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帶著笑,然而眼內卻沒有絲毫笑意,蔥白一般的手指直直的指向了龍炎。明明是柔聲細語的開口,卻以深厚的魔力清晰地傳遍了這整塊區域。

    而就站在底下的龍炎自然也聽得一清二楚,不過眼前的事態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根本無法理解現在的情況是如何。隻是瓔兒如此直白的明言自己就是他的命運之人,難免心中有所歡欣,隻是,他將她的表情看得清楚,那樣淡漠如水的表情,根本就不像自己所認識的瓔兒。

    隻聽她在上麵繼續道,“然而你卻知道,殺了他根本逼不出我的靈魂毀滅之力,非要殺了風雲才可,這是為什麽,難道你都沒有想到嗎?”

    黑暗之神聞言臉色霎時變得鐵青,似想到了什麽,咬了咬嘴唇,終是沒有開口。

    瓔兒眼見他如此表情,笑容更加明媚,聲音卻依舊清淡出塵:“嗬嗬,果然這世上,無論是人還是神,終究最愛的,都還是自己。”她的眼神飄渺至天空無窮盡處,哀思從紫色的眼眸內一點一點逃逸出來,即便恢複記憶,即便恢複神身,心卻始終痛得仿佛缺了一角。

    鐵青著臉的黑暗之神似乎已經明白瓔兒言中所指,卻無論如何都不甘承認失敗,強忍著問道:“你到底,在說什麽?”

    “父親,您還不明白嗎?精明詭譎如天帝,豈會不知我乃二界鎖匙之事,在我下到這片大陸之時,便從我九魂五魄中打出三魂二魄,重新凝結了肉身。”她邊說著邊狂亂的笑了起來,“我愛上的,正是我自己的分身!可是這分身有他自己的神識,他是獨立的,他再不是我了,我愛他又有何不可?當年神祖亦是愛上自己肋骨所創之女,我又如何不會愛上自己的靈魂分身?”

    她死死的盯住黑暗之神,然後將狂亂的笑容凝結至一處,那抹笑容,傾城傾國,絕美的蕩人心魄,然而嘴中吐出的話,卻再狠毒不過,“是你,親手逼我毀了自己的三魂二魄,如今我靈魂既已不全,如何還能打開這通往神界之門。哪怕你能永生永世的活著,也隻能帶著永生永世的恨了!”

    她笑得淒厲至極,黑暗之神隻覺胸口翻湧不止,畢生心血竟然毀於一旦,並且還是毀於自己手中,天帝啊天帝,我枉為天尊竟還是鬥你不過,甚至白白犧牲了自己的女兒。這樣想著,他腳步不穩,猛地從天空中直直的墜落到了地上,胸中那口惡氣,凝成汙血一口吐了出來。

    隨著那一口血吐出,天空中的那扇巨門刹那間便化為了虛無,雲層全然散開,天色又恢複了之前的晴朗。

    而瓔兒眼中卻盡是淒迷的哀絕,然而就在此時,她耳中聞得底下有人情深切切一聲又一聲的唿喚著自己的名字。她低頭漫無目的的找尋著,倏忽便跌入了那抹情深如許的金色雙眸內。

    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若沒有這一切一切命運般的悲劇,她與他本應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然而事已至此,再也迴不去了,再也,迴不去了。

    飄動身形,她瞬間出現了在龍炎麵前,伸手扶住他的臉,癡癡的凝望著那雙與風雲一般好看的金色眸子,眼中閃過複雜極了的感情,有迷茫的癡戀,又有哀絕的悲痛。

    輕輕踮腳親吻在他唇上,觸碰著他似日光般溫暖的唇,她滿目瘡痍的內心終於再次迴歸了平靜,離開他的唇後,她帶著情意,開了口:“炎,你是我這世命中注定的丈夫,我卻命中注定要負了你,你要好好的活下去,照顧麟兒與陽兒,還有我們的女兒。”

