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播磨低著頭,聆聽三本課長的訓斥。


    他沒有去看宮崎健太郎,這並不妨礙一股感激之情在他的內心湧起。


    宮崎君本可以一直保持沉默的。


    此次行動失敗,主要責任自然是荒木播磨這個行動指揮官。


    宮崎健太郎隻是被臨時安排參與行動而已,並不需要擔責。


    但是,關鍵時刻,麵對盛怒的三本次郎,宮崎健太郎卻能夠勇敢的站出來,為他辯解。


    是的,他用了‘勇敢’這個詞語,麵對盛怒之下的三本次郎,此時站出來說話,這需要極大的勇氣。。


    這令荒木播磨內心感動不已。


    同時,這也令荒木播磨心中有些慚愧。


    三本次郎看著宮崎健太郎,麵色陰沉。


    宮崎健太郎微微低頭,不敢與課長對視,不過,表情卻依然堅定。


    “你有懷疑對象嗎?”三本次郎沉聲問道。


    宮崎健太郎抬頭,看著三本次郎課長,重複了自己剛才所言,“所有知道此次行動的人,都是值得懷疑的對象。”


    三本次郎雙手撐在辦公桌麵上,抬頭看著這名手下,“也包括我嗎?”


    宮崎健太郎略一低頭說,“原則上是如此。”


    不過,停頓一下,他表情無比認真的說道,“但是,屬下敢以性命擔保,課長您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您對大日本帝國的忠心,天地可鑒。”


    三本次郎盯著宮崎健太郎看,被氣笑了,自己對帝國的忠心,還需要宮崎這個家夥來作保?


    他的手指指著宮崎健太郎,氣極反笑,搖頭。


    隻是,就那麽看著宮崎健太郎無比認真的表情,三本次郎麵上的表情逐漸恢複凝重。


    宮崎的表情仿佛在說話:


    他是真的願意用生命作保,為自己的頂頭上司三本次郎對帝國忠誠作保!


    一個很可笑的話題。


    此時此刻,三本次郎卻沒有再笑,更沒有生氣。


    “宮崎君,多謝。”三本次郎微微低頭,正色說到,“我很高興,這說明我對帝國所做的工作,贏得了你們的尊重和信任。”


    “是課長做了偉大的榜樣。”宮崎健太郎的表情是那麽的真誠,“我們都以您為目標,以您為榮!”


    “諸君,為了帝國,為了昭和之光閃耀寰宇,一起努力吧。”


    三本次郎深深的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露出欣慰的笑容,微微頷首,說道。


    “昭和之光,閃耀寰宇!”宮崎健太郎聲音不高,但是,極為有力度,眼神仿佛閃爍著光芒。


    一旁的荒木播磨也被‘感染’的熱血沸騰,跟著唿喊口號。


    “昭和之光,閃耀寰宇!”


    甚至就連門口值班的衛兵也被驚動,推門進來看:


    ‘燈光下,宮崎一夫的眼睛仿佛也在發光,這是一個對帝國無比忠誠的勇士發自內心的呐喊!’(ps2)


    三本次郎揮了揮手,衛兵一臉恭敬的退下。


    三本次郎興致頗高,又帶領荒木播磨和宮崎健太郎喊了幾句口號,因為此次抓捕行動失敗而導致的鬱悶情緒得到緩解,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好多了。


    揮舞著右臂高喊口號的荒木播磨看向自己的朋友宮崎健太郎的眼神都變了。


    他第一次有了自己不如宮崎君的感覺。


    ……


    “宮崎君,請繼續。”三本次郎微笑著,點頭說道。


    “可觀的說,知道此次行動的所有人都是值得懷疑的對象。”宮崎健太郎沉聲說道。


    “但是,這隻是一個概率學上的說辭,實際上,我不認為自己的同僚會出賣帝國。”宮崎健太郎說著,指了指荒木播磨,“荒木君,先後多次負傷,為帝國流血流汗,不畏犧牲。”


    荒木播磨一挺胸膛。


    “小室君,來支那好幾年了,親手殺死過十多名支那反抗分子。”


    “成海君,曾經英勇負傷。”


    “八尾君。”宮崎健太郎停頓片刻,朗聲說道,盡管我對他不熟悉,但是,我能看得出來,這是一位隨時願意為添皇陛下效死的勇士!”


