滿意的神色。


    隨後又輕輕押了一口茶,說道,“好茶。”


    又看了唐筱葉一眼,“自己倒茶啊,沒人伺候你。”


    “小時候,你和姐姐最疼我了。”唐筱葉露出傷心的表情。


    程千帆嘖了一聲,他輕輕搖搖頭,拿起茶壺,給唐筱葉的茶杯添了茶水。


    “謝謝哥。”唐筱葉高興道謝。


    程千帆便十分認真地看了一眼,說道,“當年的黃毛小丫頭,長大了啊。”


    唐筱葉笑了說道,“你也就隻比我大幾歲而已。”


    兄妹兩人邊喝茶,邊聊天。


    桌上還有瓜子、花生、甘草梅子等等零嘴,這是從小寶的房間‘取’來的。


    氣氛逐漸熱絡,此前生分的兄妹兩人,似乎是找迴了昔日兄妹情深的感覺。


    ……


    “白飛宇是做什麽的?”程千帆拉開書桌的抽屜,摸出煙盒,取出一支煙,他沒有立刻點燃,而是在手中轉著。


    “就是一個普通的買賣人。”唐筱葉說道。


    她起身,看到書桌上的洋火盒,取出一根洋火,劃著了,就要給程千帆點煙。


    噗!


    程千帆直接將洋火吹滅。


    看著唐筱葉竭力表現出的驚訝不解表情,他笑了笑,說道,“你嫂子有身孕,聞了煙味不舒服,我現在在家裏不抽煙。”


    “哦哦,少抽煙是好事。”唐筱葉的臉色恢複正常。


    她剛才心中一緊,以為自己的行為和言語有哪裏不對勁,以至於露出破綻了呢。


    要知道,自己現在麵對是惡名遠揚的小程總,按照上級對程千帆的評價,此人極為狡猾、陰險、兇殘——


    “唐筱葉同誌,你一定要記住,你要麵對的不是你的哥哥程千帆,而是一個極為狡猾、陰險、殘忍的劊子手,務必小心,小心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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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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