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就是覺輕,下午小睡了一會,就算這些天不斷的操勞,李績晚上依舊睡不著了。


    在行軍吊床上又躺了一個時辰,聽著外麵梆子響起,已經三更天了,李績幹脆爬了起來,也沒有驚動貼身衛士,一個人披了甲,又去了隔開的前帳篷,那裏是作戰室,一張巨大的沙盤桌子擺放在上麵。


    沙盤推演,其實在戰國時代已經有了,隻不過沒人想到如同閩王這般做的精細而已,依靠間諜幾個月操勞,君士坦丁堡附近方圓百裏的山川菏澤,平原田野已經被清晰的記錄下來,而且還用等高線標注好山巒的高度。


    敵我雙方的態勢也用紅藍小旗在君士坦丁堡城下清清晰晰的展現出來。


    就連昨日奮戰而倒塌的城牆如今都被秘書惟妙惟肖的複製出來。


    然而仗打到了這個地步,李績心裏依舊不主張這麽硬攻硬碰的強打君士坦丁堡,東羅馬有些類似於高句麗,也是個偌大的農耕文明,不比草原上的突厥。


    突厥強大,然而其卻無城郭追逐水草而居,政治不穩,如當年滅亡突厥,僅僅打了一年多,擊破頡利可汗汗帳,就算是戰爭勝利了,可高句麗卻是多山多城,政治穩定,從隋朝開始打,一直打到唐太宗,也不過訂立了城下之盟,這到了高宗時代還得打。


    羅馬帝國強大,也有著其獨特的政治製度,李績估計,就算這個月打下了君士坦丁堡,平定羅馬的戰爭依舊沒有結束,還得有的打呢!


    不過那就不是自己的事兒了,估計君士坦丁堡大戰一結束,自己也可以帶著榮譽迴家養老了,剩下的事兒,自然有子孫去操心!


    盯著沙盤,李績正想著出神,冷不丁他的目光卻是落在了大軍東北角,那兒,代表五萬阿拉伯輕騎兵的紅色小旗陣塊塗滿了一個山穀地,而房遺愛的大軍還沒有傳來具體消息,所以秘書也沒有去布置。


    楞楞的看了幾眼,李績的眼睛忽然直了。


    大閩的攻城大軍完全是置身於敵國之上,為了防備背後有可能襲來的勤王的羅馬軍隊,李績將手裏幾乎七萬騎兵全都派了出去,防禦馬其頓方向的是蘇定方關寧鐵騎外加各衛騎兵。


    雖然蘇定方人少,李績卻是最放心的,一方麵大閩騎兵的戰鬥力在那兒了,蘇定方雖然斷了一條胳膊,可依舊是悍將一員,退一步講,就算打不過,蘇定方也足以拖個十多天,給大軍從容調整的機會。


    唯一不放心的反而是北方這五萬阿拉伯部落,自從君士坦丁堡城下被擊潰,阿拉伯部落徹底淪為了烏合之眾,說他們強盜還是抬舉他們,這樣一支軍隊恐怕還沒有背叛過一次的亞美尼亞人可靠,故而,李績特意選的焦遊擊統帥,給這支軍隊的命令也很簡單,別硬頂,有事跑迴來匯報,就算有功!


    《諸葛武侯兵法》第十五章不陳曾講到,善理者不師,善師者不陳,善陳者不戰,善戰者不敗,善敗者不亡!這焦遊擊就屬於最後一種,善敗者不亡,尤其善於逃跑!一旦北方出了問題,亂奔亂跑的阿拉伯輕騎兵估計至少能爭取一段時間,估計以他的速度,能搶先兩個時辰迴來稟報!


    這樣五萬阿拉伯騎兵至少能起到一個紙老虎的震懾作用以及大軍的預警機製,靠著賣隊友來支撐,不至於讓大軍右翼直麵北方敵人。


    可是今天!又多出來個房遺愛,他是從二品虎賁大將軍,雖然大閩二三品都是虛職,權利還看閩王指派,地位卻是崇高,都快趕上自己了,焦遊擊才五品,地位差出十萬八千裏了,可偏偏,二者實際權限上各統領差不多的軍隊。


    出征在外的大軍,最忌諱的可就是一軍兩帥,而且今天送房遺愛走的太急,李績也根本來不及交代自己的戰爭策略,一旦有個什麽事兒,恐怕北方的軍團會出亂子!


    想到這兒,李績立馬焦急的叫來了睡得迷糊的親兵,親自取出閩王賜給自己的定軍劍交給親兵,命他馬上北上,將這給交給焦遊擊,幹脆將一軍變為兩軍,命他二人各行其是,互不幹涉好了!


    望著十多個親兵挎著戰馬向北疾馳的樣子,李績擔憂的喃喃自語道:“但願今夜不要出什麽事!”


    可事情往往就是這麽巧!


