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喝醉了,等姚崇再清醒過來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好歹他沒繼續趴在冰冷的會客廳中,而是躺在了平沙伯府後院暖乎乎的廂房中,臉上的菜汁也被擦拭幹淨,沒讓堂堂河中郡王的心腹,六品正中椽斯文掃地。


    頭疼的像要裂開一般,喉嚨裏也是幹渴的要冒煙,呻yin著扶著床頭站起,姚崇艱難的伸手朝外喊著:“水,本官要水!”


    “呀,姚大人醒了!”


    清脆的聲音中,一個十六七的小丫頭蹦蹦跳跳的就跑了進來,一雙含情脈脈的大眼睛水汪汪,看著姚崇,懷裏抱著的銀瓶子獻寶一樣遞到了姚崇麵前,熱絡的眼神讓姚崇都是感覺有些吃不消。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偏偏宋璟父母早殤,他還屬於偏房,到現在還沒娶妻,為了不讓這個平沙伯落空,宋璟還在獄中,商丘宋氏就已經安排了兩個旁支更後輩過繼到宋璟膝下。


    理論上算,眼前這個小丫頭算是宋璟的女兒。


    不過形勢又有了變化,宋璟突然遇到特赦,平沙伯是傳不下來,而且宋璟如今才二十出頭,對他倆年紀上可以算作同輩人,連熟悉都不熟悉,自然不可能有著任何長輩慈祥,兩人在平沙伯府算是徹底沒了前途。


    灰溜溜迴去?不甘心!要是能嫁給平沙伯的好友,風光的留在這裏,到也算是一條出路,於是乎小姑娘就看上了年輕有為的姚崇。


    可惜,經曆了李晨曦這件事,幾年之內估計姚崇對任何女人都不會感興趣了,接過銀瓶子灌了幾口水,毫不理會宋家小妹送來的秋波,姚崇直接冷淡的詢問道:“你家老爺呢?”


    對叫差不了自己幾歲的年輕宋璟為父還是有點難度的,咬了一下舌頭,宋家小妹才委委屈屈的微蹲一下答道:“家父昨夜命下人把各位老爺送到廂房後,夜市迴房去睡了,現在還沒起來。”


    “這個胖子,倒是有些老爺派頭了。”


    有些好笑的晃了晃腦袋,爬起床,姚崇直接朝廂房外走了去,慌得這宋家小妹又是跟在一旁嘰嘰喳喳張羅著早飯。


    剛走到院子,姚崇正好碰到了崔帕克,站在天井中央,這個黑小子正用冰涼的井水擦洗著臉頰,水珠不斷從他黑粗的頭發上滴落下,配上他略帶慍怒,肌肉結實的黑色臉頰,倒是別具一番韻味。


    猶豫了下,姚崇還是忍不住支開了宋家小妹,遲疑的到了崔帕克身旁,小聲叮囑道:“崔兄弟,我知道那一次後你恨我,瞧不起我,的確,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晨曦郡主也許就不至於淪落吐蕃了,可!為兄還是懇請你,幫我多隱瞞一段時間,宋兄是無辜的,他已經經曆過了那麽多磨難了,好歹多瞞他幾年,讓他心裏也能舒服點。”


    姚崇的話已經懇切到了極點,誰知道崔帕克竟然是滿麵冷笑,不屑的哼道:“他會內疚?他會難受?哼,他宋璟也不過表裏不一的偽君子,無情無義的小人,和你一樣,舍不得手上權勢,令人惡心做作的冷血禽獸而已。”


    “你,你告訴他了?”一絲不祥的感覺在姚崇胸口泛起,猛地抓住了崔帕克的衣領,姚崇惱火的叫嚷著。不過一點愧疚感都沒有,滿是鄙夷甩開姚崇的手,崔帕克更加不屑的叫嚷道。


    “告訴他又能怎麽樣?連一滴眼淚都沒有落下,他宋璟還不是心安理得的迴去做他的平沙伯爺!我崔帕克真是瞎了眼了,與你等無情無義之人稱兄道弟。”


    也難怪這個天竺小子惱怒非常,昨天宋璟的話還真讓他感動了可是和盤托出後,宋璟非但沒有感動,非但沒有痛苦,連一絲感觸都沒有,僅僅平淡的點了點頭,說了句知道了,宋璟就頭也不迴去睡了,讓滿腔熱情與感觸的崔帕克完全是一種被欺騙,被愚弄的感覺。


    “你這個蠢貨!”


    聽過了天竺小子滿腔怒火後,姚崇的怒火竟然是比他還旺盛,徑直的推開了崔帕克,姚崇滿是焦急的直接朝向後院主人臥室跑去,驚愕了片刻,也是感覺到些許不安,崔帕克也是緊隨其後跟了上去。


    高加索山脈產的名貴雪鬆木門被毫不憐惜一腳踹開,在宋家下人的驚叫聲中,姚崇毫不客氣的闖進了屋子,床上,宋璟似乎還沒醒,厚厚的被窩在那裏,猛吸一口氣,扯著那被姚崇狠狠地掀在一邊。


    空的!被裏僅僅用枕頭撐出個窩,此時早已經涼透了。


    “出了什麽事了?”後腳也是跟著進了來,看著姚崇盯著空空如也的床鋪,更加感覺到不好,崔帕克驚愕的詢問著。


    沒有迴答,姚崇直接惡狠狠扯住了他的衣領叫嚷道:“馬上去港口!”


