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一度,君士坦丁四世也想脫口答應。


    就算召見充滿了示威與敵意,而且東羅馬這次是主動惹上大閩的,但說實話,這個年代鬼才願意和大閩拚個你死我活。


    氣勢洶洶逼來的六七十萬大軍,也不過大閩國中兵力的半數,就算李捷輸光了手中牌,天竺與波斯四五千萬人口也能迅速將損失添補迴來,可東羅馬呢?


    查士丁尼大帝最輝煌時候,東羅馬帝國人口曾經超過三千五百萬,可自那之後東羅馬幾乎一直在走下坡路,西班牙半島丟了,意大利半島現在也丟的差不多了,東方行省幾乎全被阿拉伯人搶去,連續一百多年的戰亂頻繁讓帝國人口直線下降,現在境內能不能有一千萬人口,君士坦丁四世以及在座的羅馬重臣心裏都沒數。


    手裏這二十來萬兵力看似恢弘,實際上卻也是東羅馬帝國最後的家底兒了,一旦丟了,別說大閩的進攻,恐怕帝國自己都得分崩離析。


    就算把西美索不達米亞給了大閩,就算一年進貢幾千斤黃金,換取二十年的喘息時間,對羅馬來說有利無害,況且一直王位不穩的君士坦丁四世是做夢都想擺平他那個不安分的妹妹。


    可,李捷的承諾可信嗎?


    羅馬帝國曆史上流傳下來相當廣泛的格言,永遠不要相信強者的聯盟,就連羅馬帝國自己都是一口口蠶食聯盟國家的領土才有了地跨歐亞非的大帝國,第一個衝動過後,君士坦丁四世是打心眼兒裏不相信李捷的承諾。


    再可,不相信,行嗎?


    張口就想拒絕,不過話到嘴邊君士坦丁四世不得不又咽了下去,因為,周圍從十多個地位尊貴的元老們到各個軍區將軍們,乃至於自己最信任的執事長官馬曼尼烏斯,*官莫比烏斯都是眼巴巴的看了過來。


    羅馬皇帝的地位說重也重,說輕也輕,就連查士丁尼大帝都差不點沒被暴動的君士坦丁堡市民推翻,君士坦丁四世懷疑自己要矢口拒絕的話,眼前這幫家夥會不會下一秒就翻臉,像當年元老院前捅死凱撒那樣幹掉自己。


    現在君士坦丁四世是體會到一年前,自己命使節到泰西封商議稱臣納貢時候,李捷是多麽惡心與為難了。


    拒絕的話在君士坦丁四世嘴裏轉了兩圈,又變得轉圜了起來,王獻捷進了帳篷後,這個傲慢的羅馬皇帝第一次謙卑的低下了頭。


    “此事茲事重大,還請貴使能容奧古斯都與將軍大臣們商議一下!還望”


    “好!”


    王獻捷倒也不逼迫,還是帶著那種天朝大使的矜持與高高在上的禮貌彬彬有禮的點了點頭。


    “為了表達誠意,下臣來之前,閩王授意下臣,大閩天軍可以先行停下腳步。”


    “不過羅馬皇帝陛下,我朝是決不允許阿拉伯人再踏足美索不達米亞,大閩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微微向前了一步,王獻捷一直一絲不變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了些許陰暗。


    “兩日之後,下臣還會登門拜訪,敬候陛下佳音!”


    這就是大國,到哪兒說話都硬氣,還是那麽文質彬彬的施禮告辭後,王獻捷轉身便走,繞是目送著他出了帳篷口,君士坦丁四世那衰老了不少的臉龐依舊掛著陪笑,包裹在甲胄外延的皇帝紫袍都跟著抽抽的如同沙皮狗那般。


    “奧古斯都,閩人的約定?”


    王獻捷剛一走,元老西庇阿,一個頭發花白,臉上胡子掛的幹幹淨淨的巴爾幹大地主已經迫不及待的向君士坦丁四世詢問去。


    誰知道君士坦丁四世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忽然就冷了下來,居然是冷哼一聲,一甩衣袖就出了帳篷。


    …………


    為了表達誠意,閩軍還真停了下來。


    距離埃德薩大約兩天的路途,沿著底格裏斯河,閩軍紮下了龐大的營盤,貫穿河水南北岸,連營廣闊達四十多裏,漫長的木牆被就地釘在寨外,幾裏之外都能聽聞到閩軍軍兵輪錘的金鐵之聲。


    數以十萬計的戰馬駱駝還有大象聚攏在河邊飲水,寬闊的底格裏斯河為此都淺了幾分,不過雖然停下了腳步,閩軍的備戰依舊忙碌,順著河灣,上千條二十米左右的江船如同過江之鯽那樣川流不息,成倉成倉的米糧補給被從泰西封運抵前線。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成山一般的糧食補給,李捷似乎就此表達了他不惜打一場曠日持久大戰的決心。


