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叫金玉在外敗絮其中?這就是!外麵的地圖,火漆無不是上等,可拆開來看,裏頭居然畫了個大烏龜,而且看那三歲小孩筆法,估計就出自閩王親筆,李捷千裏迢迢的就送來個這個,就連送信的程務挺都氣的噴了,恨不得殺迴去找李捷單挑。


    “大父,時候不早了,還是加緊突圍吧!”沮喪的看了兩眼那烏龜,一麵要伸手撕了它,一麵長孫煥焦慮的說道。


    可冷不防長孫無忌忽然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神色凝重的雙手端起,端詳了那烏龜好半天,這才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旋即又把地圖平鋪在了桌案上,招手聚攏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不是烏龜,這的確是地圖,你們看這裏!這是咱們的磧口城!這一麵看似龜背的圓圈是我軍挖的戰壕,烏龜的四肢是左右兩方攻打磧口城的胡虜大軍!這些卵石,褶皺,實際上是地形上的起伏還有胡虜大軍的帳篷,防衛柵欄,屯糧處,還有薄弱地帶,閩王此子自幼不學無術,地圖畫成這樣也不足為奇!”


    聽著長孫無忌的點播,圍攏的主將忍不住眼前一亮,可旋即又是苦了臉。


    這是五天以前的戰略局勢圖,那時候洞悉敵軍虛實還有一戰之力,可是如今?絕大部分重兵都被在野戰中消耗,僅僅剩下七千左右能動的,還有兩千餘是傷兵,能逃出去已經是菩薩保佑,拿著這份戰略地圖也沒多大用。


    幸好如今是四麵包圍的防守戰,否則的話第三天唐軍就會崩潰了。


    “司空大人,那通往東方可有何薄弱點?”一旁的振威將軍元皓迫切的詢問起來,如今,什麽宏圖大業這些河洛軍都不感興趣,他們唯一想的就是如何迴家!


    誰知道看著地圖,長孫無忌卻是凝重的搖了搖頭:“手指點了點東方說道:“閩王繪圖雖然粗陋,不過表達意思還能看出一二,看這裏,兩個如苟且疊加在一起的醜物,如果老夫沒猜錯,這兒是騎兵的標誌!”


    “東進胡虜多遊牧騎士,留在西州的多是耕種山蠻,這裏的騎兵標誌多達二十一個,恐怕如老夫剛剛計劃的突圍,殺出去也是死路一條,沒等我們的騎兵逃迴大營,就會被劫殺殆盡!”


    “那,我們豈不是無路可走了!”長孫煥,元皓,趙問等將領聽著長孫無忌的話,都是麵露恐懼,然而長孫老狐狸卻再一次搖了搖頭,雙目中流露出了淩厲的光芒,手指點在了李捷特意用紅筆圈住的地方。


    “這裏雖然不知道是何處,可是定然是胡虜關鍵之所!通往這裏的守衛雖然密集,可是這些天,屢次進攻我壕溝陣地的蠻兵都是從這個位置調撥出來!恐怕這裏早已空虛!”


    “這兒是唯一機會!”


    所有人的心髒都是猛地跳動了下,這不往東方潰逃,卻往西方賊寇心髒部位去鑽,簡直超乎想象,達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怎麽聽都不是個好主意,唿吸都停滯了片刻,長孫煥臉色慘白,反對的叫嚷起來。


    “這絕對是陰謀!閩王何人?這些蠻夷就是他引來的!恐怕他李捷小兒是要故意引我們走上死路!這才特意設的局!”


    “大公子說的沒錯!”趙問元皓等幾個立馬也是跟著直點頭,他們是一丁點都不想去觸這個眉頭。


    誰知這時候長孫無忌忽然咯咯的冷笑起來,蒼老讓他的笑聲猶如貓頭鷹一般,聽的人寒毛直起,聽的長孫煥與趙問等人亦是驚愕交加,足足笑了好一會,長孫無忌方才滿是冷意的說道。


    “李捷這是打的好算計!之前程將軍沒來之前,老夫還有諸多疑問,現在卻明白了!什麽帝於西方!李捷小兒分明是在西方極遠之地還有著大股他不能戰勝的敵人,所以他才移禍江東,鼓動那些蠻夷向東來攻打我大唐,他好坐收漁人之利!”


    “李捷當然願意看到老夫能擊敗這些蠻夷!因為蠻夷的勢力大到他都不能掌握,他要用大唐作為刀來削弱這些蠻夷!咱們越重創這些蠻夷,他越容易掌控這些蠻夷,所以這張圖肯定是真的!”


    “老夫認為,求生的唯一道路,也是進攻這個紅色區域了!”


    長孫無忌聲色俱茂的解釋,聽的那些將領們再次心頭發冷,不過長孫無忌也沒給他們繼續估量的時間了,拿起桌子上的頭盔扣在自己白發蒼蒼的頭顱之上,伸手又是拎起了劍。


    “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老夫是信了!老夫死也要死在西方的陣中,不被東麵的蠻夷所驅殺!就此別過!”


