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折磨人的就是這攻城了,明明知道去了九死一生,然而軍令之下,卻依舊不得不舍生忘死,不論對閩軍還是羅馬守軍,這種日子都是對精神的一種折磨。


    從八月十六開始,這種猛攻又足足持續了七天,閩軍各部輪番上陣,火炮幾乎****不停,十多天下來,各部折損的加一塊不下六千,就連打壞的虎蹲炮大將軍炮一類火器堆在一起都成了座小山,堆在營壘門口冒著青煙。


    火炮果然是堡壘的克星,君士坦丁堡在閩軍的猛攻之下也不好過,九十六座城樓除了閩軍沒有攻擊的靠近北部金角灣的三十二座,剩餘的幾乎全被重炮砸塌了腰,碎成了一堆瓦礫。


    至於這一段一千米的城牆更是在大小炮彈,鐵炮彈,鉛彈開花彈葡萄彈的打幾下千瘡百孔,大塊的龜裂紋遍布了整個城牆,女牆則已經全部崩塌,僅僅露出裏麵光禿禿的城牆。


    甚至代表著羅馬帝國最高榮譽的黃金城門凱旋門此時已經成了一片瓦礫,八月二十日,李績下令集中五百門虎蹲炮猛烈轟擊這座最大的城門,沒有料到閩軍如此強大破門實力的羅馬人僅僅是鎖住了黃金城門,包鐵的重型城門被火炮開了十多個大口子,閩軍從這裏魚貫而入,與守軍在一二層之間的牆台爆發了激烈的短兵相接。


    就那一天,閩軍戰死上千將士,校尉二十六人,都尉十一,甚至偏將一人,血戰到了傍晚,卻終究以羅馬人將閩軍驅趕出去,並用碎石堵住了城門告終。


    連續的苦戰中,羅馬也付出了莫大的代價,可君士坦丁堡的雙頭金鷹旗卻始終在城頭懸掛著,而攻城苦戰已經進行了殘酷的十五天了。


    大閩開元六年八月二十三,太陽剛剛從遙遠的東方升起,地中海苦鹹的海風還帶著夜色中凜利的寒氣直撲而來時候,雄壯的軍鼓已然響起,大閩雄獅又一次亮出了它鋒利的爪牙,從軍營中集結出來。


    隻不過照比半個月前剛剛登陸歐洲時候,龐大的閩軍也顯露出了疲憊之態,戰旗在激烈的攻城中被希臘火熏黑,缺了半邊依舊獵獵飄蕩,軍士們的隊列也沒有之前整齊,有的大隊,軍府甚至減員過半,將士們眼中滿滿的全是血絲,整個大軍都如同一頭傷痕累累的獅子。


    可是戰鼓一響,這頭獅子依舊低聲咆哮著爬起,一麵****著傷口,一麵依舊流露出那股百獸之王的威風,睥睨的藐視著阻擋它去路的這一座小小土坡。


    可惜此時,大閩的將軍們卻是沒了開戰之前那種銳氣,一輛跟著李績的戰馬後頭出營,一麵左監門衛將軍長孫德真,左右驍衛將軍鄭冗,宋燮還有十多個折衝府總管中郎將依舊喋喋不休的勸說著。


    “大總管,休整兩天吧!”


    “陛下又沒有催促,君士坦丁堡又跑不了,讓將士們喘口氣吧!”


    “大總管!就休整兩天!兩天後末將親自帶兵去奪取君士坦丁堡,如果奪不下來,末將就死在城頭上!”


    死傷太慘烈了,太沉重了,甚至死亡是次要的,那種隨時要上戰場送死的精神壓力才是最令人承受不了的,甚至有的軍士睡覺都冷不丁驚醒,大聲叫嚷著攻城!攻城!嚇得各軍首領半夜都不敢入睡了,生怕發生營嘯。


    七天時間,也的確到了個臨界期,再不休整,各軍統帥還真怕士氣就此崩潰了。


    不過這麽多人的勸建,李績仿佛充耳不聞那般,還是騎乘著戰馬一意孤行的向營外走去,看著這個老頭固執的模樣,最後李業詡也不得不親自踢了踢戰馬,攔在了李績麵前,懇切的乞求著。


    “大將軍,真的應該休整下了!再這麽打下去,就算城攻下了,將士沒了,還拿什麽保衛這塊土地啊!”


    如長孫德真,鄭亢,宋燮等人最高不過衛將軍,正四品,在唐時,正四品與從三品算的上一道巨大的分水嶺,從三品以上,就是有機會入閣成為宰相一個級別,朝廷真正權利的掌管者,僅僅差一品的正四品,雖然是嘍囉頭了,但也還屬於嘍囉。


    李績可以無視他們的建議,卻不能無視李業詡這等於自己差不多分量的人物,況且見他都開口了,後麵的盛連山雖然還戰意滿滿,可他一向與李業詡同進同退,定然也會勸阻,老李績也不得不無可奈何的擺了擺手。


    “李將軍,老夫今天不攻城了!”


    不攻城了!!!


    那還拉起這麽大陣仗幹嘛?