    閩軍都表達出了這個姿態,為了不刺激李捷,君士坦丁四世也終於下令拜占庭大軍停滯了腳步,在距離埃德薩城大約一天的距離也是紮下了營地。


    連續行軍下,就算亞曆山大征服世界的大軍後裔,馬其頓軍團都是精疲力竭,淺淺的籬笆一紮,三四米長的希臘長槍淩亂的紮在了上麵槍口對外,連整齊的規劃一下帳篷都沒有,各軍各營的羅馬步兵就疲憊的鑽進帳篷。


    沒等天完全黑下來,羅馬軍營內已經是一片鼾聲了。


    可君士坦丁四世卻是壓根兒都睡不著,屬於羅馬皇帝的帳篷中,一盞孤燈不斷隨著氣流搖曳而晃動,照耀的君士坦丁四世一張臉也跟著陰晴不定,倒不像是聖人,反倒像個魔鬼。


    燈下的陰影中,一個裹著黑鬥篷的人跪在地上,寬大的鬥篷完全遮住了他的顏麵,連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如果不注意,仿佛這人真猶如與黑暗融為一體了那般。


    晦澀而嘶啞難聽的聲音不斷從他口中傳出。


    “奧古斯都,從閩軍軍營內線傳出來的消息,安娜陛下的確被軟禁了,任何人都不允許探視,紮營之後,安娜的馬車都是被圈在了禁衛圈子中。”


    “閩軍也的確停止住了,腳步,連閩人最精銳的關寧鐵騎都是在營中停歇下來,馬鞍全被解下,閩人的確是沒有再前進一步。”


    聽著這徐徐的情報,君士坦丁四世臉上的皺紋更加的彌漫,額頭被他皺出來了個川字,苦思冥想了好半天,這個內心黑暗的梟雄方才也是沙啞的詢問著。


    “這麽說,閩王的和平提議,是真的了?”


    “我覺得,未必是真的。”


    帶迴來一係列有利消息,黑影這個緊要關頭卻斷然否決了君士坦丁四世的期盼,聽的才三十多歲卻已經盡顯老態的羅馬皇帝失望的挑了挑眉頭,不過那黑影卻依舊如同毫無察覺那樣,繼續敘述著。


    “如果我羅馬與阿拉伯人聯合在一起,四十萬兵力可攻可守,就算強如閩人也得掂量一二,閩王如今是迫切希望破解兩家的聯合,迫切的連安娜陛下都犧牲了,不過一旦對付過阿拉伯人,閩軍的弓箭還是會朝向我羅馬,閩人的永久合約不可信!”


    “你的意思,奧古斯都拒絕閩人的和平提議?”


    眉頭皺的更深,君士坦丁四世語氣更加陰沉,憂心忡忡的嘶啞說道,可那個陰影似乎再一次否決的搖了搖頭。


    “不論如何,閩人恨阿拉伯人勝過我羅馬,閩王的刀槍第一個還是會砍向阿拉伯人的,侯賽因也不是庸手,麥加與麥地那最終差不多能擠出三十萬騎兵供他驅使,就算大閩攻破了敘利亞,再迴頭攻擊我羅馬,估計也是幾年之後的事情了。”


    “我羅馬為什麽要為阿拉伯人出這個頭?這段時間,排除了安娜陛下的影響力幹擾,整合了國中元老後,我羅馬完全可以在安條克打造第二個君士坦丁堡,把與阿拉伯人拚個兩敗俱傷的閩人擋在小亞細亞之外。”


    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君士坦丁四世陰沉著臉霍然站起,伸手彎腰在燈下撿起了那件黑鬥篷,黑鬥篷下,卻是空無一人。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君士坦丁四世除了相信自己,再也不相信任何一個人了!拿起鵝毛筆,沾著墨水,羅馬皇帝急急匆匆的用他漂亮的花體書法,卻是急促的寫下一行行見不得光的命令。


    …………


    除了羅馬,大閩,還有一支軍隊亦是急急匆匆的向美索不達米亞趕去,謝赫山的小道上,阿拉伯人的駱駝鈴聲與戰馬敲打在堅硬石路上的噠噠聲交織成了一曲奇怪的交響樂。


    雖然不知道唇亡齒寒這一華夏典故,此時的阿拉伯人卻似乎清楚的知道,保住了羅馬的美索不達米亞,就保住了阿拉伯人的敘利亞,所以盡管是為羅馬人打仗,這支阿拉伯騎兵依舊步伐匆匆士氣旺盛的趕向埃德薩。


    一個個此時觀念還處於簡單,樸實的阿拉伯人渾然沒想到,此時埃德薩附近的局勢已經起了不少微妙的變化……


    從敘利亞邊境進入美索不達米亞,還要途徑內夫得沙漠西北部的一隅,好不容易從謝赫山掙紮出來的阿拉伯騎兵猶如迴歸故鄉那樣,輕快的紮進了沙漠懷抱,步伐似乎更輕快了些。


    沙地中,就挨著阿拉伯人大軍行進道路不遠,高聳堆積的沙丘中,卻是如同鬼魅般的裂開一道縫隙,一雙黑色的眸子幽幽的盯著這些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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