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撒利亞的沙灘曆經戰爭中的兩個月,此時已經完全改變了模樣,原本鬆軟的沙子此時幾乎被水泥澆灌的梆硬,形成一個長兩裏,寬百米的長方形水泥台,上麵整齊的排列著整齊的火炮二百多尊,青灰色的炮身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清冷的殺機。


    承載著沉重炮身的炮車車輪在水泥台子上已經軋出了黑色的痕跡,炮口處黑色的炮灰也撒了一地,明顯這些天沒少使用。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亞洲與歐洲在這裏的距離如此之近,溝通黑海與地中海之間的博斯普魯斯海峽最寬處也不過三千七百多米,最窄處就在眼前,不過七百五十多米,大半個海峽都在大閩炮火範圍之內,大閩的火炮剛好封鎖住了金角灣,還能觸及君士坦丁堡東麵的海牆。


    君士坦丁四世把皇家海軍主力藏在金角灣中,已經預備好了在這個狹窄的海峽中與大閩的艦隊用希臘火殊死一戰,可君士坦丁真是做了一百個夢也沒料到閩軍火炮居然能坐在亞洲打歐洲,眼睜睜看著閩軍的運兵船源源不斷將阿拉伯輕騎兵還有高加索山地兵運到君士坦丁堡城下,然後去劫掠他的內陸腹地,硬生生把主力艦隊憋在了金角灣內不敢出來。


    一方麵是為了敲山震虎,讓君士坦丁投鼠忌器不敢貿然出來拚命,一麵又是為了震懾人心,削弱羅馬人守軍的意誌,大閩也是不惜工本了,每天上午下午都會對君士坦丁堡海牆與灘塗炮擊各一個時辰,已經連續兩個月,堅固的海牆此時早已經四分五裂,灘塗上也是如同月球表麵那樣,到處都是坑坑窪窪,就連原來羅馬商人在金角灣出口的一處小漁港都是被轟成了渣子。


    開元六年五月初二,又是一個大晴天,這天氣正適合炮擊,一大早上大閩的炮兵們就又從火藥庫中搬運出了成箱的炮藥,沉重的鉛球鐵球又是堆滿了被砌成炮台的沙灘上。


    一雙牛皮大軍靴來迴踱步在忙碌的炮兵之間監督這些大兵一絲不苟的進行炮擊預設準備,胸口一連串護符嗑的護心鏡叮叮當當作響,每當聽到這個聲音,附近的炮兵無不繃緊了神經,生怕做錯了一點,無他,巡視的正是他們所有人的頂頭上司,神威將軍小野虎。


    此人還真是個傳奇,一個高句麗人,還是小偷出身,據說偷了閩王的錢包才被閩王慧眼識人,最後一路征戰成了大閩從三品的神威將軍,炮兵總管,在雅穆克河會戰,他指揮的炮群精準摧毀了阿拉伯人超過半數的投石機弩炮,為大軍掃清了障礙,雖然閩軍中大他的官多了,幾乎所有人卻都對他恭恭敬敬的,沒辦法,誰不需要炮火掩護啊?


    小野虎倒也知道珍惜,在閩軍中為人頗為謙遜謹慎,從沒有跋扈過,他還有個特點,就是尤其篤信宗教,相信是神的恩賜,才讓他能有被閩王相中的機會,這個篤信可有些特殊,幾乎什麽宗教都信,佛教的佛珠,婆羅門的飾物,基督教的十字架,一絲藍教的掛件,大閩幾乎有的宗教全能在他脖子上找到相關物件,所以小野虎也被人稱作十三鏈子將軍。


    對於工作,小野虎可是一絲不苟,他也知道隻能有如今還是因為自己苦苦鑽研的火器技術,所以就算已經兩個多月羅馬皇家海軍都沒有一絲動作,每天僅僅是對著空空蕩蕩的城牆沙灘轟炸,小野虎依舊一丁點鬆懈都沒有。


    “檢查火藥,受潮的馬上去替換。”


    “你這炮擺歪了,訓練時候是怎麽做的!”


    “藥填多了,告訴你多少次要定裝!定裝!”


    一聲聲嗬斥中,兩千多人的炮兵部隊緊張完成了發射準備,可就在小野虎在後麵跟軍需官核對今天需要用的炮藥時候,冷不防前沿的指揮官滿腦門油汗急急匆匆跑了過來。


    “將軍!將軍!金角灣有動靜了!”


    他們這個火炮陣地為的就是封鎖金角灣,一旦有什麽異動全麵開火,打沉東羅馬皇家海軍任何敵對行動,這麽多天了羅馬人也沒個動靜,聽著麾下焦急的稟報,就算沉穩如小野虎,也忍不住精神為之一振,順著聲音對著遠處就抬起了望遠鏡。


    入眼處,加拉太堡壘與君士坦丁堡城牆之間攔在海灣上的兩條粗壯鋼索果然隨著鏈盤攪動而鬆懈下來,徹底沉入了海中,一直緊閉的金角灣大門被洞開了。


    “左翼陣地炮口****二十度!右翼炮陣炮口****十五度,中軍不動,各隊正自行校正發射角度微調,聽我命令,不得擅自開炮!”