    說著,長孫無忌腳步匆匆,轉身出了內堂,緊跟著,長孫煥還有幾個長孫家的後輩也是來不及再思考什麽,也是跟著就出了去。


    剩下的河洛將領忍不住對視了一眼,每個人眼中同樣流露出了狠意,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本來就兵力薄弱,再分兵,恐怕誰也不能再活著看到黃河波濤了,還不如狠下心,一條道走到黑!


    紛紛拎起掛在牆上的武器,各家族將領亦是跟著長孫無忌魚貫而出。


    磧口城外,來往不絕的蠻族補給隊伍依舊向東穿梭不息,還有不少草原部落的奴隸被驅趕出來,加緊埋著唐軍的壕溝,這些奴隸自然不情願挨累,便也不管唐人與自己人,直接把土填埋到了累累屍骨上頭,甚至有些傷員都不去管。


    蠻族也的確鬆懈了,幾十萬大軍圍一個不到萬人的小城,怎麽都不見得能輸!況且唐軍的壕溝還將城門給堵死了,騎兵根本奔馳不出來,憑借步兵,如何去突襲?


    不少胡虜眼中,他們已經打贏了這場戰爭,甚至不少人已經憧憬起擊敗唐軍主力,兵進關中去掠奪傳說中的絲國那美妙的景象,外圍的北歐各族,草原各族開始圍著火堆喝起酒來。


    可就在這一片歡慶中,冷不防嘩啦一聲,磧口城那夯土堆積的城牆塌了!


    最外延的中亞草原奴隸第一印象不是潰逃,而是趁機衝進城搶東西,可下一秒,月光下如同魚鱗一般反射著幽幽冷光的大唐鐵騎立馬讓他們把這個心思熄了。


    “唐人出城了,快跑啊!”


    到處都響起了驚慌的喊聲,潰逃的奴隸兵甚至將同樣驚慌失措的運輸隊撞了個七零八落,奶幹,幹肉和餅子散落的到處都是。


    巨大的喧囂聲中,正在飲酒歡慶的那些北歐西亞蠻族亦是緊張的扔下酒杯,拎著武器衝了出來,叫嚷著不能讓唐人跑了雲雲。


    可沒過幾秒,這些人卻跟兔子一樣同樣驚慌失措的向後奔逃去,唐軍騎兵並沒有如他們所想向東逃竄,而是向西直勾勾的殺了過來。


    尤其唐軍鐵騎先鋒,還有著六百甲騎具裝,人皆披明光鎧,戰馬亦是全服甲具,四米長的馬槊如同一大片顫抖的森林,這是華夏受北方遊牧民族文化衝刷而爆發出來的重騎兵最輝煌的時代,這六百騎兵可以代表東方騎士的精髓。


    法蘭克騎士此時還遠遠沒有展露出端倪來,遠遠看著這麽一隻恐怖騎兵衝向自己,就算法蘭克等蠻族亦是忍不住心驚膽寒,叫嚷著潰退出去,剛剛還甘甜的美酒被扔了一地。


    下一秒,沉重的馬蹄子卻已經碾壓到了他們身上。


    馬槊在遊牧民族盛行的南北朝大行其道也是有著其原因的,馬槊的原型一直到後世的蒙古草原,還是遊牧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樣物件,套馬杆!


    馬槊的使用亦是和套馬杆差不多,鋒利的槊鋒借助彈性,僅僅需要在敵人的咽喉劃開一道口子,就可以完成殺戮,訓練有素的河洛甲騎仿佛在草原上套牲口一樣,馬槊連續抖動,一條血路頓時被展露了出來。


    到處都是西方蠻族的屍體。


    奔襲了不到十分鍾,切著法蘭克人軍營邊緣的唐軍騎兵眼前果然一空,眺望著遠處星火點點的敵軍營地,元皓,趙問等河洛軍將領,亦是齊齊的發出一聲咆哮,加快了馬速,增添了幾分殺機。


    然而中軍中的長孫無忌,眺望著夜幕中星火點點,仿佛一頭萬眼巨怪的胡虜軍營,卻是由衷的歎息一聲。


    剛剛他說謊了,李捷的地圖上,還有幾條小道可以繞過密密麻麻的胡騎,安然逃迴大唐,可是看到李捷標注的紅圈之後,長孫無忌的心就在也沒有想著要迴去,他是大唐的司空,也必須為大唐的安危奮戰到最後一刻,哪怕不惜欺騙部下,帶著半個宗族去送死!


    “菩薩在上,萬罪歸於老朽!”赧赧的祈禱一聲,長孫無忌亦是狠狠扣上了麵甲,下一個倫巴第軍營轉眼即到,又是鐵騎撞破了柵欄,屠殺,馬槊刺破人體的爽利聲音以及慘叫聲,突如其來的唐軍騎士仿佛一把燒紅的熱刀子,狠狠切進了北歐西亞聯軍這塊巨大而笨拙的黃油當中。


    距離十裏之外,李捷標注的紅圈中,法蘭克人領袖夏爾馬特手頭酒杯轟然落地,薩爾瑪提亞王驚愕的扶著帳篷站起來,十多個日耳曼領主的臉色慘白。


    幾乎過半的蠻夷首領,都匯聚在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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