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秘書,可不興這麽亂打比方啊。”裴誌存聽到程千帆這麽說,也終於是無法抑製自己的怒氣,說道,“我隻不過是例行詢問,公事公辦,程秘書你有怒氣也別衝著我來啊。”


    說著,裴誌存放下手中的鋼筆,重重地冷哼一聲。


    “好了,裴秘書也是工作職責,並無惡意。”楚銘宇瞪了程千帆一眼,“你小子,怎麽好賴不分呢?還不快些向裴秘書道歉。”


    程千帆被楚銘宇又瞪了幾眼,終於有些冷靜下來了,他對裴誌存說道,“裴秘書,是我言語無狀,你別往心裏去。”


    “無妨,無妨。”裴誌存趕緊說道,盡管心裏依然有氣,不過,楚銘宇都壓著程千帆道歉了,他最起碼要給楚銘宇麵子,再者說了,他和程千帆此前並無舊怨,實際上關係還稱得上不錯的,更沒有必要因為這種事情結下梁子。


    “楚部長,我能夠理解程秘書。”他對楚銘宇說道,“主要是我今天的工作本就是得罪人的活計,轉頭我若是見了蘇晨德,說程秘書這邊證實了日本人指認他的手下是重慶分子,估摸著也該蘇晨德很不高興了。”


    說著,他苦笑一聲,“我啊,現在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


    “弗南兄安排你來調查此事,自然是相信你的能力和品性。”楚銘宇微微頷首,“你的辛苦,弗南兄還有我,是看在眼中的。”


    程千帆這邊似乎也被裴誌存的誠懇所打動,真正的誠懇道了歉,“裴兄,今日是我情緒失控,得罪了,改日我做東,親自向裴兄敬酒賠罪。”


    “程老弟,這可是你說的。”裴誌存指著程千帆,微笑道,“我知你那裏有法蘭西的頂級紅酒,早就嘴饞了,這次總算得到機會一飽口福了。”


    “定讓裴兄酣醉一場,盡興而歸。”程千帆微笑道。


    ……


    “楚部長。”裴誌存雙手捧著鐵質文件夾,向楚銘宇匯報說道,“基本的情況已經掌握了。”


    “特工總部的蘇晨德區長指證程秘書夥同紅黨,殺害了他的六名手下,以及一名紅黨投誠人員。”


    “程秘書則有有證據證明,當時三樓發生激烈槍戰,是南京特高課的田中優一主動向程秘書開口,指認其對麵之敵是重慶分子,程秘書如是才安排手下參與戰鬥的。”


    “現在,問題的焦點在於,那些被打死的人到底是不是重慶分子。”裴誌存說道。


    他看到程千帆眉頭皺起,似乎要說話,便朝著程千帆微笑頷首。


    程千帆這才閉嘴,他安靜的看著裴誌存,一副要看看裴誌存到底要如何交代此事的意思。


    “以上就是整件事的基本情況。”裴誌存合上文件夾,說道,“照理說,調查沒有搞清楚之前,我是不方便說什麽的。”


    “你是調查人員,處於公允的立場,發表一下觀點,這是合情合理的。”楚銘宇微微一笑,說道。


    “以我的看法,無論那些死者的身份如何,或是實際上並無問題的特工總部的特工,亦或確實是隱藏的重慶分子,對於程秘書而言,都並無什麽區別。”裴誌存說道,他向程千帆微笑點頭,“因為,程秘書是受田中優一所請,這才下令手下參與圍剿戰鬥的,他當時根本沒有時間去核實田中優一的話,他能做的就是下令手下即刻參與戰鬥。”


    “而程秘書的毫不猶豫,這幾乎是本能。”裴誌存說道,“這種本能,說明了程秘書對汪先生,對於新政權的忠心,這是最難能可貴的。”


    ……


    裴誌存說話的時候,程千帆一直看著他,此時此刻,程千帆的臉上綻放笑意,他連連擺手,“不過是本能反應罷了,當時沒想那麽多。”


    說著,他苦笑一聲,“我這個人,素來惜命,現在想來對於當時的衝動,都是後怕不已。”


    “正是這種本能反應,才最難能可貴啊,赤膽忠心啊。”裴誌存再度讚歎說道,“程秘書對汪先生忠心耿耿啊!”


