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霞早早地起來,洗刷完畢,就坐在桌前批改學生作業,突然聽見隔壁傳來鍋碗瓢盤聲,又傳來誘人的菜香和嗆人的辣味,連打了幾個噴嚏,轉身望時,兩房相隔的壁上的小巧的水泥方格窗,漫過來一股油煙,就對著那邊喊:“雙雙,你搞什麽名堂?”那邊的雙雙說:“我從集體食堂獨立出來了!”曉霞說:“還沒成家就開小餐了?”那邊說:“黨中央又沒下紅頭文件規定沒成家就不準開小餐。”曉霞笑了,說:“雙雙,你搞環境汙染了,煙味辣味熏壞了我!”那邊傳來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蘇小姐,你就不食人間煙火了嗎?依你方大爺看,你書卷氣太濃,正應當摻點煙火味,中和中和一下才好呢。”曉霞就高聲說:“雙雙,怪不得呢,你與方大爺成一家人了,過起一家人生活來啦!”雙雙說:“別胡說八道!”方勝卻說:“說得好,曉霞,你過來瞧瞧這一家子吧!”

    曉霞就放下作業本,穿過教室,到那邊去看。雙雙和方勝說:“歡迎參觀!歡迎在這裏吃早餐。”曉霞說:“我卷了進來,會不會影響你們的情調?”方勝說:“怎麽不影響?第三者插足,就會熱鬧起來的。”雙雙說:“不要過高地估計自己,過低的估計人家,曉霞才懶得插足呢。”曉霞說:“要是我是男人,我非插上一足不可,奪走雙雙,讓有的人喊爹叫媽去!”方勝就一箭雙雕:“要是我是女人,我非插上一足不可,奪走方勝,讓有的人喊天叫地去!”雙雙聽了,就說起粗話來:“什麽臭男人,正應了那句俗話,在路邊屙尿也可以碰上幾十個,你道誰還會爭呀奪呀的?”方勝故意正色道:“別把你方大哥看得一錢不值。方大爺儀表堂堂,在大學讀書時,女友和情人可以坐幾桌呢。聽我講個故事吧,有一個女人有許多野男人,一天他的丈夫對她說:這樣吧,明天咱們辦個酒席,你把你的情人全都請來,你估計有多少桌?婦人很高興,說:二十來席吧。誰知第二天坐了六六三十六席,可站著蹲著還是黑壓壓的一片。丈夫說: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是假冒產品。婦人看了一圈迴來,說:有些家夥太不像話,與我隻親熱過一迴的也厚著臉皮來了。”雙雙和曉霞都笑了。雙雙說:“方勝你太蠢了,你講這個故事不正是證明你們男人不值錢嗎?”方勝還要辯解,曉霞忙岔開話題說:“雙雙你在房子裏搞汙染,明天我要用白紙把中間的這個小花窗糊了,我要與你劃清界線了!”方勝說:“還是曉霞聰明,這麽一隔,我和雙雙的秘密事就無人可以偷看了!”雙雙說:“臭嘴!曉霞,我煮飯菜倒不是汙染,這張臭嘴搞的才是真正的汙染!……咱們吃飯吧!曉霞,來……這是肉,這是活水煮活魚,吃!”於是三人就一起吃飯。曉霞說:“雙雙,小餐長期開下去,挺麻煩的,再說工資也不夠用哩!”雙雙說:“我已經挖土種菜了,麻煩是有點。人生嘛,吃飯是第一件大事,吃好穿好,把自己弄得舒舒服服,是一件美妙的事啊!憑我的本事,名出不了,財也發不起,工作上也冒不了尖。我求什麽?吃好穿好而已。至於麻煩,女人一輩子都麻煩,戀愛麻煩,結婚麻煩,生兒育女肯定更麻煩。”方勝說:“侍候方大爺也麻煩!”雙雙狠狠地瞪他一眼:“誰侍候你?你是誰?”方勝就不再說話,騰出嘴巴來大口大口地吃飯吃菜,吃得唿哧唿哧的響。

    這天下午上完了課,雙雙、方勝肩並肩上了學校後麵的山坡,先在他們的菜地裏轉了幾圈。那天播下的愛情早已生根發芽,且生機勃勃來勢喜人,可那天播下的菜籽依然藏在土裏,一點動靜也沒有。看完菜地便順著山坡而上,山坡上是一片鬆樹林,鬆樹林過去就是楠竹林,再過去就是柿子樹林。再往上看就是青色的山巒,一嶺接一嶺,一峰接一峰,連綿不斷,逶迤向上,一直連著那巍峨的雲霧峰了。走到楠竹林,方勝停住了腳步,轉身問雙雙:“這地方好嗎?”雙雙說:“這是好地方,幽靜、清新、原始、隻有鳥語盈耳,不聞人聲嘈雜。”方勝說:“這地方便於做什麽?”雙雙說:“最宜隱居。”方勝說:“傻丫頭,現代社會,見名就爭,見利就奪,所有的隱者都在1840年以前死光,隱居為誰?誰還隱居?告訴你吧,雙雙,這地方最適宜談愛、接吻、擁抱……”說著眼睛裏閃動著灼人的光彩。雙雙忙說:“方勝,別動手動腳好不好?”方勝說:“怎麽了?”雙雙說:“你還有一個應當說的非常重要的字眼你還沒說。”方勝說:“我明白,那個字叫‘愛’。但我喜歡用眼睛說,用手來說,用舌頭來說。”說著就用手臂摟了雙雙的脖子,雙雙也溫柔的用手摟了方勝的腰,他們倒在落滿竹葉的地上,摟抱、親吻、翻滾,方勝解了雙雙的上衣,在她的懷裏亂拱,弄得雙雙全身酥軟如泥,但當方勝要進一步行動時,雙雙堅決地阻止了他。

