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西。


    錢眼裏。


    前院,豪仔守在電話前,他有些沉默,目光就那麽的盯著電話機,似是有些神遊天外。


    行動二組此地調動了四名隊員。


    其中一人斜躺在一個竹製躺椅上,眼睛閉著,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還有兩人在悶悶的抽煙,偶或會小聲聊兩句。


    還有一個人正在用磨刀石磨匕首,隻見他用涼水衝刷了匕首,然後又繼續磨。


    “發財,別磨了。”在躺椅上躺著的隊員說道,說話的時候眼睛並沒有睜開,“吵到老子睡覺了。”


    花發財沒理會,自顧自繼續磨匕首。


    “可以了。”豪仔看了花發財一眼,說道,這是一個個子不高,身材瘦削的武康漢子,平素就比較沉默。


    聽得組長這般說,花發財這才不情不願的收起匕首,然後就坐在地上,手裏摩挲著磨刀石,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


    叮鈴鈴。


    桌子上的電話突然響起刺耳的鈴聲。


    屋內諸人皆是下意識的看向桌子上的電話,就連在竹製躺椅上假寐的男子也是微微抬頭看過去。


    ……


    一聲。


    兩聲。


    三聲。


    豪仔等電話鈴聲響了三下後,這才拿起了電話話筒。


    “喂。”


    “我是王鉄沐廳長的保鏢於誌強,我現在在百樂門舞廳,請問經暮雲經委員出門了沒?”


    “百樂門?”豪仔問道。


    “還沒出門啊,那請轉告經委員,王廳長、陳處長還有何司令現在已經離開百樂門,他們去了兆豐總會。”


    “兆豐總會?”豪仔問。


    “是的,他們翻場子了,讓我留在百樂門等經委員。”


    “好,我會轉告經委員的。”豪仔說道。


    “法租界巡捕房的趙樞理探長也一同去了兆豐總會。”


    “曉得嘞。”


    啪的一聲,豪仔將話筒掛好。


    然後他直接走向了後院。


    假寐的,摩挲磨刀石的,抽悶煙的,四個人都站起來了,他們看向後院。


    後院來了一個人,大家是知道的,不過礙於紀律,大家不得去後院,故而不知道那人是誰。


    ……


    “你說,後院會是誰?”聶祖輝問與自己一起抽悶煙的左廣南。


    “不曉得。”左廣南吐出一口煙圈,搖搖頭,他對這個話題似乎並不太感興趣。


    “會不會是組長?”聶祖輝又說道。


    左廣南一愣,下意識看向通往後院的門簾。


    便是方才一直在假寐,好似睡覺比什麽都重要的倪大全都盯著門簾看。


    大家顯然都明白聶祖輝口中的組長,並非行動二組的巫組長,而是特情組的肖組長。


    隻有花發財還在專心致誌的與磨刀石為伍,似是對這一切都漠不關心。


    他又將匕首拿出來,在磨刀石上輕輕磨,然後想了想,終究還是再次將匕首收起來,然後用大拇指在磨刀石上輕輕摩挲著。


    ……


    後院。


    “組長,來電話了,是於誌強從百樂門打來的電話。”豪仔向程千帆匯報。


    “人在百樂門?”程千帆立刻問道,他正在用小銼刀修剪子彈,並未抬頭。


    “於誌強訊問經暮雲什麽時候到百樂門,說王鉄沐、陳明初以及何興建已經翻場子去了兆豐總會。”豪仔說道,“他被安排留在百樂門等經暮雲。”


    “兆豐總會。”程千帆點點頭,他霍然起身,“有長槍嗎?”


    他問豪仔。


    “備著呢。”豪仔說道,然後他進了左間的臥室,不一會取出一個用麻袋捆綁的長槍,“中正式。”


    程千帆解開麻袋,取出步槍,快速又很細心的檢查了一番,然後用麻袋再度將步槍套起來。


    “孟克圖與丁零金應該會在兆豐總會動手。”程千帆說道,“你帶人去兆豐總會幫忙。”


    “是進去,還是在外麵接應?”豪仔問道。


    “你自己視情況而定。”程千帆說道。


    對於兆豐總會那邊現在的情況,他並不熟悉,便果斷將一線指揮權下放給豪仔。


    “是。”豪仔又問道,“組長你呢?”


    “不必理會我。”程千帆說道,他表情嚴肅,“按照此前既定計劃,行動。”


    “是。”


    “還有一件事,於誌強匯報說趙樞理也與王鉄沐等人在一起。”豪仔想起了於誌強匯報的‘意外情況’,向程千帆匯報說道。


    “趙樞理?”程千帆皺眉。


    ‘算盤’同誌怎麽會在此刻同陳明初等人在一起的?