    說著,他表情鄭重的搖搖頭,“我不知道誰是走漏消息的奸細,但是,我知道,特高課的帝國勇士對帝國的忠誠,天地可鑒!”


    “我同意宮崎君的看法!”荒木播磨也立刻跟著說道,“必然是有人走漏消息,但是,不會是特高課內部之人。”


    三本次郎沒有理會荒木播磨,而是看著宮崎健太郎,“宮崎君,你提了很多人,為何沒有提及自己?”


    “不需要。”宮崎健太郎搖搖頭,目光直視三本次郎。


    這是多麽純淨卻又能夠讓人感受到那沉靜之下的火熱的目光啊。


    三本次郎覺得自己從這目光中看到了狂熱、虔誠,還有年輕人的朝氣蓬勃。


    他聽見宮崎健太郎用低沉而有力的聲音說道,“因為我相信,毋需我多言,課長明白我對添皇陛下的忠心,知道我對帝國的熱愛!”


    三本次郎的臉上浮現出高興、滿意的笑容,他沒有說話,隻是用力的拍了拍宮崎健太郎的肩膀。


    ……


    消息走漏。


    有奸細。


    三本次郎、荒木播磨以及宮崎健太郎一致認同這個判斷。


    特高課內部都是日本特工,出賣帝國的可能性極低,這也是三人的共識。


    那麽,問題來了,消息是何人泄露的?


    “事實上,對方根本不需要知道我們要在匡家旅館對南市紅黨動手。”三本次郎臉色陰沉,說道,“紅黨方麵的人隻需要得知我們抓住了童學詠,便會立刻向南市方麵發出示警。”


    皺眉苦思的宮崎健太郎聞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的眼睛一亮,“課長,我明白了。”


    三本次郎朝著宮崎健太郎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從童學詠被抓、招供開始,紅黨方麵通過某種途徑得知此事,便立刻啟動緊急預案,暗中通知南市方麵取消了會議,緊急撤離。”宮崎健太郎思忖說道。


    “不對。”荒木播磨搖搖頭,“宮崎君,時間節點不對。”


    說著,他看向三本次郎,“課長,時間節點甚至可能進一步提前,童學詠被捕的那一刻開始,便可能走漏消息了。”


    “荒木君,我不認同你的判斷。”宮崎健太郎思忖說道,“我看了審訊卷宗,童學詠被捕之後,經受了嚴刑審訊,如若是他剛被捕的時候消息便走漏,那麽,這便不能解釋汪康年去抓捕苗圃的時候,這個女紅黨並沒有收到示警信息的情況。”


    “這是特殊情況。”荒木播磨搖搖頭,“宮崎君你還記得嗎?按照童學詠所說,他本應該知道在法租界潛伏的苗圃。”


    “我明白了。”程千帆思忖,點頭,“紅黨方麵並不知道童學詠無意間認出了苗圃,所以,即便是示警,也不會考慮到向苗圃示警。”


    說著,他佩服的目光看向荒木播磨,“荒木君考慮問題更加細致,宮崎自歎弗如。”


    然後,宮崎健太郎看向三本次郎,表情凝重說道,“課長,關於內奸的身份,屬下有一個猜測。”


    “你說。”


    “汪康年的大道市政府警察局偵緝隊。”說著,他停頓一下,作思考狀,緩緩說道,“甚至不排除是汪康年本人。”


    三本次郎本來是點頭,因為他現在也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汪康年的偵緝隊:


    特高課是沒問題的。


    那麽,直接抓捕童學詠的偵緝隊隊員中,便值得懷疑了。


    不過,旋即他又聽到宮崎健太郎竟然將奸細的帽子甩手扣在了汪康年的腦袋,三本次郎氣壞了,“巴格鴨落。”


    三本次郎氣的罵道,“你的腦子裏是稻草做得嗎?!”


    “巴格鴨落!”


    “滿腦子都是和汪康年的私怨!”


    “時刻不忘記落井下石!”