    他看向楚銘宇,“楚部長,此間調查已經完畢,我這邊還要去相關單位進行進一步的核實,就不打擾部長您工作了。”


    “去吧。”楚銘宇含笑點頭,“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為汪先生,為黨國效力。”裴誌存趕緊說道。


    “裴兄,多謝。”程千帆也向裴誌存致謝。


    “不過是秉公直言罷了。”裴誌存微笑點頭。


    ……


    “說說吧。”楚銘宇看了程千帆和劉霞一眼,最後瞪了程千帆一眼,“你啊,還是要收斂脾氣,裴誌存還是不錯的,對你並無惡意。”


    “侄兒知道錯了。”程千帆趕緊乖乖說道,“侄兒隻是想起昨天的事情,槍聲震天,實在是後怕,然後沒有功勞不說,還被蘇晨德反咬一口,實在是心中不快。”


    “那也和人家裴誌存不搭噶。”楚銘宇說道。


    “我覺得有些說不通。”劉霞在一旁說道。


    “哪裏說不通?”


    “蘇晨德這個人頗有野心,脾性也有些張揚,不過,他沒有必要平白無故這麽做啊。”劉霞皺眉說道,“帆弟的背後是秘書長,蘇晨德反咬帆弟一口,圖什麽啊。”


    “是啊,他圖什麽啊。”楚銘宇也是表情嚴肅,說道。


    處在他的位置,他考慮的問題更多,更深入。


    無論是行政院副院長的位子,還是外交部部長的位子,在新政權內部頗為有些人是不滿的。


    在這種情況下,蘇晨德這個特工總部南京區的區長突然向程千帆發難,雖然看似事出有因,或許是有誤會,但是,誰敢說這背後有沒有什麽陰謀呢?


    “侄兒與蘇晨德之間,素來並無什麽過節。”程千帆也是思忖說道,“甚至可以說,蘇晨德在上海的時候,我與此人也是有點頭之交的。”


    看著楚銘宇,程千帆說道,“丁目屯丁主任那裏,侄兒是否需要登門一趟?”


    “他畢竟是特工總部名義上的主任,這次也算是幫了忙的。”楚銘宇點點頭,“你登門拜訪一下以示謝意,也好。”


    “是。”


    “不過,你和李萃群走的更近一些,要當心被你上海那邊的李學長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楚銘宇打趣說道。


    “侄兒明白。”程千帆說道。


    ……


    “你仔細想一想,還有什麽要講的麽?”楚銘宇看著程千帆,說道,“有什麽要補充的,我讓劉霞去和裴誌存溝通接洽。”


    “沒有什麽了。”程千帆說道。


    想了想,他對楚銘宇說道,“楚叔叔,昨晚的事情乃是突發,情況亂糟糟的,即便是現在我迴想起來,也是滿腦子漿糊。”


    “好了。”楚銘宇想了想說道,“此事自有相關單位去調查,你不必擔心。”


    他對程千帆說道,“正如裴誌存所言,無論那幾個人是什麽身份,都與你無甚關係,我是知道你的,在那種情況下你放手下去參與戰鬥,是冒了危險的,這很好,我也很欣慰。”


    “侄兒是惜命的,現在想來也是害怕的。”程千帆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說道,“是楚叔叔一直以來的教導,侄兒不能給您丟人。”


    “這也正是我最滿意你的地方。”楚銘宇高興的點頭說道。


    ……


    程千帆和劉霞一同離開楚銘宇的房間。


    他來到劉霞的辦公室。


    “咖啡還是茶水?”劉霞問道。


    “有可口露麽?”程千帆問道。


    “沒有!”劉霞沒好氣說道。


    “茶水吧。”程千帆這才說道,“再來點糕點,我早上沒怎麽吃東西,這會有些肚餓。”


    “一杯咖啡,一杯茶。”劉霞按動響鈴,一名工作人員進來,她吩咐道,“再給程秘書弄點糕點。”


    “是。”


    “剛才在秘書長辦公室,我看到霞姐似乎有些話要說卻沒有說?”程千帆坐在沙發上,他翹著二郎腿,問道。


    “被你看出來了?”劉霞看了程千帆一眼。


    “嗯。”程千帆點點頭,“霞姐沒有說,是不是考慮到有要說的情況對我不利?”