    沒等李績的親兵跑出中軍,大軍最北方的營地邊緣,已經有零星的敗兵駕著駱駝氣喘籲籲的狂奔迴來。


    守衛被軍營的是左監門衛將軍長孫德真,早得到李績的命令,一旦有敗兵,就接收下,來故而長孫德真不敢怠慢,從昏睡中被叫醒,立馬盔甲都沒披整齊就出去迎接敗兵,詢問情況。


    然而剛打開營門,沒等這幾十個敗兵慌慌張張退進來,身後卻跟來了更多的阿拉伯人敗兵,幾百個輕騎兵人馬都是汗水濕透,如同從水裏撈出來一般,喊著阿拉伯語就往裏擠。


    這個兆頭就有些不對了,警覺了些的長孫德真開始喝令敗兵在營外等候,同時命令從軍營中調人攔截,並且親自上前,就住那些跑迴來的敗兵不斷詢問道。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了?房大將軍與焦遊擊呢?”


    可這時候語言差異帶來的困難卻是顯露了出來,長孫德真先用唐語詢問,然後大聲喊著天竺語,這些阿拉伯人卻是驚恐的不斷用著阿拉伯語大嚷大叫著,雙方根本溝通不來。


    這時候大約是淩晨三點,剛剛經曆了七天挖掘作業與殘酷攻城的大軍也是睡得太死,一時半會,左監門衛竟然隻有一百來人睡眼惺忪的趕到營門外進行攔截。


    然而,潰兵已經從幾百到了上千,幾千,擁擠的人群將營門外衝的一團亂。


    又是努力的維持了一會兒秩序,長孫德真終於下定決心,大聲喝令著關閉營門!


    然而,為時已晚!擁擠的人馬踩得吊橋根本拉不動,柵欄外也是擁擠的敗兵,將木頭製成的砸爛門擠得咯吱咯吱作響,哪怕任憑閩軍抽出鞭子抽打,這些敗兵亦是一味的向前擁擠著,連續甚至踩壞了幾座帳篷,一股腦的向南方逃去。


    “哈瓦庫達!哈瓦庫達!”


    後麵的阿拉伯人忽然大聲的驚恐叫嚷起來,畢竟在西亞待了一段時間,一些基本詞長孫德真還是懂得,這個詞的意思,敵人來了!


    敵軍竟然跟著敗兵一塊兒來了!心頭頓時警鈴大作,長孫德真慌忙吩咐親兵去中軍傳信,自己則是顧不上攔截敗兵,拿起望遠鏡親自站在了柵欄邊上,向外眺望去。


    距離閩軍大營幾百米處的黑暗中,忽然可以看到大堆大堆的火把鬼火一樣飛速向前飄著,征戰多年,憑著這震動,長孫德真已經判斷出,這是大故的敵軍!


    “關寨門,敲鼓,喚醒大軍!再有膽敢創營者,殺!”


    拔出刀來,這一會長孫德真的話語亦是帶上了兇狠的殺意,在他的帶領下,營門口的守軍亦是刀槍出鞘,一長串尖銳的森林,還真逼得衝營的敗兵緩了幾分,後麵的敗兵躊躇不前,衝進來的人群也細了下來。


    然而,從問話到連續一串的指揮,長孫德真渾然沒有注意到,身後幾個敗兵一直躲在角落中死死盯著他,眼看著他此時已經完全背對著自己,幾人終於從濕漉漉的背後取下了弓箭。


    刷~刷刷~幾聲弓弦響動,長孫德真不可置信的迴過頭,噴出一口鮮血,旋即匍匐在了塵土中,他背上,四支長箭箭杆還在顫顫巍巍的抖動著。


    親兵們也是驚呆了,知道片刻,親兵隊長這才爆發出了狼嚎一般的慘叫聲。


    “阿拉伯蠻子反水了,殺了他們!”


    主將死而親衛無事,全隊皆斬!反正已經是死路一條了,帶著暴怒,十幾個親兵輪著刀,不管不顧的就衝殺過去,不管是不是射箭者,半道上遇到的阿拉伯人一律都砍翻在地,主將的死亦是激怒了守門衛士,百多把長矛直勾勾的捅了過去,噗嗤噗嗤的響聲中,幾百個還在竭力向裏擁擠的阿拉伯兵頓時吐著血倒了一片,拔出矛去,守營兵又是紮向了下一波。


    後麵是恐怖邪惡,比羅馬人還要殘忍的野蠻人,前麵閩人卻也不給活路了,被逼急了的阿拉伯敗兵這時候也是爆發出了蠻性,有的大喝著用同伴屍體擋槍,撲過來跟守兵扭打成一團,有的則是撿起石頭扔過來,本來就混亂的營門口更加亂成一團。


    這功夫,遠處滾滾而來的騎兵火龍卻已經殺了過來,數不清的火箭從天空中拋射下來,不管是閩軍還是阿拉伯人一律射倒,這一次,已經積累了上萬的敗兵再也抵擋不住,甚至直接恐懼的向槍尖上撞,巨大的人流幹脆擠垮了守衛脆弱的防線,數不清的敗兵恐懼的呐喊著逃進了營地內,驅趕著他們,那支襲擊者暗夜的死神也是跟著衝殺了進來。


    到處都是火焰,到處都是敵軍,不少衝出帳篷的閩軍甚至沒看清就被突如其來的騎兵砍殺在地,射死一片,哪怕訓練有素的大閩軍團亦是就此混亂開來,跟著瘋狂叫嚷的阿拉伯敗兵,沒有指揮的左監門軍兵亦是一股腦向後退卻起來。


    北營,破了!而混亂又開始向中軍擴散而去,熊熊大火開始點亮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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