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淩晨,從君士坦丁堡一側撤退迴來的大軍開始陸陸續續,三三兩兩紛亂的在以佛所,羅德島等一係列大閩水師港口靠岸,將遠征軍將士拉迴來。


    無比淒慘的景象,傷痕累累的艦船上還沾染著血跡以及火焰灼燒的痕跡,運兵的大福船亂七八糟的堆積在港口中,成千上萬的傷兵步伐蹣跚,相互攙扶著從船上走下來,狼狽的模樣簡直不像是一慣驕傲的大閩軍團,讓港口的民眾,商人們指指點點。


    前所未有的大敗,南天竺一百多個府的府兵還有左右千牛衛,左右驍衛,左監門衛五個衛一共二十萬人,逃迴來的才有九萬人左右,尤其是其中的右千牛衛才迴來一千多人,左千牛衛也不過區區三千。


    還有去時候十三萬阿拉伯部落輕騎兵,迴來的隻有一萬多,亞美尼亞兵一直在海邊打雜,倒是逃迴來兩萬人左右,還有房遺愛的十個羅馬軍團現在也就剩下一萬出頭了,這就是征戰君士坦丁堡的四十多萬大軍剩下的全部。


    這場戰爭大閩的核心力量傷亡甚至超過了上一次的耶路撒冷之敗。


    許多軍府甚至都徹底死絕了,一個人都沒有歸來,整個番號都消失在了君士坦丁堡的沙灘上。


    這意味著在南天竺整個村莊或者整個街區,那些翹首以盼著自己丈夫或者兒子迴來的女人們,這等候隻能變成了永恆的等候,自己的親人再也不會迴來了。


    敗在了歐洲,戰場都在敵人控製中,甚至連遺骸都迎不迴來,留給人們寄托哀思的,都隻能僅僅是一座座衣冠塚。


    死裏逃生的不少軍士甚至一下了船就嚎啕大哭,跪在了港口的泥土中。急急忙忙調集過來的帳篷淩亂的擺放著,一個個穿著道袍,帽子上衣服上印著紅葫蘆的救護隊拿著藥箱子到處亂走,男男女女忙的腦門上都忙的起了一層汗水。


    帳篷中,傷員痛苦的呻)吟著,空氣中彌漫著藥味與血腥,臭味,偶爾間帳篷裏還傳來傷員手術中淒厲的吼叫聲,雖然大閩已經配備上了麻沸散作為外科手術的麻醉藥,可失敗的太突然了,物資根本來不及集結,有的傷員在海上傷口還腐爛化膿了,必須盡快手術,以至於不得不讓傷員咬著木棍硬生生挺著,一聲聲悶哼或是痛叫讓過來視察軍隊的李捷與長孫織脊背發寒。


    好一副慘敗之像!


    “郎君,宮中還有些美酒烈酒,送來給將士們飲用吧,雖然不能與麻沸散效果相當,稍微能緩解將士的痛苦也是好的啊!”


    聽著長孫織揪心的請示著,李捷自然是無不許的可能,剛讚同的點了點頭,長孫織就急急匆匆迴頭找隨行的宦官吩咐了去,一並還要調集些別的物資過來。


    長孫織是越來越有正宮的樣了,見她忙碌,李捷也不再去打擾她,在隨從的陪護下繼續向這個臨時兵站深處走去。


    這一趟李捷的主要目的,就是去找他任命的羅馬道行軍大總管,遠征軍統帥,兵部尚書李績,來之前李捷還真是含有不少怨氣,可是在十幾個傷痕累累將軍陪護下進了帳篷。李捷的氣兒卻消了不少。


    躺在病床上的李績幾乎是老了十幾歲,整個人一下子都蒼老的不成樣子了,身上同樣傷痕累累,胡須上,頭發上還沾著大塊大塊的血汙,李捷這時候才恍然,此時的李績不光是一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亦是個馬上古稀之年的老者了,自己將這麽重的擔子壓在他身上,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陛下!”


    還在昏昏沉沉的李績,一見到李捷的到來,幾乎立刻是扶著床就想坐起來,歎了口氣,李捷趕忙又是扶住他的肩膀勸說著說道:“英國公不必起來,躺著說話,躺著說話就行!”


    此時的李績卻是老淚縱橫在風燭殘年滿是皺紋溝壑的臉上,嗚咽說道:“老臣罪該萬死,對不起陛下,對不起大閩啊!”


    這一趟來,李捷主要是為了了解閩軍究竟是如何敗的,可見到李績此時如此激動,生怕他一著急就此撒手人寰,也隻有無可奈何的勸說著。


    “這事兒以後再說吧,英國公你現在的任務就是養病,等你病好了,寡人還要請你繼續輔佐寡人呢,醫官何在?把寡人帶來的高麗參還有烏冬草都給英國公熬上!”


    大聲吩咐一句,李捷又是對李績勸說一聲,便打算站起身離去,誰知道老李績卻是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袖。


    “陛下,老臣戴罪之身,百死不足以償還,本不該在言,可話憋在心理,不吐不快啊!”


