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修雖說所獲之罪極大,但終究是易王之子,輕獄之中,倒也沒有人敢對他多做刁難,隻是王公子弟,平日裏養就一番細嫩皮肉,在這牢獄之中,居那枯草,食那糟糠,加之秋意肅殺,未過幾日便整個人蔫了一番。


    易禾安靜地邁步,行在幽暗的徑路之間,直到走到關押易修的牢獄之前。


    “大哥。”他喚道。


    易修周身一凜,目光染著極致的怒意望向易禾,若一隻垂死掙紮的兇獸。


    “你來做什麽?”易修嘶啞著喉嚨,目光不加遮掩地露出恨意。


    易禾放下手中的食盒,極是溫暖地一笑:“我來送大哥最後一程。”


    昏暗牢獄之中,易禾的笑意是那般溫暖,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卻顯得這般詭異。


    他伸手打開了帶來的食盒,裏麵是兩碟精致的小菜,還有一壺酒。


    “你這是做什麽?”易修別來臉容,不去看易禾。


    易禾依舊溫朗地笑著:“帶些吃的來看大哥。”


    說罷,他將兩碟精致小菜從食盒中取出,將酒壺的封蓋去掉。


    就地一坐,隔著木柵欄溫溫地望著易修。


    “大哥可知,當初你向父王建議送我去丹國為質時,我就在門外,剛好聽了個清楚。”易禾伸手擺開碗筷,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現在想來我竟不是很生氣,想必屈辱這種事物雖說不能習慣,但承受久了,總歸會無視些。”


    易修目光陡然睜開,目光恨恨地望向易禾:“你原來都知道!”


    易禾點了點頭:“知道又如何?其實說實話我並不在意那些。畢竟當時丹國兵臨城下,總歸要有人前去為質,我早就有心理準備,隻是這和親耳聽見在心裏總歸有些不同。”


    易修哼聲冷笑:“如今見我蒙冤入獄,你定是無比歡喜。”


    易禾無比認真地搖了搖頭:“我並不歡喜,而且大哥說錯了。”他伸手,指間夾著兩隻竹筷指向易修,“你,一點都不冤。”


    說罷,他笑了笑,用竹筷擺弄了下碟子裏的小菜,那是一盤涼拌雞絲,下酒極好。


    “你對荊先生動手,與對我動手無異。”他微笑說道。


    所以,以你對我動手的罪名送你入獄,你一點也不冤。


    他抬眸望向易修:“大哥不打算和我一起吃嗎?”


    易修咬牙,恨聲道:“你帶來的東西,我怎敢吃?”


    易禾溫溫一笑,未曾作答,兀自動筷夾著碟中涼菜,送入口中。


    “這下,大哥可敢了?”他問道,“離了歲新,赴那與文國交界的邊城,大哥想必再也吃不到這般人模人樣的食物了。”


    易修轉眸,咬牙切齒道:“拿來,有何不敢!”


    易禾麵容浮現笑意。


    “大哥果然膽大包天,正如買兇殺人,破壞祭祀,勾結他國。”


    他將涼菜向前推了推。


    “可是我說了,我隻是帶些吃的來看大哥。”他眨了眨眼睛,歎聲說道,“並未說要和大哥一起吃。你敢與不敢,與我何幹。”


    他的話音極是溫暖,像是牢獄間的一縷陽光,隻是正如他那周身的灰衫,即便是陽光,那也是灰暗的。


    說罷,他一邊好奇玩味地打量著易修,一邊閑適地喝酒吃菜。


    正如他所說,帶些吃的,來看大哥。


    就像市井小兒,帶把炒黃豆,去看木偶戲。


    此看與彼看,正如探看與看戲,兩種意思一點也不相同。


    易修一口鮮血從口中噴了出來。


    ……


    易禾離開未過多久,易修窩在牢獄的幹草間,屈辱,憤恨一瞬齊齊湧上心頭。


    他握拳重重砸在牢獄的牆壁之上。


    “若我能有翻身之日,定要你和那荊長寧嚐盡世間苦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道輕微的步伐踏在牢獄之間,直到停在易修的牢獄前。


    一隻殘缺的手攀到牢獄的柵欄上。


    聲音沉悶,亦是滿滿的恨意:“我幫你,你可敢信我?”


    畢春君目光幽深地望向易修。


    兩對蘊藏恨意的目光在陰暗潮濕的牢獄間重重相撞。


    “我該如何去做?”易修問道。


    畢春君咬牙說道:“此事的關鍵終究還是在那荊長寧身上,據我所知,她當初勸說丹王放易禾迴來,定是有所允諾,你想辦法去丹國麵見丹王,定能借丹王之力殺了荊長寧!”


    ……


    荊長寧這一睡,似是在時間盡頭又走了個來迴,隻覺周身發燙,像是被火焰炙烤一般。


    正午的陽光溫暖,南宮落月見荊長寧的房間依舊沒有一絲動靜,皺眉推開了房門,便見荊長寧臉容紅熱,伸手一觸,極是滾燙。


    “怎會是這樣,不是控製住病情了嗎?”她焦急喚道,目光一低便望見荊長寧內裏雪白的衣衫上絲縷刺目的紅色,這是傷口掙開引起的發熱。


    “快找郎中前來!”南宮落月急急向屋外跑去。


    “你照顧郎君,我去。”黎夏聞言,攔下南宮落月,便朝府外急步而去。


    易禾迴來的時候,便見府內一片亂糟糟,心中隱約覺得不對勁。


    便見黎夏領著一個郎中模樣的人朝著荊長寧的屋子而去。


    易禾皺眉,心中一瞬慌亂又一瞬冷靜下來,揮手對四處的侍從丫鬟道:“你們都先下去,不要在荊先生房間四處逗留。”


    隨後他邁步朝著荊長寧的房間而去。


    南宮落月持劍擋在荊長寧房間之外,目光定定地望著易禾:“你不能進去!”


    此刻公主未醒,稍有差池就會暴露公主的女兒身,公主曾言黎夏可信,她已放黎夏進去,便不該再放易禾進入。


    他的身份太過敏感,在南宮落月心底,始終有些懷疑和警惕。


    易禾皺眉,目光越過南宮落月望向房間之內,像是下意識忽略了南宮落月的威脅,抬步便要朝裏而去。


    南宮落月舉劍,橫擋在易禾麵前:“公子自重。”


    易禾沉眉,目光冷冷地望向南宮落月:“她既然選了我,便是相信我,你有什麽資格攔我?”


    南宮落月舉劍,亦是冷聲:“屋內人多會影響郎中行治,公子若是當真為郎君好,便莫要強行闖入!”


    易禾沉默,安靜地推後了兩步。


    心中既是失落又是擔憂,一時五味雜陳。


    好好的,傷情怎會突然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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