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騾子一臉懵。


    手雷?


    炸藥?


    禮查飯店?


    炸洋人?


    手雷他知道,就是手榴彈。


    炸彈他也知道。


    但是,禮查飯店是啥地方?


    這些都不重要了,薑騾子明白,自己這又是被人栽贓陷害了?


    薑老四嘴巴裏嗷嗷嗷的要說話,卻是被窩窩頭噎住了,直翻白眼。


    薑老三趕緊遞了一碗水過去。


    薑老四好不容易咽下去,翻了翻白眼,又喝了口水送了送,終於能開口說話了,“噎死了。”


    小道士也不說話,就是看著三個人笑。


    “道長,還請問,這個禮查飯店是什麽地方?”薑騾子抱拳問。


    “禮查飯店啊,全上海灘最好的飯店,裏麵住的都是洋人和有錢有勢的中國人。”小道士嘴裏咬著一根稻草,說道,“你們哥仨,打一年的漁,能在裏麵住一晚,好好吃一頓。”


    說著,他呸的一口吐掉稻草,說道,“你們這一票可是真敢做啊,全上海都知道你們兄弟幾個的大名了。”


    “是啊,全上海都知道了,我們現在才知道我們這麽厲害。”薑老三甕聲甕氣說道。


    小道士哈哈一笑。


    ……


    “道長別拿我們幾個苦哈哈尋開心了。”薑騾子苦笑,說道,“我們哥幾個要是有那本事,也不至於落到這般局麵。”


    “你不急?”小道士好奇問。


    “急有什麽用?”薑騾子苦笑一聲,歎口氣,“我們兄弟幾個現在出去,說那些事都不是我們幹的,誰信?”


    小道士咧嘴一笑,“明白人。”


    “是看透了這個世道的苦命人。”薑騾子將自己‘吃剩下’的半塊窩窩頭給了年齡最小的薑老四,緩緩地說到。


    此時,薑老三突然問,“道長,那禮查飯店的炸彈響了沒?”


    “沒有。”小道士說道,就說了巡捕出動,在禮查飯店搜出了手雷、炸藥等物品,‘薑騾子’等人在巡捕趕到的時候,提前跑路的新聞。


    說話時候,他一直在觀察這幾人的反應。


    薑老三皺著眉頭思索,想要說什麽,張了張嘴巴,卻又立刻閉嘴。


    薑老四剛剛咽下那半拉窩頭,又險些噎住了,薑老三見狀又遞過來一碗水。


    薑騾子拍了拍薑老四的後背,等薑老四順過氣,他這才看向小道士,“道長,承蒙搭救,我們兄弟幾個感激不盡。”


    “感謝的話,好聽,不飽肚。”小道士微笑著,說道。


    “我們兄弟幾個沒錢沒東西,就有一把死力氣。”薑騾子看著小道士,“道長若不嫌棄,薑騾子兄弟三個的命就是道長的了。”


    ……


    薑老三聞聽,臉色一變,就要說話,但是,被薑騾子瞪了一眼,隻能悶悶的低下頭。


    薑老四正在喝水,不小心碗掉在地上,薑老四一副傻兮兮的樣子,拿起一塊碎碗,舔上麵的水。


    但是,小道士卻是看到,這個傻兮兮的薑老四,捉住碎碗片的手勢,不是手心向上的捧著,是手心向下,攥著,他絲毫不懷疑,下一秒鍾薑老四會突然暴起,試圖將碗片插進他的脖子。


    “我要你們的命做什麽。”小道士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稻草屑,搖搖頭說道,“薑大當家的若是不嫌棄,過幾日,貧道倒是可以為你們找一條路。”


    說完,小道士從懷裏又摸出倆窩頭,一個鹹菜疙瘩,彎腰,放在薑老四的手中,笑著拍了拍薑老四的腦袋,“吃吧,吃吧。”


    小道士拿走了掛在牆上的燈籠,推開門,出去,轉身又關上了柴房的門。


    柴房裏麵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薑老四顛了顛手裏的窩窩頭和鹹菜疙瘩,咧嘴笑了。


    “笑個屁。”薑老三拍了拍老四的腦袋,“那個道士鬼機靈,早就看破你了。”


    薑老四也不惱火,拿起窩頭咬了一大口,又咬了口鹹菜,眯著眼睛,好像是享受人間最好的美味。


    “大哥,咱真要跟這道士?”薑老三問。


    “恩。”薑騾子嗯了一聲。


    “大哥,這道士神神怪怪的,鬼知道他給咱指的是生路還是死路?”薑老三壓低聲音說道。


    “生路,死路,對咱有啥不一樣嗎?”薑騾子說道,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薑老三也沉默了,咬著牙,不說話。


    薑老四歡快的啃著窩頭,一口窩頭,一口鹹菜,卻是再沒有噎著。


    好一會,薑老三又開口了,“大哥,今天栽贓陷害我們的人,和以往那些不太一樣。”


    “哪裏不一樣?”薑騾子問,他做事謹慎,靠著苟活於世的經驗,但是,他知道自己有一點不如老三,老三鬼機靈。


    “沒死人!”薑老三說道。


    小道士不住在道舍,他睡覺的地方就在柴房不遠處的一個小屋。


    這裏是道觀的後院,小道士每日會將柴火提前送到灶房,所以,這裏平素也沒人來。


    迴到自己的小屋,躺在小床上,小道士嘿了一聲。


    他本以為這哥幾個是腦子一根筋的那種莽漢,若非薑老三的那一句‘禮查飯店的炸彈響了沒’,令他心生疑惑,提高了警惕,都不會發現薑老四是裝的傻兮兮,甚至時刻準備暴起傷人。


    端地是,險些被騙過去了。


    想想也是,能在衙門裏、綠林、洋衙門裏幾方麵的追捕下還活著,怎麽著也得有些頭腦、手段。


    ……


    “不對。”程千帆皺了皺眉頭。


    他腦子裏迴憶關於薑騾子這夥人的卷宗。


    這是真正的卷宗。


    不是蒙蔽市民和報端的那種公開的卷宗。


    薑騾子在漁民中似素有威望,他召集了幾家不願意繼續遭受漁霸欺壓的漁民,試圖反抗,最終行動失敗,家人被殺,倉皇逃竄。


    卷宗裏關於這一段介紹的很簡單,薑騾子的行動為何失敗,卻是隻字未提。


    也正是這份簡單的卷宗,以及隨後薑騾子這夥人接二連三被人栽贓陷害之悲哀經曆,還有他們竟然試圖‘以卵擊石’襲擊日軍哨兵的舉動。


    此種種情況誤導了程千帆,令他下意識的認為薑騾子一行人是行事魯莽之輩。


    但是,程千帆細細思量,意識到了事情並不像是自己所想象的那麽簡單。


    且不說薑騾子在漁民中頗有威望的說法是否真實。


    也不考慮薑騾子的反抗漁霸行動為何失敗。


    在事敗之後,乃至是被各種栽贓陷害,被警察、法租界巡捕、公共租界巡捕、漁霸、黑幫、水匪等多方麵圍捕的情況下,這一夥人能夠逃了這麽久。


    豈是易於之輩?!


    薑騾子等人也許沒有上過學,沒有文化,但是,不識字不代表不夠聰明。


    “蝦皮。”程千帆對白小蝦說,“你去見小道士,告訴他,薑騾子這幫人沒那麽簡單,令他小心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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