    “不!不!不!”驚恐至極的連喊了三聲,他緊緊抱住了眼前之人,仿佛生怕她消失了似的,那堅毅的臉龐上,竟被什麽溫熱的東西浸滿,他顫聲道:“不要說這種話,我不準你說這種話,你未曾負我,你從來不曾負我。我知道你心中有別人,那又如何,因為即便你思念著旁人,你也心甘情願的待在我的身邊,這就夠了。在我們的女兒出世時,我一生來就被惡人所咒必要痛苦一世的魔咒你便幫我解除了,那時我便知你是愛我的。事到如今,你為何還要如此狠心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

    心中泛起的疼痛並不是虛假的,愛著他的心情也並不是虛假的,他說的一點沒有錯,縱使自己最愛的人是風雲,然而失去記憶之後,失去命運的禁錮之後,她是會愛上他的,隻是,有一句錯了,她此生此世,隻能負了他了。

    “你還有我們的女兒,你難道狠心要扔下她嗎?”她在他懷中似是撒嬌一般的軟語寬慰著,魂魄不全,對於已是恢複神體的她而言,是致命的,心中不禁泛起摻著鄙夷的苦笑,天帝真是一點錯漏都不肯留下的。且不說自己今日是必死無疑的,縱然能逃一死,在這沒有風雲的世上,多存在一分一秒,她都覺得心如刀絞。

    “難道你又狠得下心扔下她嗎!?”他變得幾乎像三歲孩童一般耍著賴的迴嘴,然而心中卻是惶恐至極,他要如何承受這沒有她的世界!

    “你答應我,要活下去,要好好照顧我們的女兒。”她稍一用力,便掙開了他懷抱,凝重的望著他開口。

    此時此刻,再沒有什麽男人的尊嚴,他的眼淚已是簌簌而下,然而終究是無法違拗她的,他含著淚點頭應下。她亦是深深的望著他,眸中也有不舍與傷痛,然而卻始終無法落下淚來,或許她這一世的眼淚,都在風雲死時流盡了吧。

    得到他的應許,她終於笑了起來,一如當年初見,她美好天真,他俊朗率直。

    緩緩的抬起頭來,凝視著虛無的蒼穹,微微笑著,輕聲開口:“風哥哥,我來了。”

    話音剛落,瓔兒陡然化作萬千星光,四射在這片天空之中。

    “瓔兒!!!!!!!!!!!!!!!!!!!”那淒絕的聲音傳遍了這片大陸的每處,哀慟的聞者掉淚。

    然而就在那星光漸漸散去之時,一個人影憑空的便飛了出來,口中喝道:“女人!我不準你死!”

    就是那麽一瞬,所有星光被收於他手中的一個透明的瓶子之中,而那瓶子之前便已晃著一些光斑,此刻再吸,便已盛滿了整瓶的光點。

    待龍炎細看之時,才發現那是麟兒,麟兒從天而降,落在了黑暗之神麵前,唇邊的笑容張狂的一時無邊,“喂,你想要複仇吧?”

    黑暗之神此刻已站起身來,帶著了然的神色迴望過去。

    “哼。”麟兒冷冷一笑,望著那天空道:“我與天帝的帳還未算完呢。”

    說話間不知何時陽兒也閃現身形出來,一把奪過麟兒手中之瓶,焦急的問道:“哥,你真的能使母親複活嗎?”

    麟兒但笑不語,那笑容狂妄至極,卻與他那邪魅傾天下的容貌,匹配得再不能如此相得益彰。

    陽兒將手中瓶緊緊抱住捧在胸前,低低道:“母親,父親。”

    星光在這片大陸中搖曳著微弱卻又惑人的光芒來,那光芒持續了很久很久,記不得是幾百年,還是幾千年,甚至幾萬年。

    當大陸與神界終於迸發了戰爭,當那尊貴不已的天帝被銀發紫眸的少年殺死,當一切迴歸平靜唯有那星光搖曳著它的光芒,瓶中星光似又漸漸分出兩股,彼此環繞彼此嬉戲,一直一直不停歇的釋放著它們的光芒。

    時光過去了這樣久,大陸上的人們早已忘記了那場戰爭,忘記了戰爭中相愛相殺的戀人,忘記了星光的起源。

    唯有那首民謠,在大陸上經久不息的傳唱著。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全文完

    注:詩歌摘自李延年《北方有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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