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勝摸著黑,深一腳淺一腳走過操場,走到自己的房門邊,用鑰匙開了門,拉亮電燈,脫了衣服,就一骨碌鑽進被窩。被窩被雙雙的身子溫得熱熱的,雙雙轉過身,說:“死鬼,身子冷屍似的,怎麽這麽晚才迴?”方勝說:“評曉霞的課,我混了進去吃了一頓。”雙雙說:“吃什麽?”“吃草魚氽粉呢。”雙雙說:“你怎麽不給我盛一碗來,晚飯吃得早,我肚子空空的。”方勝歎了一口氣說:“也活該你沒有口福,我本來盛了兩碗。後來老師來了一個又一個,個個土匪似的搶著盛,有的沒有盛著,拿了空碗往迴走,我怕別人有意見,就讓給了人家……後來聽林老師說,其實不讓給別人並不會有意見,他們並不全是為了吃,是喜歡鬧著玩呢……你餓了,我給你煮麵條吧。”雙雙說:“深更半夜的,弄得鍋碗瓢盆一齊響,影響別人睡眠。況且,麵條清湯寡水的,哪有魚氽粉條那樣的味道。算了吧,你睡。”方勝有了那個念頭,就動手往雙雙身上摸,雙雙給他的手擰了一把,說:“你的手死蛇般的冷,又酒氣熏天的,別來吧。”方勝卻死皮賴臉的,說:“喝了酒,有勁頭的。”雙雙就來了氣,說:“再胡來,老娘就一腳把你踹到床底下去。”說完,就扭過身子用背脊朝著他。

    方勝還不甘心,說:“雙雙,你太殘酷了。”雙雙半天沒出聲,終於歎了一口氣,說:“方勝,更殘酷的事來了。”方勝一驚,說:“什麽殘酷事?”雙雙說:“我可能有了……”“有了什麽?”雙雙說:“還要打破沙鍋問到底,有了你的骨肉了……告訴你吧,本來早該來了,可到今日還未來,一定是有了呢。”方勝說:“真的?……唉,怎麽來得這麽快呢。我的孩子,你來得不是時候,來得太早了,怎麽說來就來,連個商量也沒有呢?”雙雙說:“孩子還是一顆受精卵,你就同誰說話了?傻瓜!”方勝說:“雙雙,我有點怕,我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呢。”雙雙說:“方勝,我也有些怕,我也沒得準備,來個孩子對付得了嗎?”方勝說:“是呀,首先,就沒有經濟基礎,到現在才發一個月工資,早就用光了。多了一個孩子,開支要大得多呀。再說,我們剛剛參加工作,腳還沒立穩,又要操心孩子,忙不過來呢。”雙雙說:“可是孩子已經來了,有什麽辦法拒絕呢。”方勝鼓起勇氣,卻以商量的口吻對雙雙說:“我們是不是狠狠心,把他做掉!”雙雙說:“沒良心的東西!我知道你會說出這句話的。我們還沒打結婚證,屬於非法同居,搞人流的會不會宰我們一刀?這還是小事,我好像看過一本醫藥書,書上說頭胎就流產,會影響以後生孩子的。很可能以後就懷不穩孩子。我看,孩子既然來了,就讓他來吧,反正這年頭隻準生一胎,遲生不如早生,把任務早點完成。與我年齡一樣大的,孩子都兩三歲了呀!……你看呢?”方勝愣了片刻,說:“既然你是這個想法,就依你吧。”

    雙雙轉過身來,說:“我們住在一處幾個月了,可我還沒向家裏亮牌呢。若不迴去講一聲,將來突然一日抱著孩子迴娘家,我擔心家裏接受不了。”方勝說:“說的也是。我雖然同家裏亮過牌,但沒有說仔細,現在要向他們說具體點了,爭取一點外援吧。看來,為了一個新的家庭成員的到來,許多事都得加緊辦了。”於是他倆就在被窩裏商量來商量去,最後統一了認識,決定要辦的事分四步走:第一步,明日就去領結婚證。第二步,下周星期天兩人去方勝家,讓未過門的媳婦在阿公阿婆麵前第一次亮出自己。並向他們莊重宣布兩人在元旦節結婚,讓他們有思想準備也有物質準備;第三步,再下個星期天,兩人去雙雙家,女婿首次拜見嶽父嶽母大人,也向他們宣布元旦結婚。不過,這次拜見按風俗習慣要涉及雙雙所有親戚,都要給禮品。兩人初步框算,需錢兩千元之巨。具體由方勝去爭取外援,籌集資金,雙雙不負責任;第四步,籌備元旦結婚。堅持簡單節儉的原則。在學校結婚,隻辦一頓飯,把鄉下風俗和學校慣例結合起來,雙方家庭各派幾位代表參加。邀請本校全體老師參加,合起來六七席人吧。沒有媒人,請校長作主婚人。酒宴那天,請馮老師掌廚。至於跑腿幫忙的,隻得請年輕老師了……房子就這兩間,家具要少辦,辦了也沒處擱,為了圖個新氣象,對房子要略加布置……

    籌劃來籌劃去,從大處想到細處,又從細處想到大處,沒了睡意。這時村子裏傳來了雞叫,一聲,又一聲,接著雞聲一片,大概淩晨兩三點了。雙雙說:“按計劃行事好了,別再想,也別再說了,還睡一會兒吧,明天早上我們兩人第一節都有課呢。”

    方勝太疲倦,一下就睡得死死的了。

    可雙雙再也睡不著,想著心事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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