    “也談不上對你不利。”劉霞搖搖頭,“我隻是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


    程千帆做出傾聽狀。


    “蘇晨德是特工總部南京區的區長。”劉霞說道,“這個人是很有能力的,你必須承認這一點。”


    程千帆點點頭,“這人當年無論是在紅黨那邊,還是在重慶那邊都是身居要職。”


    “處在蘇晨德位子上,對於包括重慶分子和紅黨地下黨在內的這些間諜,他絕對是最敏感的。”劉霞說道。


    “霞姐你的意思是?”程千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所以,以我來看,七個死者的身份。”劉霞說道,“或者說,蘇晨德所說的,是他們特工總部南京區將紅黨投誠者安排在了三樓秘密保護起來的,這些死者是紅黨投誠者和特工總部的特工,並非是重慶分子,這一點極可能是真的。”


    “蘇晨德的身份和能力,這一點他應該不會弄錯的,最起碼蘇晨德是相信他的手下不是重慶潛伏人員的。”劉霞繼續說道,“尤其是他很清楚因為此事要和你發生衝突的情況下,絕對不能搞錯。”


    “霞姐的意思是,是我在撒謊了?”程千帆的麵色陰沉,他冷哼一聲,說道。


    “不,我自然是相信帆弟你的。”劉霞搖搖頭。


    ……


    程千帆眉頭緊皺,就那麽的看著劉霞,他不明白劉霞這種兩頭話是什麽意思。


    “所以,這正是問題的症結所在。”劉霞說道,“南京特高課說那些人是重慶分子,蘇晨德堅持認為他的人沒問題。”


    “這裏麵肯定有人搞錯了。”劉霞看到程千帆摸出煙卷,她也拿起桌麵上的女士香煙,抽出一支香煙。


    程千帆自己給自己點燃煙卷,然後把金質煤油打火機湊上前,幫劉霞點燃了仙女香煙。


    “搞錯了?”程千帆吸了口煙卷,說道。


    “或許是情報有誤,或許是中計了。”劉霞點點頭,她左手搭在自己右手上,右手指尖夾著煙卷,“總之,肯定有一方是弄錯了。”


    程千帆猛吸了幾口煙卷,他的目光陰沉下來,“是否是誤會,是否是弄錯了,亦或是有人中計了,現在一切未知,我隻曉得,這次蘇晨德對我的態度非常惡劣,他當時是下定決心要抓捕我的。”


    “現在不是他蘇晨德是否會借題發揮咬著我不放的事情了。”他將煙蒂在煙灰缸用力嗯滅,“這件事,我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這裏是南京,不是上海,更不是法租界。”劉霞微微顰眉,勸解說道,“你鬥不過蘇晨德,他畢竟掌握著特工總部那麽多特工。”


    “比槍多人多?”程千帆冷哼了一聲。


    ……


    離開華林園外交部官邸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了。


    程千帆在保鏢和士兵的拱衛下上了車。


    “帆哥,去哪裏?”豪仔問道。


    “狀元橋黎公館。”程千帆說道,“人家幫了這麽大的忙,現在該我們登門送謝禮了。”


    昨夜之事,黎明篆與蘇晨德也算是間接發生了不小的衝突。


    他自然樂於在其間再添一把柴火,澆點油。


    ……


    頤和路,二十一號。


    “這純粹是汙蔑。”蘇晨德麵色憤怒,他對裴誌存說道,“裴秘書,這是汙蔑。”


    “周高遠等人是對新政權,對汪先生忠心耿耿的英雄,他們是為黨國捐軀的烈士。”蘇晨德高聲說道,“他們不可能是重慶分子,絕對不可能。”


    “南京特高課的田中優一確認了周高遠等人是重慶分子。”裴誌存指著卷宗,說道。


    “蘇區長,請恕裴某說話不中聽。”他苦笑一聲,對蘇晨德說道,“蘇區長,會不會是這些人隱藏的太深,以至於……”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蘇晨德果斷搖頭說道,“我的人我最清楚了,他們不可能有問題,不可能是什麽重慶分子。”


    他對裴誌存說道,“這必然是程千帆在撒謊,這是他在狡辯,在製造謊言為自己脫罪!”


    “應該並非如此。”裴誌存搖搖頭,“我的人已經在民盛大飯店,對相關人員進行了訊問和調查,可以證實田中優一確實是帶人進入到飯店,公開表示是去抓捕重慶分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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