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一顆一顆的落在棋盤上,一麵擺棋,李捷卻有些心不在焉。


    不說琴棋書畫的手談他根本不擅長,單單今天他就沒有心情,今日是送李績出京的日子,對於這個老臣他還是很有好感的,奈何形勢逼人,李績是戴罪出京,盡管他是四朝老臣了,依舊送者寥寥,僅僅有幾個離狐徐氏的親眷以及些許門人弟子,就算李捷也去送行了,也是悄悄去的。


    英雄一世,晚景淒涼,這種落寞的情形讓李捷也似乎受到了感染,心情頗為低落。


    還有一個原因,李績臨走時候,再次懇求自己攻打羅馬帝國應用緩不用急!李績就是《說唐》中的徐茂公,不說他後世流傳的多智形式給李捷留下的印象,這一次大敗也已經證明了他的觀點,可何處著手,李捷卻真有些不知道。


    東歐的曆史記載太少了,不向印度,波斯,阿拉伯這些大國,李捷能帶著大閩走這麽遠,並不是他的領導才能,軍事才能有多麽出眾,照比哪位三十多歲從希臘打到印度的亞曆山大大帝,李捷僅僅能算中上而已,他依靠的,就是比同時代的朝臣看的更遠,知道世界有多大而已。


    在東歐上,李捷印象中隻有拜占庭帝國,對匈奴人的存在他都不知道,更別說其他民族霸主了,如何遠交近攻,縱橫捭闔,李捷還真是有些茫然無措。


    偏偏這時候,王玄策非得拉著他下棋,心不在焉,一麵有一手沒一手的下著,李捷一麵還想著究竟該如何繼續與哪位君士坦丁大帝博弈。


    正想的出身,冷不防王玄策忽然興奮的輕拍大腿,暢快的說道:“不愧是陛下,縱橫捭闔,須臾之間已經殺得臣毫無反擊之力,難怪能成就此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偉業。”


    說著,王玄策伸手抽走了中間一大片他的無氣之子,讓棋盤居然是空出了一大片來。


    看了一眼,聽著馬屁如潮,李捷卻是流露出了個無奈的表情。


    好個王玄策,真是裝的一手好逼,自己心不在焉的功夫,竟然被他引導著擺出了一副西亞,中歐的黑白地圖來,剛剛拿掉的一大片白棋,露出的就是地中海,自己這麵黑旗組成了亞洲,而王玄策的白棋還在西北角稍稍占據上風,那裏就是拜占庭。


    敵我形式黑白分明,如果不是在布局上有著極強的能力,根本不可能誘導自己這個初學者布下如此棋局。


    “行了,王卿不用安慰寡人了,這次雖然是英國公受過,但寡人也知道,是寡人自己的布置失措,枉死了那麽多的兵士,如果依照英國公的計劃繼續以阿拉伯人輕騎騷擾,不那麽急切就好了!”


    “不,陛下!如果按照英國公的戰略,君士坦丁四世引導匈人騎兵南下,依照匈人的戰鬥力,阿拉伯輕騎兵還是會被澆滅,倒是大閩非但落得個怯戰,不敢報複,好欺負的名頭,同樣也丟了阿拉伯部落的人心,到時候高加索,阿拉伯半島還有中亞草原一起反咬我一口,這局麵反倒是比現在還難收拾!”


    “如今,我大閩雖敗猶榮,而君士坦丁四世同樣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引以為傲的烏龜殼沒了,最大的倚仗海軍也沒了,而且我大閩現在還不放棄報複,讓不論歸順大閩的藩屬國都知道,忤逆大閩將是何等下場!這都是陛下的功德!”


    王玄策說的振振有詞,虎的李捷一愣一愣的,片刻才反應過來,感情兒君士坦丁堡城下大敗,死了五六萬人,潰散了二十多萬軍隊的大敗仗在王玄策口中還成為好事兒了。


    哭笑不得,李捷真是徹底無奈的擺了擺手:“王卿不用安慰寡人了!寡人沒有你想的那麽脆弱!”


    “不,臣說的是心裏話!”這會兒王玄策反倒倔了起來,又是攤開手指著這盤棋侃侃而談道:“陛下,如今大閩與羅馬帝國的局勢,就如同這盤棋,天下五星中陛下已經占據四星,羅馬雖然在西北角還占據些許優勢,不過下到最後,贏家終究還是陛下!”


    “大局已定,如今陛下所需要的僅僅是耐心而已!慢慢與羅馬人一點一點爭奪,定然能大獲全勝!”