    這確實是一個意外情況。


    隻是,程千帆麵色上卻不能有任何異樣,他點點頭,“不必理會。”


    “我們的首要目標是王鉄沐、陳明初、何興建以及簡誌平等大小漢奸。”程千帆想了想,還是叮囑說道,“對於趙樞理,可以放在次等位置。”


    “明白。”豪仔點點頭。


    程千帆打開後門,拎著中正式步槍,很快便出門消失在夜色中。


    這邊,豪仔迴到前院,他看了一眼四名隊員,“目標在兆豐總會,準備行動。”


    “是。”眾人齊聲說道。


    “這個房子很快就會被敵人追蹤到,任何人不允許再迴到這裏。”豪仔想了想,又叮囑說道。


    ……


    一個小時後。


    兆豐總會位於滬西兆豐公園的對麵,是滬西數一數二的賭窟,兼營舞廳。


    豪仔帶人埋伏在兆豐公園內,目光死死的盯著舞廳門口。


    “組長,要不要我帶人摸進去看看。”聶祖輝問道。


    “不必。”豪仔搖搖頭,製止說道。


    兆豐總會內部人員眾多,且三教九流魚龍混雜,要在裏麵動手的話,雖然較為昏暗複雜的環境會為動手提供掩護,但是,同樣因為人多可能引起現場的混亂,一旦一擊不中,隻要是響槍了,反而會給目標趁亂逃跑的機會。


    所以,豪仔的計劃是在這夥人從兆豐總會出來的時候再動手,如此可以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此外,在門口動手,一擊即中後,旋即遁走,此為方便撤離。


    現在,豪仔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帶領手下安穩等待。


    此外,他也希望孟克圖與丁零金二人與自己能夠有默契,最好也能夠選擇在兆豐總會的門口動手。


    “組長,要不要我進去與那位兄弟溝通一下。”倪大全問了句。


    豪仔搖搖頭,“不必。”


    無論是王鉄沐還是陳明初,亦或是何興建,都乃上了軍統刺殺名單的,這幾人也深知重慶方麵對他們是除之而後快,故而都是非常謹慎小心,並且疑神疑鬼的。


    若是安排一個弟兄去接近孟克圖,這樣一個陌生麵孔是容易引起王鉄沐的懷疑的,如此反而可能打草驚蛇。


    故而,豪仔打算以不變應萬變。


    不管發生了什麽,甚至不管孟克圖兩人能否得手,兆豐總會的出口將必然成為最關鍵所在。


    ……


    程千帆抬手看了看腕表。


    已經是淩晨兩點半了,王鉄沐等人還沒有從兆豐總會出來。


    這讓程千帆難免一些焦躁,他不確定是情報有誤,還是有突發導致意外情況出現,亦或是王鉄沐等人玩的太過興起,忘卻離開。


    他能做的就隻有等待。


    程千帆瞥了一眼兆豐公園的方向,他知道豪仔帶了行動二組的人就暫時隱蔽在兆豐公園。


    就在這個時候,程千帆眼眸一縮,他從窗口看向外麵,正好可以看到兆豐總會的門口,在那霓虹燈下,一個人從舞廳裏走出來,百無聊賴的在門口抽煙。


    “此人是孟克圖?還是丁零金?”程千帆心中思忖。


    他在特工總部有一次偶遇王鉄沐,當時王鉄沐身邊的有兩個保鏢,其中一人就是現下在霓虹燈下抽煙的男子。


    故而,他可以確定此人是孟克圖,亦或是丁零金。


    也就在這個時候,程千帆瞥到行動二組一名組員走向了兆豐總會。


    他的眉頭皺起,然後很快又舒展開來。


    ……


    豪仔也盯著兆豐總會門口方向。


    他並未發現此時此刻組長也正隱蔽在附近。


    左廣南是他當機立斷派去與孟克圖接觸的。


    此前孟克圖在舞廳內,周遭都是陳明初、何興建等人的保鏢、特務,在那種情況下,陌生人與孟克圖接觸,很難不引起可能的暗中關注,乃至是懷疑。


    現在,孟克圖一個人站在兆豐總會的的門口抽煙,此乃絕佳接頭機會。


    “兄弟,借個火。”左廣南的嘴巴裏叼著煙卷,走到孟克圖身邊,將煙卷拿在手中,客客氣氣說道,說著,他還搓了搓手,抱怨了一句,“這鬼天氣,冷的嘞。”