    “這一次,這一次我大閩最大的失誤是知己不知彼!整個眼界都放在了羅馬帝國一國身上,卻不知道那歐洲大地之上,也是列國林立,結果被羅馬人不知道從哪兒搬來的蠻夷之輩,匈奴之類襲擾了背後,方才一敗塗地!”


    “老臣懇求陛下,暫緩攻略羅馬人,內修兵甲,移民,充實小亞細亞!外遠交近攻,挑撥歐羅巴各國內鬥,三年!隻要再有三年!整個羅馬帝國將再收入陛下彀中啊!”


    說著,一激動,老李績竟然再一次噴出了一口鮮血,晃得李捷趕忙扶著他再次躺下。


    外麵的醫官端來了定神安眠的藥品,再加上兩天兩夜都沒合眼,老李績也的確是太過疲憊了,喝了藥之後,終於昏昏睡去了,李捷這才起身離去,不過走到門口,李捷又是歎息著吐了口氣。


    “真是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穿越之前李捷是個學考古的,對於西方曆史也的確涉獵了一些,可是他知道的也隻是如同東羅馬帝國,阿拉伯帝國這樣的區域性強國,對於紛亂的歐洲各個小國了解的還真是不多,甚至沒有,原本以為沒了西方膨脹起來的基督教支援,羅馬人已經孤立無援了,沒想到還有這般足以擊潰大閩的勢力徘徊在巴爾幹半島附近。


    李績的話真是給自己敲響了個警鍾,最近太過春風得意了,把一切都想當然化了。


    就在李捷暗暗計劃著下一步走向的時候,冷不防。兵站東麵,又是一陣爭吵哄亂聲音傳來,似乎有人在營地內打了起來!


    大閩剛剛大敗,這時候最是軍心浮動,一點小衝突都能引起大亂子,心頭一緊,李捷唿喚過了親衛噶爾襄陵一眾,急急匆匆又是奔著發聲的地方走去。


    等李捷到時候,衝突卻似乎已經結束了,但聽到一個憤怒且尖銳的女聲惡狠狠甩下了一句話:“以後不要再迴來見我!我高陽沒有你這等沒出息的男人!!!”


    在李捷驚愕的注視下,領著幾十個仆從,高陽俏麵含煞,提著裙子怒氣衝衝的離開了兵站,而一個高大的男人似乎被打了一頓,摔在了亂兵圍觀中。


    這一趟李捷是急急匆匆而來,並沒有公開身份,高陽倒也不知道閩王來了,不過這一幕,還是讓李捷頗有些惱火,他感覺自己似乎太嬌慣這個妹子了,哪有這般和自己死裏逃生迴來的男人說話的!


    想著,李捷哼著已經是朝向人群擠去,幾個被擠開看熱鬧的敗兵還不願意的嘴裏不幹不淨著,卻不防噶爾襄陵暴跳如雷的拎住了他們幾個的衣領,禁軍腰牌一亮,當即嚇得幾個兵痞沒尿出來。


    很難想象,大閩有名的壯士,悍將,人高馬大的房遺愛會被打成這樣,一隻左眼整個腫了起來,兩個嘴角都是破了,滲著血,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兩眼無神癱坐在地上,也不知道想些什麽。


    “起來!”


    一隻手忽然伸到了他麵前,熟悉的聲音讓房遺愛愣了一下,旋即激靈靈的趕忙叩拜在地上,不斷的磕頭,口不擇言的說道:“拜見閩王陛下!罪將拜見閩王陛下!”


    聽著房遺愛的喊聲,幾個罵人的兵痞差不點沒暈過去,剩餘的敗兵亦是亡魂大冒,趕忙跪倒了一片,李捷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伸手將房遺愛硬拉了起來,扯著他就往軍營另一處方向走去。


    …………


    將那些驚慌的麾下都拋到了腦後,幾十個禁軍護衛也是在身後遠遠跟著,似乎迴到了還在長安混跡的日子,沿著以佛所的沙灘一麵走著,李捷還一麵憤然不平的叫嚷道。


    “是孤太嬌慣高陽了!你跟孤迴宮,迴去我親自命人去訓斥她,這次要不讓她跪迎你迴去!孤就廢了她的公主封號!”


    閩王能夠如此而言,的確是把房遺愛當做了親信家人了,可聽了李捷的話,房遺愛卻是緊張的又是狠狠搖著頭:“陛下,不怪高陽的,是罪將有愧於陛下,有愧於大閩!”


    “不論打勝打敗!你都是寡人苦戰迴來的將軍,她一婦道人家也不能這樣侮辱寡人的將軍!”


    “陛下,是臣有罪!是臣膽怯了,臣像個懦夫一樣丟下軍隊,轉身逃跑,因為臣這才有了如此敗局!要怪,陛下就殺了臣吧!”


    聽著房遺愛嘶聲力竭的嘶吼著,再次重重跪拜了下來,李捷禁不住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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