    三本次郎指著宮崎健太郎的鼻子便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


    挨罵的宮崎健太郎不敢吭聲。


    一直是畢恭畢敬的鞠躬,低頭,乖乖挨訓。


    待三本次郎罵完之後,他才敢挺直腰,抬起頭,站好,不過,眼神中還是帶著不服氣。


    三本次郎一看,更加生氣。


    他氣的不是宮崎健太郎懷疑汪康年,事實上,即便是宮崎這個家夥因為個人仇怨故意攀誣汪康年,他也不會在意。


    他生氣的是,他已經再三叮囑宮崎健太郎暫時放下和汪康年的過節,但是,宮崎這個家夥太記仇了,嘴上答應的好好的,言語上卻始終沒有放棄任何對汪康年落井下石的機會。


    他生氣的是這個。


    “你告訴我,你懷疑汪康年的理由是什麽?”三本次郎冷哼一聲,說道。


    “沒有理由,屬下隻是覺得偵緝隊有奸細的可能性極大。”宮崎健太郎甕聲甕氣說道,“既然偵緝隊可能有奸細,為什麽不能是汪康年這個偵緝隊的隊長呢?”


    三本次郎麵色一沉,這是什麽邏輯?


    不過,就在他準備訓斥宮崎這個家夥的時候,卻是神情微變,到了嘴邊的訓斥之語也迴去了。


    “課長,我讚同宮崎君的看法。”荒木播磨說道,“宮崎君不是心胸狹隘之人,關鍵事情上,他還是公私分明的。”


    說著,他看向三本次郎,“正如宮崎君所說,既然偵緝隊有奸細,為什麽這個奸細不可能是汪康年?”


    是啊。


    為什麽不能是汪康年?


    三本次郎也陷入了沉思。


    “課長,屬下一直有一個疑惑。”宮崎健太郎看著三本次郎,小心翼翼問道。


    “什麽疑惑?”三本次郎說道。


    “根據課長您所言,汪康年一直致力於抓捕紅黨,尤其是此人對紅黨特科紅隊的行動高手‘陳州’非常感興趣,可謂是死咬著不放。”宮崎健太郎露出思索的表情,“這一點我曾經很不解。”


    “有什麽不解的?”三本次郎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


    “汪康年投靠了帝國,為特高課效力,我們特高課的主要對手是國府力行社特務處,紅黨對我們的威脅並不大,此人為何卻一直咬著紅黨不放?”


    宮崎健太郎邊思考邊說道,“會不會……”


    “黨務調查處的支那人長期以來的工作便是抓捕紅黨,他們對付紅黨的經驗很充分,這是發揮他們的強項。”三本次郎打斷宮崎健太郎的話,說道,“這是我點頭允許的。”


    “課長,屬下還沒有把話說完呢。”宮崎健太郎苦笑一聲說道。


    “說吧。”三本次郎淡淡的說道,雖然他的內心因為宮崎的那句話,以及荒木播磨隨後的那些話對於汪康年已經不是那麽斬釘截鐵的信任了,但是,他還是懷疑宮崎這個家夥仍然想著對汪康年落井下石。


    “汪康年一直將目標對準紅黨,他此前更是多年來一直專注於追捕‘陳州’。”宮崎健太郎說道,“但是,據我所知,汪康年曾經多次無限接近抓到‘陳州’,但是,卻始終和此人失之交臂。”


    宮崎健太郎越說越興奮,他先是看了荒木播磨一眼,又看向三本次郎,“屬下就產生了疑問和思考,會不會——”


    他的聲音提高,“會不會汪康年的真實身份其實是紅黨!”


    三本次郎驚呆了,他沒想到宮崎健太郎這個家夥饒了這麽一大圈,最後竟然得出了這個一個荒謬的判斷和結論。


    汪康年的真實身份是紅黨?


    這怎麽可能?


    他看向宮崎健太郎的表情再次陰沉下來。


    宮崎這個家夥,為了報複汪康年,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胡亂攀誣!


    這個揣測,自己要是信了,簡直就是對他的智商的羞辱。


    “課長。”宮崎健太郎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推測中,沒有注意到三本次郎的表情,他繼續說道,“屬下的推測是,有沒有可能汪康年是紅黨安排的隱藏極深的特工。”


    “此人此前的目的是打入黨務調查處,一方麵是搜集情報,另外便是要重點保護‘陳州’這名王牌特工,而正是因為汪康年的暗中保護,‘陳州’才能夠屢屢從國府的抓捕中逃脫。”


    “而現在,汪康年的新任務便是以黨務調查處行動股組長的身份投靠帝國,暗中打入我特高課內部。”


    宮崎健太郎越說越興奮,甚至開始來迴踱步。


    此刻,他停下腳步,看向三本次郎,“課長,我的分析有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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