    孟克圖摸出洋火盒,劃了一根洋火。


    左廣南將腦袋湊過去,他以很低,隻有他和孟克圖這種緊挨著的、近距離的挨著才能聽清楚的聲響說道,“組長說了,等他們出來時候動手。”


    他瞥了一眼,看到孟克圖依然是一幅麵色平靜的樣子,隻是他能夠感受到孟克圖的心跳加快,略略喘粗氣,這是情緒猛然緊張造成的。


    “我們接到於兄弟的電話了。”左廣南說道。


    說完,左廣南便深深的吸了口煙卷,滿足的歎息一聲,然後就那麽溜溜達達的進了兆豐總會。


    孟克圖大喜,不過,等他隨後迴道兆豐總會的舞廳內的時候,已經看不到方才與自己說話的那名男子的身影了。


    大約半小時後,左廣南便悻悻然出了兆豐總會,嘴巴裏罵罵咧咧的,說著自己下次帶錢來定要翻本之類的話。


    ……


    “煙館?”豪仔聽了左廣南的迴報,不禁皺起眉頭,然後冷哼一聲。


    兆豐總會內不僅僅有舞廳,還有煙館。


    確切的說,兆豐總會的東家和日本人有著極深的利益瓜葛,拿到了日本人辦法的岩土執照,此地是滬西出了名的岩土館。


    “這些狗漢奸,倒是會享受。”聶祖輝在一旁嘟囔了一句,“可憐要凍死咱們了。”


    “你估摸著他們什麽時候會出來?”豪仔問道。


    “不曉得。”左廣南搖搖頭說道,“不敢去問,不敢靠近,不敢打聽。”


    他想了想,“不過,我估摸著抽完岩土,這幫人就要出來了。”


    豪仔點了點頭,他是認可左廣南的分析的。


    無論是陳明初,亦或是王鉄沐或者是何興建,這些人對於可能來自於軍統的製裁和襲殺是時刻保持高度警惕的,他們是不會在外麵過夜的。


    ……


    程千帆將長槍從麻袋裏取出來,槍管架在二樓的內窗口,他已經做好了開槍的準備了。


    方才左廣南從兆豐總會出去的時候,步伐比進去的時候要輕快,這說明左廣南已經確認了目標還在兆豐總會,大魚還在。


    此外,也不排除左廣南得出了王鉄沐等人即將出來的判斷和可能。


    程千帆的目光嚴峻,表情嚴峻,他的視線死死地盯著兆豐總會的門口。


    大約一刻鍾後,程千帆精神為之一震:


    兆豐總會的門口傳來了一陣喧嘩聲,喧嘩聲隱約是從兆豐總會內傳出來的,這是一夥人咋咋唿唿從裏麵走出來。


    這是大魚要出來了?!


    程千帆拉動槍栓,將步槍槍托抵在自己的肩膀上,目光死死地盯著兆豐總會門口。


    他做好了開槍準備。


    ……


    兆豐夜總會門口位置。


    特工總部的特務馮國珍走在最前麵,此人是王鉄沐在軍統時候的親信,曾經一起參與過河內刺殺女先生的行動,此時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了,大聲說著什麽。


    在馮國珍的身後,是陳明初,此人麵色蒼白,不斷的咳嗽著,似乎是有些傷風感冒了,陳明初的身邊是簡誌平。


    然後是何興建,何興建的左右兩側皆是其保鏢,此人並不是近視眼,不過,此時此刻卻是戴了一副小圓眼鏡,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帶兵打仗的將軍,而是一個教書先生。


    再後麵是趙樞理,他與一個男子勾肩搭背,正在低聲說著什麽,兩人都是一幅談興很濃的樣子,似乎是頗為投契。


    再後麵是王鉄沐和他的副官、保鏢孟克圖。


    其他保鏢則在王鉄沐與孟克圖的身後,簇擁隨出。


    就在這個時候,跟隨在孟克圖身後的丁零金忽然放緩了步伐,捂著肚子哎呦一聲。


    “有馬尿要拉褲子了啊,還是要竄稀啊。”孟克圖看了一眼丁零金的背影,笑罵道。


    這立刻引起了其他保鏢的歡笑聲,空氣中野充滿了歡樂的氣息。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行人都已經出了兆豐總會的大門,來到了外麵。


    突然,王鉄沐停下了腳步,他急匆匆往迴走。


    也就在這個時候:


    啪的一聲槍響,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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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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