    “怎麽啦,雙雙。”方勝不解地問。

    雙雙說:“你認為是時候了麽?”

    方勝說:“遲早會發生的事,就該早點發生,何必讓我難受呢。”

    雙雙說:“你真的想與我好,好一輩子?”

    方勝說:“還要我山盟海誓?”

    雙雙說:“好,那我向你攤牌了。”

    方勝說:“什麽牌,攤吧。”

    雙雙說:“告訴你吧,方勝,我已不是處女了!”

    雙雙以為方勝會立馬瞪起大眼,震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然後擺擺手,不聲不響,慢慢地走遠。雙雙早就想好了,方勝若是這樣,她一定不流淚,還要仰著頭對著天空大笑三聲!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方勝很快作出了反應:

    “我不在乎這些!”

    “我說的是真話,不是考驗你。”

    我知道你不是考驗我的。”

    “真的不在乎?”

    “真的。”

    方勝不在乎,雙雙卻在乎了。好象聽到很多女人講過,小說裏電影上也說過,男人,尤其是青年男人最在乎女人的貞操。女人有一張完整的膜,那女人就是一塊金子,那一張膜殘缺了,那女人就是一塊瓷片了。許多悲劇源於一張膜。雙雙並不孤陋寡聞,一些男人為了獲得一個女子的初夜權,不惜重金,而且引以為一生的豪壯和幸福。重視膜的男人很正常,輕視的就是反常。說不定方勝不在乎這個,也就不在乎你整個的人啊!

    雙雙說:“你不在乎這個,我很震驚。”

    方勝說:“你能把這個問題坦率地講出來,我也很震驚。”

    雙雙說:“震驚什麽?”

    方勝說:“這年頭,處女在第一次戀愛時就消滅幹淨。我敢肯定,好多女孩在新婚之夜冒充處chu女,這裏也有一個‘打假’的問題呢,可是你有勇氣向我公開一個屬於你的秘密,這是從另一個角度對我的考驗,更是對我的信任與厚愛——我更愛你了!”

    雙雙心頭發熱,覺得方勝到底是方勝,看問題就是比別人全麵、深刻。

    方勝說:“雙雙,我也有一件事請你原諒了,我也不是處男了。”

    雙雙“哦”了一聲,卻沒有像方勝說“我不在乎這些。”她有些震驚、感動,也有迷惘:方勝為什麽要告訴我這個?識別處女要用血來證明,而識別處男卻找不出簡易有效的手段。他為什麽要說這個?是編造謊言來安慰我,使我心裏能夠平衡嗎?

    方勝說:“在認識你以前,我其實有了戀人,我們好得偷吃了伊甸園的禁果,我們發誓永不分離,可當她靠關係分到市裏、我被分到這偏遠的角落之後,她變了心!我去了五封信,她竟一字不迴。上次我去市裏辦事,搭一輛街車,她在車上發現我,竟轉頭看窗外,一直不迴頭看我,直到我下車……當我陷入失戀的深重的痛苦之中時,是你,雙雙,向我走來,給我帶來人生的歡樂和生命的曙光!”

    雙雙也動情了,說:“方勝,我幾乎與你有類似的經曆,我的前男友也分在城裏,上次去見他,推開他的門,他竟和他的現任女友依偎著,氣得我差點昏死過去。”

    坐在落葉上,方勝把雙雙摟得緊緊的,他感歎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雙雙也說:“我們是患難兄妹,但願天長地久。”

    他們並肩緩緩地步出竹林,穿過鬆林,站在學校後麵的山嶺上。舉目望去,滿目青山,遍地夕陽。這個山坳,那個山坳,嫋嫋地升起了縷縷淡藍炊煙,一縷炊煙之下就是一戶人家呢。山坡下就是學校,隻看得見水泥平頂和青瓦屋脊,映著霞,一片火紅。學生早已離校,除了有教師在操場上拍打籃球的聲音,一切都靜靜的。不知怎的,他們此時竟感到學校格外的靜美和格外的親切。

    方勝癡情地說:“雙雙,從此之後,我們相親相敬,與世無爭,身老鄉村吧。”

    雙雙點點頭。

    他們依偎在火紅的霞光裏,眼睛裏濕濕地閃動著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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