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曉霞不言語,他就任意發揮了:“比如吧,上頭領導說,工資總會給你的,頂多是個遲早問題,耐心等待吧。你們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發揚一下無私奉獻的精神吧。我們如果有錢不給就錯了。問題是沒有錢。沒有錢你叫我們怎麽辦哪?其實我們心裏比你們還急呢。請體諒我們的難處吧,以大局為重吧,以穩定為重吧,克服暫時的困難,光明就在前頭哪!——你說,這有理麽?有嘛。又比如,群眾都是這樣說:你們教師的困難我們理解,是應想辦法解決,總不能讓你們餓著肚皮上講台哪!但是上頭有指示,也有法律法規,義務教育法就規定中小學隻能收雜費而不能收學費,省裏規定隻收200來元,可你們收了600來元,這不是加重了農民的負擔嗎?不是讓我們農民子弟讀不上書而成為文盲嗎?你們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普及九年製義務教育麽?——你說,有沒有理由?有呢。而我們教師說:‘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不是說教育是立國之本麽?不是說優先發展教育麽?不是尊重知識尊重人才麽?怎麽連基本工資也不撥來呢?我們付出了艱辛的勞動卻讓我們餓肚子,這是重視教育麽?上頭不撥錢來,就幹脆允許我們在學生頭上多收點錢吧,既不撥款又不讓多收,這不是蠻不講理麽?——你說,有理還是沒理?有。都有!沒有誰錯。大家都對了!小雨爹自然對了!那我又錯在哪裏?我奉上級指示帶學生遊行示威,可畢竟沒有搞打砸搶哪。我是多收點學費,但我讓老師的工資到位,是為了教育的發展和一方的平安嗬!我又沒把收的錢放進自己的腰包。我錯了麽?我應挨群眾的拳頭麽?不,我沒錯,就某個意義來講,我還是一位功臣呢!”

    曉霞不知怎麽辯駁了。她覺得老汪把一團絲線越扯越亂了,把一塘水越攪越渾了。

    她瞪校長一眼,就要離去。

    校長又用手勢阻住了她,說:“蘇老師,我了解你的,你不比他人。你是一個書卷氣很重的人,也是一個性格獨特的人。你單槍獨馬棄城市而走鄉下,有人說是圖名圖利,有人說有某種特殊與慘痛的經曆,其實都錯了!圖名得向上走,向北走;圖利要向南走,向海邊走,向繁榮深處走;你有某種慘痛經曆,就會往水裏火裏走,往寺庵裏走。而你是往荒涼偏僻的地方走,你是一個像台灣女作家三毛那樣性格獨特的人。三毛的父親是律師,她自己是大學副教授,可她卻毫無理由地走向荒涼的撒哈拉沙漠,在那裏生活過許多歲月,像你一樣,三毛她是在尋覓一種獨特的生活吧。隻有理解三毛的人才能理解你!”

    曉霞不動聲色。但內心裏卻驚訝老汪看人的透徹,驚歎他並非等閑之輩。

    老汪還在絮叨:“曉霞老師,你是一個很好的教師,你的學識,你的品行都好……但對於農村,對於農村教育,你懂的並不比我多。社會這本大書,你還在讀前麵的‘引子’或者‘緒論’部分。在沒讀懂這本大書之前,你最好多看多聽多想,要少說少動……”

    曉霞扭頭走了。她知道這次找校長的目的已經落空,她根本不可能影響校長的一舉一動,而校長的話卻觸動了她。

    這天下午,曉霞獨自去小雨家喊她來校,正碰上她媽在她門前的小河邊的石頭上洗衣。她雙眼紅腫而無神。

    她媽說:“小雨去廣東打工了,今天早晨走的。”又說:“蘇老師,你是位好心人,小雨會永遠記得你的。”說完眼睛就濕潤了,就不再看蘇曉霞,雙手使勁地在河水中搓著衣,然後又把衣撈上來放在石頭上,用棒使勁地錘,錘得水花四濺……

    曉霞望著她,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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