    這麽一番折騰,其他的儒兵將官也是驚醒過來,也顧不上宿醉了,十多騎直接跨上馬,狂風一樣跟著姚崇奔向了港口。


    此時的迪拜港還不算大,僅僅一盞茶的功夫十來人就衝進了港內,咋一到停泊區,揪著剛在港口巡查完,茫然無措的差役,姚崇兇狠的吼叫道:“今天都有那些船離開港口了,馬上派人把他們追迴來!”


    “姚大哥,別這樣!”也是被姚崇這股瘋狂勁兒嚇到了,崔帕克幾個慌忙抱著他的胳膊把他拖了迴來,驚駭的扯著他喝問著:“究竟出了什麽事,宋大哥到底去了哪裏?”


    “與宋璟這個混蛋出生入死這麽久,你還不了解他嗎?”還是那麽焦急的咆哮著,姚崇無比惱火的大嚷大叫著。


    “這個混蛋一根筋,他和我做什麽事之前思前想後婆婆媽媽的不同,他完全是跟著感覺中,現在這個混蛋一定是坐船向唿羅珊去了,如果不攔住他,這個混蛋就會瘋狂的一個人去搶和親隊伍,他根本是送死!”


    一番吼叫,崔帕克完全驚呆在了那裏,片刻後姚崇猛地甩開他的手又是衝著倒黴的巡港衙役大喊大叫時候,崔帕克這才迴過神來,這小子也終於開了點竅,直接掏出腰牌,滿是冷汗的舉到了巡港衙役的麵前。


    “我是河中都護府雲騎校尉!今早出航的海船懷疑窩藏了對我大閩不利的重犯,現在馬上派快艇將這些船追迴來,如果找不到,這個責任就要你來背!”


    黑小子這官腔還真是及時,被姚崇吼暈了的巡崗衙役幾乎立刻罵著娘跑了迴去,還吹響了巡航哨,片刻之後在姚崇等人期待目光中,十六條巡港司快船拉起帆,飛速的追了出去。


    到底是快船,清晨出港的六條三十多米大商船很快被攆了上,一個個巡檢司大喇叭的叫嚷下,幾條船主亦是嘴裏罵罵咧咧的停下了船,等候上船檢查,不過,還是有例外的。


    “老爺!港口巡檢司,讓停船檢查,說是有逃犯!”


    一個滿頭皺紋的唐人老者顫巍巍的從甲板跑到了船艙,小心翼翼的敲了敲船艙的門,向內詢問著,誰知道裏麵卻穿出了無比暴躁的怒吼。


    “逃犯?本老爺就是逃犯!停他直娘賊的船,告訴那群港口的走狗,要麽把本老爺抓了,要麽滾!”


    這條船是被貶斥的右將軍,蜀王幼子李疇的船,剛剛從從三品將軍淪落到新含穀一個充軍犯人,就算他皇家宗室身份沒人敢把他當犯人,這份失落依舊足以令人發狂,更不要說李疇本身性格就是驕傲自大了。


    昨天牢門口自己家主人受了氣,老仆人也是知道的,沒敢請示第二句,老家夥就直接掂惦跑迴了甲板,再沒了那股小心翼翼的勁兒,傲慢的對水手叫嚷道:“不用理會,繼續開船,巡檢司要是不滿意,就讓他們找蜀王去。”


    皇家自有著其威嚴與霸氣,讓小船上的巡檢司衙役也是無可奈何,反正蜀王府不可能和阿拉伯逃犯同流合汙,幹脆眼睜睜看著眼前的大船衝進了波斯灣浪濤洶湧的深海中,又扭頭去找停船的五個船主晦氣去了。


    一群莽莽懵懵的衙役渾然不知道,姚崇與崔帕克要找的逃犯,恰恰就在李疇的船上。


    船艙中,蜀王府的奢華體現的淋漓,從牆壁到地板都均勻的刷著名貴紅漆,一棵伸出無數枝葉的銅樹擎起了明亮的燈火,京師產,類似於後世歐式風格的京師造木桌上擺著全是錯銀餐具,不過剛剛囂張跋扈的李疇可沒了剛剛囂張氣焰,頗有些悲催的鞠躬作揖著。


    “宋司馬,宋將軍,本公已經按你的要求,打發走了那幫狗才了,咱可以有話好好說了吧。”


    已經鍛煉的頗為勻稱的身軀上披掛著商人才穿的黑色麻布硬鬥篷,寬大的風帽下,燭光照耀著半張陰晴參半的臉,不是宋璟還是哪個?


    姚崇評價他是一丁點都沒錯,宋璟就是個直腸子,根本不需要因為李晨曦為他所做的犧牲而內疚慚愧,因為他已經直接打定主意要將她救出來,哪怕為之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至於到了地方如何去救,那就是另一迴事了。


    “李將軍,一路迴來咱們都合作的不錯,希望能繼續這麽融洽。”


    流露出了些許笑意笑著說完,宋璟隨意的背起了一直上的緊緊的弩,轉身去了窗口看起了海上風景。李疇也終於鬆了口氣,討好的點了點頭後退出了房間,把這間最華麗的船長室留給了宋璟。


    不過房間門口,李疇還是忍不住迴過頭,惡狠狠地嘟囔一聲。


    “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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