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分析有道理。”盛叔玉點點頭,“這麽看來,杭州站特別行動隊很有問題,尤其是這個汪恆毅,這個人很大可能被‘戒尺’拉下水了。”


    “我們現在距離這個隱藏極深的‘戒尺’越來越近了。”程千帆正色說道,“既然現在杭州站特別行動隊進入了我們的視線,隻要盯著特別行動隊,我相信,這個‘戒尺’很快就能被釣出來。”


    “既然這個‘戒尺’對於我們此次的行動這麽感興趣,我們就透漏一些特定的情報,以此來進一步鎖定。”盛叔玉思忖說道。


    “可以。”程千帆點點頭,他遞了一支煙給盛叔玉,“具體怎麽操作,我們隨後和宋長官商量一下。”


    盛叔玉愣了一下,按照他的想法,這件事他和程千帆商量好了,去電戴老板就是了,他壓根沒有想到要和宋甫國商量。


    盛叔玉看了程千帆一眼,點了點頭。


    不管怎麽說,此次‘圓規計劃’的指揮官是宋甫國,確實不適宜撇開宋甫國。


    程千帆笑了笑,這位盛老兄是驕傲的性格,在軍統局內部就以傲氣著稱,人緣很一般。


    別的不說,這個家夥昨夜撬窗戶進來,神不知鬼不覺的,未嚐沒有對他這個少將處長不忿,想要顯擺身手的意思。


    但是,對於秘密潛伏在淪陷區的人來說,盛叔玉此舉是大忌。


    也就是兩人相識多年,他對盛叔玉的脾性較為了解,知道他並無惡意,雖然也很生氣,但是,大局起見,不宜鬧翻。


    換做是其他人,早就直接翻臉了。


    “我們先商量一下,然後我白天過去見一下宋長官,和他交流一下想法。”程千帆說道,“然後形成意見,以我們三個人的名義向戴老板匯報。”


    雖然栗子被他支開了,但是,程千帆無法排除有人盯著。


    最主要的是,即便是沒有被敵人盯著,平白無故從家裏多走出來一個陌生人,實在是太惹眼了。


    “好。”盛叔玉點點頭,“我晚上再離開,去見宋長官。”


    他猶豫了好一會,才抱拳說道,“這次是我孟浪了。”


    “你知道就好。”程千帆也沒有慣著,哼了一聲說道。


    ……


    上海日軍憲兵司令部。


    “三本君來得很及時啊。”池內純一郎說道,“我這邊也剛剛收到了杭州的石倉君發來的電報,通報了此事。”


    一名日軍軍官帶了士兵進來奉茶。


    “三本君認為軍統的目標可能是崗村將軍?”池內純一郎問道。


    三本次郎看了千北原司一眼,示意千北原司迴答這個問題。


    “將軍閣下。”千北原司上前一步,朗聲說道,“根據目前所掌握的情報,浙江方麵此次抽調人手來上海,非常突然,說明這是突發事件。”


    “這說明他們此次行動目標是突然出現的。”千北原司說道,“而綜合我們所掌握的信息來看,近日蒞臨上海的崗村將軍,是最符合重慶方麵的目標的人選。”


    “這位就是千北原司吧。”池內純一郎看了千北原司一眼,“早就聽說南京特高課有這麽一位青年俊傑。”


    “將軍謬讚了。”


    “說說你對此次的看法。”池內純一郎微微頷首。


    “崗村將軍乃帝國重臣,他的安全必須得到完全的保證。”千北原司說道,“當然,對於崗村將軍的安全,我們是有信心的。”


    “此外,戴春風膽大包天,竟然在上海策劃如此大規模行動,於我們而言,這反而是一次將浙滬軍統骨幹力量,尤其是上海的軍統勢力一網打盡的大好機會。”


    “有具體的行動計劃嗎?”池內純一郎問道。


    “已經有了初步的行動計劃。”千北原司說道,“稍後我會製定好,呈給將軍閣下過目。”


    “唔。”池內純一郎微微頷首,他按動桌麵上的響鈴,“請河口中佐過來一下。”


    很快,一名身高粗短,壯碩的日軍軍官進來了。


    “這位是憲兵司令部緝捕大隊的河口廣照中佐,具體行動計劃,你們兩個商討製定。”池內純一郎沉聲道,“此次憲兵隊和特高課聯手,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夠合作愉快,成功捕殺重慶分子。”


    池內純一郎看著兩人,“我隻有一個要求,要將崗村將軍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絕對不允許重慶分子驚擾到崗村將軍。”


    “哈依!”


    “哈依!”