    王玄策親率閩王鐵林三萬還有關寧鐵騎一萬馳援戰場,如今敗退下來的敗兵也被整編成了忠勇八位,雖然左右千牛衛,左右驍衛和左監門衛算是被打的徹底取消建製了,不過以大閩的實力,在天竺重建這五個衛也用不了一兩年的時間,如今,太子李瑾已經著手開始重建了。


    王玄策怕的是手中重新有了力量,李捷心血來潮,又大舉度過博斯普魯斯海峽繼續去君士坦丁堡鏖戰,卻又不敢把話說重了,打消了閩王雄心或者幹脆觸怒閩王,故而用棋盤作為比喻,既堅定了李捷勝利的決心,又勸說了李捷不要再去繼續死拚。


    王玄策沒說的話其實也在棋盤上,一局棋沒下完,終究還是有著各種變數,如果一口氣在西北角投入的力量太多,被對手抓住機會,說不定還會有翻盤的機會,再次造成全局崩壞,如當年占據棋盤五星之四的隋煬帝,最後卻崩壞在了高句麗這最後一星上,平白壞了數條大龍拱衛的百多目數。


    王玄策的進諫也算絕了,要是換個帝王,如李捷的父親太宗皇帝,都得為他鼓鼓掌,然而,李捷畢竟不同於任何華夏君主,他從後世而來,大閩在他手裏定位有些類似於後世的大企業,李捷這當老板的自然也就沒那麽多彎彎道的麵子需要如此輾轉來維護,故而聽著王玄策繞了一大圈,他幹脆哭笑不得的直截了當反問道。


    “三年,五年,寡人都可以等!現在王卿認為,寡人在羅馬帝國這個西北角當如何著手,下一步棋該怎麽下!直接說就可以,用不到顧忌寡人麵子!”


    李捷這直截了當也太直接了!弄得王玄策反倒是有些噎住,磕巴了半天,方才臉憋的通紅無奈苦笑著又是一個馬屁拍了過去。


    “陛下聖明!”


    不愧是曆史上一張嘴皮子一人滅一國的猛士,略微組織了一下語言,王玄策又是侃侃而談起來。


    “如何聚財集兵,把荒涼的小亞細亞變得繁榮,陛下胸有成竹,臣在此就不多加以置喙了,臣在這裏僅僅說的對東羅馬帝國的策略,一個典故不知道陛下聽過沒有,五步蛇雖毒,可是五步之內定有解藥!”


    “萬物原理都是如此相生相克的,臣曾經查閱過史料,西方歐羅巴如我華夏一樣,自古的威脅同樣來自於東北方向的遊牧少數民族,上一次滅亡西羅馬帝國的匈人,還有如今與我們為敵的保加爾人,曆史上給西方帶來嚴重破壞的汪達爾人,如今入侵巴爾幹半島的斯拉夫人,都是來自東方黑海草原,南俄大草原一代的遊牧民族!”


    “其實早在兩百多年前匈奴大帝阿提拉入侵時候,羅馬帝國的反擊就已經給大閩做出答案了!當時的羅馬帝國是團結了侵入其境內的日耳曼人諸部如西哥特人,勃墾第人,法蘭克人與阿蘭人,在沙隆會戰擊敗了不可一世的匈奴大軍!”


    “所以陛下,要想對付如今匈人,保加爾人還有東羅馬帝國的聯盟,最好的辦法是與日耳曼人結盟!”


    “日耳曼人!”提到這個詞李捷反倒是有些猶豫起來,見此,王玄策趕忙趁熱打鐵,又是急忙勸告起來。


    “陛下,我們與日耳曼人並沒有利益上的衝突,我們要的是東羅馬帝國控製的巴爾幹半島,日耳曼人則是為了對付來自西方的威脅,如今日耳曼人建立的法蘭克王國正在上升期,上一次我朝令羅馬教皇冊封法蘭克人宮相丕平為王,已經取得了法蘭克中最大勢力的好感,有一個強悍的盟友在西方共同對抗東北方的威脅,就算日後對大閩也是有好處的!”


    “如果大閩扶植法蘭克王國,三年之內,臣定保證平定巴爾幹!”


    這話說的與後世袁崇煥向崇禎皇帝保證,五年可平遼有些相識了,說出大話的王玄策亦是一臉期待的看著李捷,可李捷卻並沒有像崇禎皇帝一樣,立馬興奮的一拍即合,反倒是陷入了沉默許久。


    這些道理李捷不是不懂,可他畢竟比王玄策多明白一些後世的發展,如果與法蘭克王國結盟定然需要扶植對方,可變相就等於扶植了後世的西方列強!一兩百年內雙方可以相安無事,可是五六百年,一千多年之後,強悍起來的西歐會不會像後世的八國聯軍那樣,再次蹂躪華夏呢?


    足足思考了十多分鍾,雙眸中忽然流露出了一抹亮色,李捷終於點了點頭。


    “就按王卿的主意去辦吧!寡人委任王卿為日耳曼道處置大使,可節製在羅馬的遠征軍都護府!一切,拜托王卿了!”


    看著李捷微微一拱手,王玄策立馬大喜,興奮的跪伏在地大聲的謝恩道:“陛下聖明,臣肝腦塗地,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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