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田篤人為了躲避遠處街口盤查的警察,慌不擇路的一頭鑽進這個巷子。


    冷不丁和一個人撞在一起。


    年輕的日本特工第一反應是:


    完蛋了,終於還是被支那人抓住了。


    然後他抬起頭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心中狂喜,“宮崎君,竟然是你?”


    程千帆也認出來這個渾身髒兮兮的人,這是川田永吉的一個手下,就是火車上拿著槍來試探他、後來在站台上將川田永吉的名片送來與他的那個中山裝年輕人。


    “你是——川田君身邊的……”程千帆訝然。


    “是的,宮崎君,是我。”川田篤人看到宮崎健太郎還認識自己,很激動,“我是川田篤人。”


    遠處傳來腳步聲,川田篤人臉色大變,緊張的發抖。


    “跟我來。”


    程千帆招唿著狼狽不堪的川田篤人往迴走,進了另外一個巷子。


    ……


    “篤人,怎麽會如此狼狽?”程千帆驚訝問,“川田君呢?”


    “叔叔,叔叔出事了。”川田篤人抱著腦袋,情緒有些崩潰,“叔叔被支那人抓走了。”


    他隻是一個跟著家族的長輩出來曆練的菜鳥特工,盡管在學校裏的各項表現都還不錯,但是,川田永吉等人遇襲,死的死,抓的抓,隻剩下他一個人逃生,特工鬥爭的殘酷現實讓這個菜鳥日特情緒幾乎崩潰。


    這和他在滿洲的時候用支那人練刀法的那種刺激感和高高在上的掌控感完全不同。


    此前一直強撐著,現在遇到了叔叔川田永吉的‘忘年交’宮崎健太郎,川田篤人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整個人也癱下來了。


    “你說什麽?”程千帆驚唿出聲,“川田君被支那人抓捕了?”


    川田篤人正要說話,程千帆示意他閉嘴,約莫半分鍾後,有人從巷子口走了過去。


    程千帆迴頭看了一眼驚嚇不已的川田篤人,“跟著我。”


    兩個人穿過幾條街。


    經過一戶民宅,程千帆順手取了這戶人家晾曬在外麵的衣服,並且掏出幾張法幣,塞進了門縫裏。


    “宮崎君,為什麽要給錢?”情緒稍稍緩和下來的川田篤人不解的問。


    “支那人貧窮,丟了一套衣服,他們會非常心疼。”程千帆解釋說,“支那人又貪婪,不給錢,他們會罵街,會到處說,我給的錢超過衣服的價值,他們反而不會將這件事說出去。”


    川田篤人連連點頭,敬佩的看著宮崎健太郎,宮崎君果然厲害,不愧是叔叔都很欣賞的人。


    ……


    河邊。


    程千帆坐在岸邊,看川田篤人在河裏洗澡。


    不洗澡不行。


    這小子身上的臭味太濃烈了。


    簡單衝洗了一下,內田篤人換上了‘宮崎健太郎’順手牽來的衣服。


    川田篤人向程千帆講述了事情經過。


    支那特工進攻楊府抓捕川田永吉的時候,川田篤人並不在宴廳。


    他去廁所了。


    剛從廁所出來,正朝著宴廳走,就聽見了激烈的槍響。


    川田篤人看到衝進來的烏壓壓的支那特工,知道川田永吉等人是無法逃脫了。


    “我太害怕了。”川田篤人似是迴想起當時的場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我到處躲,發現了一個下井蓋,掀開了井蓋,從下水道逃離的。”


    程千帆這才恍然,他記得川田永吉一行人總計是六個人。


    當時在楊府,除了還活著的川田永吉以及小圓眼鏡先生之外,還發現了四具日特屍體。


    程千帆沒有去檢查屍體,隻是聽到有人向萬德隆匯報有四具屍體。


    所以他下意識的就認為川田永吉一行人全軍覆沒了。


    沒想到竟然還漏了一個川田篤人,機靈的川田篤人從下水道逃脫了。


    ……


    這麽看來,當時現場被擊斃的日特,其中應該有一人是後來加入到川田永吉的這支隊伍中的,他和特務處都沒有掌握到這個新情況。


    程千帆沒有資格去檢查屍體,那隻會讓第一線的負責人萬德隆覺得受到冒犯。


    程千帆認為這應該是萬德隆的失職。


    程千帆畫出了三個人的畫像,就是川田永吉,小圓眼鏡先生溫長健,還有一個就是中山裝年輕人也就是川田篤人。


    如果萬德隆足夠仔細,讓手下拿著‘照片’去翻查屍體的話,就會發現少了一個川田篤人。


    大意了。


    程千帆內心裏搖搖頭,他在自省。


    他沒有去過多的考慮萬德隆那邊的責任,而是在自省自己,他確實是不合適去檢查屍體,但是,問題是程千帆自己並沒有想過要去檢查屍體。


    想去做,卻不能去做。


    和有沒有想到這一點。


    這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的。


    ……


    “你就一直在街上東躲西藏?”程千帆問川田永吉。


    “宮崎君。”川田篤人說道,“我想要進入日租界,但是,我發現所有通往日租界的路口都有設卡檢查。”


    “我又不敢打電話。”內田篤人一臉苦澀,“我擔心電報亭有警察蹲守。”


    “那你躲在哪裏的?”程千帆驚訝問。


    川田篤人剛才那一身臭烘烘的,無論他躲在哪裏,都是藏不住的。


    “我又找了個下井蓋,躲進下水道了。”川田篤人有些尷尬說道。


    程千帆並不覺得這是尷尬的事情,他此前還有些輕視這個川田篤人是膽小的小菜鳥,但是,現在川田篤人的表現讓他刮目相看。


    這是一個非典型日特。


    放棄上司、親人川田永吉,一聲不吭的果斷選擇逃跑,絕大多數日特都幹不出來這種事情。


    覺得有危險,直接再次躲在下水道,到了晚上才出來活動,這足夠機靈,且不怕苦,有毅力。


    膽小,機靈,才能活得下去。


    當然,川田篤人經驗不足,很多方麵都還處於稚嫩階段。


    譬如說,他看到程千帆,直接就高興的不得了。


    毫無一個特工該有的‘懷疑一切’之警覺。


    簡直把程千帆當做是親人,什麽都和盤而出,對他十分的信任。


    程千帆對這個川田篤人來了興趣。


    程千帆突然覺得,這個川田篤人能從楊府逃出來,逃的好啊。


    “篤人。”程千帆想了想,“我先帶你迴旅館,給你弄點吃的,然後我們再想辦法。”


    川田篤人直點頭,他嚇壞了,也餓壞了。


    現在,他就希望能吃飽肚子,然後美滋滋的睡一覺,別無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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