    ……


    中午時分。


    程千帆和豪仔、李浩在家中吃酒,隨後前往巡捕房巡視一番後,就因為酒意上頭歇息去了。


    本該因為吃醉了,在浩子家歇息的程千帆,喬裝打扮一番,出現在了金神父路宋甫國下榻的雙龍舫公寓。


    “你這麽一說,我有點印象了。”宋甫國聽了程千帆的匯報,“這個汪恆毅確實是值得懷疑。”


    他此前巡視浙江方麵,對浙江站各站點的中高層幹部的情況都有過初步的掌握和調查。


    “汪恆毅本是杭州公安局的一個警察,民國二十五年被發展進入特務處,是何其忱的手下。”宋甫國說道。


    “何其忱?”程千帆說道,“我在雄鎮樓受訓的時候見過此人,他當時是杭州站行動隊隊長。”


    “正是此人。”宋甫國點點頭,“杭州淪陷後,特務處相關單位轉入地下,何其忱因為在相好的家裏留宿,這個情況被日本人掌握,何其忱被抓後很快叛變。”


    他表情嚴肅說道,“杭州站行動隊被何其忱交代給了日本人,在日本人的大搜捕之下,隻有少數隊員幸免,其中就包括這個汪恆毅。”


    “當時汪恆毅是小組長,他及時察覺、識破了敵人的陷阱,從日本人的圍捕中逃脫,並且及時向上峰匯報,浙江方麵才及時掌握了何其忱叛變的情況,避免了進一步擴大損失。”宋甫國說道。


    “這麽看來,不排除汪恆毅當時已經投靠了日本人,演了一出好戲。”程千帆思忖說道。


    他遞給宋甫國一支煙,說道,“而現在,汪恆毅的發展履曆,與我們所分析的‘戒尺’的情況是大相徑庭的,所以,基本上可以判斷這個人隻是‘戒尺’的下線,並非‘戒尺’本人。”


    “八九不離十了。”宋甫國沉聲說道,“不過,‘戒尺’如此迅速的掌握我們的動向,說明他在近日和汪恆毅見過麵,隻要鎖定了這個汪恆毅,我們這邊好生設計,揪出‘戒尺’是指日而待。”


    “關於如何引蛇出洞,我和盛叔玉有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程千帆說道。


    “說來聽聽。”宋甫國微笑說道。


    ……


    一個小時後,程千帆迴到了李浩的家中。


    卸下偽裝,他洗了把臉。


    隨後他奮筆疾書,擬好電文。


    “浩子,你現在去見周茹,讓他即刻向重慶發報。”程千帆將剛剛擬好的電文遞給李浩。


    “好。”


    “你開車帶周茹出去兜一圈。”程千帆叮囑說道,“找個隱蔽的郊外發報,另外,告訴周茹,換指法。”


    “明白了。”


    ……


    三月中旬的上海,草長鶯飛。


    李浩開著車,載著周茹,出現在貝當區的郊外的一處哥特式教堂附近。


    “我下去抽煙,幫你望風。”李浩下車,從後備箱取出裝有電台的皮箱,放在後排座位上,他看了看四周,這是一處僻靜的所在,並無閑雜人等,說道。


    “好。”周茹的腦袋上帶著小圓帽,笑著說道,露出小虎牙。


    方才李浩帶著他四處轉悠,這根木頭還在路邊買了糖人,這讓周茹覺得有趣,心中卻也歡喜。


    周茹先拉上了車簾,打開皮箱,取出電台,放出天線,戴好耳機,開始發報。


    滴滴滴。


    ……


    特高課。


    電訊研究室。


    一名電訊特工摘下耳機,高聲匯報,“室長,發現可疑電波。”


    “位置。”野原拳兒表情一肅,問道。


    “在法租界。”特工一邊調試設備,一邊說道,“法租界貝當區。”


    “貝當區?”野原拳兒皺起眉頭,“是我們熟悉的老朋友嗎?”


    電訊特工沒有說話,戴好耳機,仔細傾聽。


    “指法比較陌生,不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他搖搖頭,一邊仔細聆聽,一邊說道,“屬下不確定,這個指法很奇怪。”


    “繼續監聽。”野原拳兒拍了拍手下的肩膀,他的表情嚴肅,陷入某種思索之中。


    兩分鍾後。


    “這個指法很奇怪,似乎熟悉,卻又沒有記錄在案。”


    “我來聽聽。”野原拳兒拍了拍手下的肩膀,手下連忙起身,將位子讓出來。


    野原拳兒戴好耳機,眯著眼睛,仔細傾聽。


    手上還拿著一支鉛筆,在一張白紙上畫出波浪起伏的線條。


    幾分鍾後,野原拳兒摘下耳機,他聚精會神的盯著自己畫出的線條看。


    忽而,野原拳兒的嘴角揚起一抹笑意,“雕蟲小技。”


    “室長,有發現?”