    小野虎緊張的聲音被十多個傳令兵傳遍了整個炮台,大閩的陸戰火炮都裝在木質炮車上,為了方便實用,炮車上都已經刻下了角度與仰角的標尺,按照平時訓練成果,各隊炮手全都咬緊牙關扭動著沉重的炮車。


    開戰已經兩個多月,這些隸屬於禁軍的皇家炮手空耗費了幾倉庫彈藥,如今卻連個羅馬人毛都沒有炸到,今天終於可以開葷,每一個炮手臉上都流露除了嗜血的興奮目光,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敵人在自己手中四分五裂。


    然而所有人的緊張熱切觀望下,好半天,大規模的羅馬艦隊卻沒有出現,出來的反而是條才二十多米的普通地中海矮帆船,這東西是商人平時運貨用的,孤零零一條小船掛著白旗慢吞吞的從金角灣磨蹭出來。


    小船剛一出來,身後的加拉太堡壘又是趕忙升起了攔海鐵索,仿佛生怕被大炮轟成渣,掛了滿船的白旗不說,對著小野虎的炮陣,幾個羅馬人居然還拚命搖晃起了閩字大旗還有李捷設計的雙頭龍旗,就停在金角灣口,一動都不敢動。


    這是鬧得什麽幺蛾子?不說小野虎,其餘的炮兵都尉也都傻了眼,愣了好一會,前炮都尉邢澍樹這才為難的跑迴來詢問著:“將軍,這,該如何處置,要不要末將開炮幹了他?”


    小野虎自己也是為難了半天,終於咬了咬牙,狠狠搖了搖頭:“先不開炮,派人迅速進城匯報給兵部,不過也別放鬆警惕,小邢你去盯緊金角灣入口,再有一條船跟著衝出來也轟死他娘的!”


    “喏!”


    刑都尉飛奔迴了前沿,十來個信使也騎上馬飛奔迴了凱撒利亞城,對於此事兵部也是頗為重視,居然兵部尚書李績都親自到了前沿,端著望遠鏡眺望了半天拚命揮著旗幟累的滿頭大汗的羅馬商船,他也是皺了皺眉頭。


    “讓羅馬船過來。”


    說完,李績居然又是爬上了馬,頭也不迴的又迴了城。


    這個時代大閩編有自己的旗語,可羅馬人沒有,溝通又成了個問題,還好有些手勢是人類通行的,小野虎找了十多個人打著大閩大旗往自己方麵忽扇半天,適宜可以通行,那條商船這才小心翼翼的行駛過來。


    上次大閩使節讓君士坦丁堡給殺了,這一次,閩人上下也沒個好臉色,一個個兵士冷著臉傲慢的擦拭著大炮,有的炮兵還拿著防身的三棱刺槍卸下來的刺刀來迴剔著牙,來接待的更是小的不能再小,鴻臚寺來了個九品芝麻官,一貫講究禮儀的禮部更行,把門口看門的老兵給派來了。


    眼看著對麵羅馬帝國商船靠岸,一個穿著紅衣大主教華麗衣袍,卻是滿臉堆笑,點頭哈腰跟路邊小販似得家夥從板子上登上了岸,老兵光顧著抓撓身上的虱子,懶洋洋的曬著太陽,鴻臚寺九品芝麻官卻仿佛自己是大閩正一品宰相那麽傲慢,牛氣衝天的昂這頭,傲慢的用希臘語說道:“撮爾小邦有何事快說,本官可是很忙的,沒空跟你浪費時間。”


    統治西方一千多年的羅馬帝國被一個九品芝麻官說成撮爾小邦,這嘲諷技能算是開到了極點,可偏偏那個穿著紅衣主法袍的家夥一丁點都沒生氣,反倒是陪著一張笑臉,笑容可掬的一個大鞠躬。


    “大人說的極是,小的乃是君士坦丁堡大牧守,奉君士坦丁陛下之命,前來大閩,想要與閩王陛下還有安娜陛下商議投降求和的事宜,羅馬願意對大閩稱臣納貢。”


    鴻臚寺的小官還真傻了下,到不是因為羅馬帝國說要投降,如今君士坦丁的稱臣納貢已經在大閩境內成了個笑話,人們比喻不講信譽,反複無常兩麵三刀卑鄙無恥都會套用在這位羅馬皇帝身上,令小官詫異的是,這貨居然說的一口比自己還流利的唐語。


    眼看著小官被自己說的似乎一言不發了,也不知道行還是不行,另一個老兵則幹脆把傲慢發揮到了極點,從脖領子上摳出一個大虱子,居然跟魯迅先生《阿q正傳》中的主人公阿q一樣塞嘴裏給咬了,這位自稱君士坦丁堡大牧守的家夥頓時腦門上又流淌出了汗水,更加討好的把笑容真摯了點,從懷裏掏出一塊金餅子塞到那小官手裏,同時語氣更加放低的小心翼翼說著。


    “那個,我叫保羅,是安娜陛下的舊識,還請貴官幫忙通融一下!”


    …………


    “保羅?”


    凱撒利亞的臨時行宮中,聽著那小官在門口遠遠叩拜著報出了這個名字,正在幫李捷收拾羅馬帝國資料的安娜忍不住驚愕的站了起來,旋即臉頰上滿是驚喜的說道。


    “這個神棍居然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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