    頓時,從李業詡到下麵都尉,校尉,中郎將,腦門上無不是冒出了一大堆的問號,可看到李績依舊一副神算子模樣繼續往外走,不肯開口解釋,他們便也隻好悶著一肚子鬱悶,跟著李績繼續出營。


    不過大家心裏還是鬆了些,李績既然當眾承諾今日不攻城,他這等人物不可能說謊,如果真那樣做的話就算李績資曆再老也一樣會威信掃地,閩王日後都不會再啟用他,他以後這兵部尚書自然也是不用幹了。


    在群將的疑惑中,大閩軍團還是在曠野中傷痕累累的展開了。


    這些天李績還有一個令人詬病的地方就是,哪怕君士坦丁堡西城牆外的壕溝已經挖的跟迷宮一般似得了,李捷偏偏如同著了魔一般,不斷分配工兵在壕溝裏加大拓寬著,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依舊有一千人不斷向上揚著灰土。


    “傳令!工兵撤迴!”


    好歹是終於停止了諸將看起來毫無意義的戰術動作,旋即站在將台上的李績卻又是下達了一係列令人摸不到頭腦的命令。


    “金山府,填海府,殺虎口府!汝等都尉率部打黑旗,吹牛角號,從中軍出發,兩列隊列,繞城北七圈!”


    “破虜府,喜馬拉雅中府,恆河府!汝等都尉率部打紅旗,吹牛角號,從中軍出發,兩列隊列,繞城南七圈!”


    李績點到名的都是這些天攻城戰中打的最慘烈的折衝府,眼看著五千多傷痕累累的士卒打著旗幟吹著號角,遊行一樣推進了出去,各將更是摸不著頭腦了。


    “李兄弟,這,大總管究竟唱的哪一出啊?”實在忍不住,盛連山鬱悶的拽了拽李業詡衣袖小聲嘀咕著。


    沒等李業詡也擺出一副愛莫能助模樣,李績忽然又發令了。


    “諸將聽命,立刻返迴本陣,搖旗擊鼓,呐喊助威!以我大軍軍勢,嚇破羅馬人的狗膽!”


    這道命令差不點沒讓李業詡噴出來,硬攻了這麽多天都沒攻下!要是喊一喊就能嚇破羅馬人狗膽,他們還拚死拚活打仗幹嘛?


    不過老李績胡子都隨著威風翹了起來,明顯不是開玩笑,轉念一想休整前壯一壯軍威,告訴羅馬人老子才沒被你們嚇到,還會迴來的!也好,想到這裏,李業詡等人亦是紛紛的迴歸本鎮,一時間鼓聲雷鳴,萬馬奔騰,數公裏的戰場上,無數閩軍搖動著旗幟,敲打著盾牌呐喊著十多萬人的怒吼,真真的氣壯山河。


    閩軍這麽大動靜,守城的羅馬守軍早就發覺,一個個守軍小心翼翼的從廢墟中探出頭張望著,他們已經被這些天大閩靈活的虎蹲炮攻擊給打怕了,學精了,隻有閩軍爬城時候才從掩體,倒塌的箭樓,還有廢墟中鑽出來與閩人拚命,一旦閩軍後退,他們也跟著立馬後退。


    這可是血換來的經驗,跑的慢的幾乎都被大炮炸死了。


    也是猥瑣的躲在一個尤其厚實的第二層城牆暗道中,端著望遠鏡眺望著,君士坦丁四世還有幾個激進的基督教將軍無不是咬牙切齒的叫罵著。


    “該受詛咒下地獄的閩狗,又在進行什麽惡毒邪惡的異教儀式了!”


    誠然,閩軍搖旗呐喊,舉旗遊行的動作真的與閩王祭天時候很是相似,羅馬君臣這樣理解也沒有不妥之處,誰知道就在他們辱罵了一會兒,局勢又發生了新的變化。


    “護國大牧首,請你去君士坦丁堡城前,為他們朗誦《聖經,約書亞記》。”


    護國大牧首就是安娜的那個老熟人假神父保羅了,在變亂之夜保羅救了安娜一命,在大閩如今混的倒也算不錯,名義上成了大閩境內所有基督教會的總牧首,也跟著來了君士坦丁堡,這些天閩軍打的熱鬧,他也看的熱鬧。


    李績冷不丁一聲吩咐差不點沒讓保羅從指揮車上掉下去,傻了片刻這才迴過頭驚愕的指著自己鼻子疑問道:“李大人是要下官給君士坦丁堡朗誦聖經?”


    “沒錯!先生乃是我大閩第一基督教牧師,也隻有先生能感化這些冥頑不靈之輩!來人,保護先生去陣前,宣講《聖經》大道!”


    大閩軍團此時的位置已經直逼城牆三百米距離,往前走可就進入羅馬弩炮與蠍弩的設計範圍內了,保羅還有三十六個倭人修女以及一大堆財寶等著他去享受呢,他是真心不願意去冒險。


    然而李績不由他分說,已經把他推下指揮車了,眼看著護衛他的三十六員人高馬大的重盾手除了拿著塔盾不說,右手還扣著鬼頭大刀,冷汗又是多冒出來了幾分,保羅不得不一副為大閩慷慨激昂,不惜拋頭顱灑熱血的模樣,一步一磨蹭的縮在三十六盾手中間,磨蹭向了戰場。


    目送著保羅慢吞吞的步伐,老李績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居然又是流露出了老狐狸一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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