    “這應該是我們的一位老朋友,他更換了指法以迷惑我們。”野原拳兒說道,“不過,因為是新的指法,還不太熟練,所以,指法上還有原先的一些特有的習慣。”


    說著,野原拳兒用鉛筆在畫滿線條的紙張上的幾處畫了圓圈,“這幾個地方,是他發報的一些指法習慣,雖然更換了指法,但是,他自己都並沒有注意到這些下意識的細節。”


    野原拳兒冷哼一聲,“竟然更換了指法,還特別跑去貝當區發報,這說明我們的這位老朋友這是有重要情況向外匯報。”


    “你繼續盯著,記錄發報時長和其他情況,我去向課長匯報。”野原拳兒說道。


    “哈依。”


    野原拳兒步履匆匆的來到課長辦公室。


    “課長在嗎?”他問門口的特工。


    “課長不在。”


    “知道課長去哪裏了嗎?”野原拳兒皺眉,“我有要事向課長匯報。”


    “報告野原室長,事關課長行蹤機密,無可奉告。”


    野原拳兒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整天到處亂跑,不務正業。”


    聽著野原拳兒的嘟囔,特工的臉色微變,也是哼了一聲。


    ……


    重慶。


    羅家灣十九號。


    戴春風麵色陰沉,走在走廊裏。


    沿途的特工、工作人員紛紛立正、敬禮,然後步履匆匆的離開。


    咣的一聲,戴春風進了辦公室,重重的把門摔上。


    “怎麽了?”毛旺禮拉住了走在後邊的齊伍,將其扯進自己的辦公室,低聲問道。


    “老板剛從黃山公館迴來。”齊伍說道,“汪填海大張旗鼓的進行所謂的‘還都’,老頭子心情很不好,薛應甄又在一旁煽風點火。”


    他接過毛旺禮遞過來的茶杯,吹了吹,又放下,“老頭子發火了,質問老板什麽時候能除掉汪填海。”


    “薛應甄就不怕引火燒身?”毛旺禮皺眉說道。


    “誰讓他薛應甄是喜滋滋來誇功來著。”齊伍沉著臉說道,他壓低聲音,“搶米那件事。”


    毛旺禮點點頭,明白了。


    ……


    川西平原是四川的糧倉,近年來四川農業獲得豐收。


    不過,由於貨幣貶值,物價不斷上漲,黨國方麵一些人反而趁機搶購糧食,一時間,成都地區出現了人為的“米荒”。


    前幾天的晚上,一夥二三百名不明身份的暴徒們持手槍、木棒,搗壞成都老南門外重慶銀行辦事處倉庫的倉板,致使大米流失遍地,並蠱惑普通老百姓搶米。


    奇怪的是,事件發生時,警察在旁卻並沒有阻止。


    而後,大批軍警人員到場,對被引來搶米的老百姓大打出手,逮捕了上百人。


    事後,黨國成都行轅公開指控“搶米事件”是紅黨趁米荒發動的武裝暴動。


    以此為契機,中統那幫家夥對紅黨和一些對黨國長期持批評態度的家夥展開搜捕和鎮壓。


    隨後,薛應甄又指使手下搞出了一份成都紅黨發動“搶米事件”的假證。


    不得不佩服薛應甄出手的突然,時機也選擇的好,一些身份暴露的紅黨人,沒想到中統會突然動手,因為事發倉促沒有及時轉移,不少人被中統成功逮捕,其中包括羅世文、車耀先、洪希宗等出了名的紅黨頭目。


    此外,中統方麵還趁此機會搗毀了《新華日報》成都營業部,查封了《時事新刊》,逮捕工作人員二十多人。


    國民黨成都行轅也隨之頒布了《川康防止奸黨對策》,在四川各地大肆搜捕紅黨和共情紅黨分子。


    老頭子對此薛應甄搞出來的這一次‘紅黨搶米暴動’,是非常的高興的。


    也就難怪薛應甄自持功勞在身,敢在老頭子生氣的時候,趁機落井下石暗害戴老板,而不擔心會引火燒身。


    “我聽說啊,是外交部受老頭子的指派,向國聯再次痛陳日本人侵略之事實,國聯那邊不痛不癢的迴了話,隻是安撫說他們會繼續調查的,這次就連發布例行的譴責公告都沒有。”毛旺禮說道,“老頭子很失望,這次老板是糟了洋鬼子的無妄之災了。”


    ……


    也就在這個時候,齊伍從窗口看見毛瞬步履匆匆走過。


    他起身拉開門,站在門口咳嗽了一聲。


    “叔叔。”毛瞬看到齊伍,趕緊走迴來。


    “工作時間稱唿職務。”齊伍皺眉,說道。


    “是。”毛瞬趕緊改口說道,“齊秘書,電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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