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學詠站在山腳,仰望山頂廟。


    他第一次來雞鳴寺,還是十二年前,那個時候是與婷婷的媽媽一起,兩位青春澎湃的革命青年男女剛剛結識、相戀,共同來南京參加團組織會議,全國革命形勢一片大好,遂相約來雞鳴寺一遊。


    從下關江邊進城的交通工具,隻有一條市內小鐵路,這個小鐵路恰好經過雞鳴寺前,然後過長江路口,直往中華門。


    童學詠猶記得當時兩人叫了兩輛人力車,人力車要艱難過鐵路梗子,他和愛人下車幫助車夫推過去,車夫感激不盡。


    哪成想,半年後,常凱申在上海清黨,背叛革命,全國一片血雨腥風。


    現在,十二年過去了,他故地重遊,當年陪他到此一遊的愛人不在了,他則成為了組織上恨不得除之後快的叛徒,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女兒婷婷很健康。


    ……


    “童兄此前來過雞鳴寺?”湯炆烙擦拭了額頭的汗水,問道。


    “十幾年前來過一次。”童學詠說道,這些都無需隱瞞。


    他指了指,說道,“那兒原來是武廟,祭祀嶽武穆和關雲長的。”


    “後來國府建考試院,就把嶽武穆和關雲長的神牌從武廟請到了考試院的大禮堂。”童學詠談興頗濃,當起了臨時導遊。


    “這算什麽事。”湯炆烙不敢苟同此種操作,“考試是文化人的事情,把嶽王爺和關二爺請到考試院,文化人要扛槍打仗嗎?”


    童學詠哈哈大笑。


    他覺得,常凱申政權從骨子裏就透露著一股子江湖習氣。


    艾恆氣喘籲籲跑來匯報,“組長,湯組長,見到袁副組長了。”


    “袁華鋒怎麽說?”湯炆烙問道。


    “袁副組長說暫時並未發現情況。”艾恆說道,“已經通知袁副組長來這裏了。”


    童學詠擺擺手,艾恆退下。


    湯炆烙默然不語。


    “怎麽,不忍心下手?”童學詠遞了一支煙與湯炆烙,問道。


    在此次抓捕行動中,因為岡田俊彥和龐元鞠被打昏後,腦袋上就套上了黑色布袋子。


    這是丁目屯的交代,因為此事可能涉及到程千帆,進而涉及楚銘宇,所以,行動要格外注意保密,在塵埃落定之前,不要讓外人知曉被抓之人樣貌,以免走漏風聲。


    故而見過岡田俊彥和龐元鞠的真實麵目的,計有高堯、卞林、袁華鋒以及湯炆烙四人。


    而隨後的審訊中,因身處老虎橋監獄,閑雜人等眾多,出於保密需要,兩人都下意識的控製了參與審訊人員人數。


    故而,湯炆烙那邊隻帶著高堯和卞林審訊龐元鞠,而童學詠那邊則隻帶了親信艾恆一個人審訊岡田俊彥。


    故而,現在隻剩下袁華鋒沒有入夥,並非自己人。


    對於袁華鋒,童學詠和湯炆烙經過商討之後的決定是:


    要除掉。


    不是因為袁華鋒很難爭取、拉攏成為自己人,蓋因為此次雞鳴寺行動,必須死人,而倘若死掉的是袁華鋒,此可為一石二鳥,以絕後患。


    “我在幫的時候,袁華鋒就跟了我。”湯炆烙點燃煙卷,吸了一口,“是老弟兄了。”


    “如果實在下不去手。”童學詠說道,“我來動手。”


    “不成。”湯炆烙當即搖頭,“袁華鋒很機靈,對你會有防備。”


    他歎了口氣,“對我,他不會有防備。”


    ……


    是日,下午時分。


    南京城,雞鳴寺發生交火。


    特工總部從被抓捕的新四軍口中得知,有紅黨新四軍在雞鳴寺附近活動,遂進山搜捕。


    特工總部行動三分組副組長袁華鋒行事不秘,被新四軍發現端倪,遂開槍偷襲,袁華鋒當即陣亡。


    之後,特工總部行動三組組長湯炆烙救援不及,悲痛萬分,與敵交火,新四軍分子倚仗熟悉地形潛入山中遁走。


    交火中,湯炆烙中彈,所幸中槍部位在左手手臂,並非要害部位。


    特工總部行動六組組長童學詠、三組組長湯炆烙負傷堅持率領所部在雞鳴寺大肆搜捕而不得。


    童學詠在搜捕中還跌倒,摔傷了臂膀。


    此後,兩人收隊返迴老虎橋,則又收到了一個‘晴天霹靂’。


    行動三組隊員卞林竟然是紅黨地下黨,此人來到刑訊室,支開了同僚高堯,趁機殺死了已經投誠的錢元旭以及魯本善。


    高堯意識到不對勁,快速折迴,然則已經來不及了,錢元旭和魯本善已然斃命,而卞林在被高堯開槍擊傷的情況下,服毒自盡。


    童學詠和湯炆烙向丁目屯請罪,丁主任大怒,狠狠地抽了兩人大耳刮子,對於此次所部出現巨大問題的湯炆烙,若非此人英勇殺敵負傷,丁目屯槍斃此人的心都有了。


    ……


    上海,法租界。


    辣斐德路,程府。


    五名身強體壯的保鏢在院子裏列隊等候。


    客廳裏,豪仔帶著李虎在向白若蘭辭行。


    “前番說是去天津公幹,這怎麽忽而去了南京。”白若蘭愁眉不展,“千帆既然來電要你們過去,定然是有了麻煩。”


    “嫂子請放心,我和虎子一定護得帆哥周全。”豪仔說道。


    “告訴他,家裏一切安好,隻盼他忙完公務,安全迴家。”白若蘭說道。


    “是。”豪仔點點頭。


    “這一盒白玉珍珠茶葉,你帶著,他要的。”白若蘭將用精致的木盒裝點的茶葉遞給豪仔。


    珍珠白玉茶葉,實際上就是白茶,茶葉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夫妻兩人之間畫眉、品茶時候的閨中之語,傳遞的信號是,這份電報確實是程千帆親擬,且人是安全的。


    “是,嫂子。”豪仔接過茶葉,說道。


    白若蘭又看向李虎,“虎子,辛苦你走一趟了。”


    “嫂子這話就見外了。”李虎趕緊說道,“沒有帆哥,虎子別說是在上海落腳,弄不好早就餓死街頭了,為了帆哥,虎子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你們都很好,我代千帆謝謝你們。”白若蘭鄭重點頭,起身向豪仔與李虎微微鞠躬一禮,“辛苦了。”


    “嫂子,使不得。”豪仔趕緊避開。


    喜好聽評書的李虎更是叫嚷著,“嫂子,使不得,可使不得。”


    ……


    兩個小時後。


    上海火車站,候車室。


    豪仔帶領手下經過日軍檢查卡口。


    日軍憲兵接過豪仔遞過來的通行文件,警覺的打量了這七個孔武有力的男子。


    忽而他麵色一變,“你們帶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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