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越來越遠去的和親隊伍,姚崇總覺得心理仿佛一塊巨石壓著那樣,離別時候,他分明看到了李晨曦扭過頭去那一刹那,眼角流淌出的淚花,再聯想到她突兀的嫁人,以姚崇之聰明,怎麽不明白是自己一封信讓她為難的淪落到如此境地。


    嫁給誰已經不重要,她眼角晶瑩的淚水已經說明了一切,就在那一個刹那,姚崇無比痛恨宋璟的冒失,更痛恨自己的自私與無情。


    好一會,身邊帶來的幾個儒兵將士的議論聲,這才讓姚崇迴過神來。


    還保持著滿麵的驚豔,崔帕克不可置信的喃喃搖著頭:“親娘咧,李小兄弟居然是個女人,而且,而且,這麽漂亮!”


    驚歎了片刻,崔帕克還捅了捅姚崇的胳膊,擠眉弄眼的詢問道:“姚兄,你早就知道李小兄弟是女人吧?話說你們也真不夠意思,這都沒和我通個氣,弄得好幾次我都在李小兄弟麵前出了糗。”


    “不過話說,李小兄弟這麽急急匆匆的,是要去嫁給誰啊?”


    這話聽的姚崇剛好心裏一顫,臉色旋即陰沉了下來,沉悶的說道:“管好你眼前的,趕緊迴去把宋兄救出來是正事!”


    說完,懷裏揣著那份來之不易的特赦令,姚崇轉身就跨上了戰馬,預備向上阿拉伯州的迪拜大港趕迴去。


    不過事情辦完了,幾個小子也是輕鬆了許多,相互嬉笑攛掇著,好像打賭輸了的崔帕克滿是鬱悶走向了冷著臉的城門官,盡管心頭極度沉重,趴在戰馬上的姚崇還是忍不住豎起了耳朵,放緩了速度。


    一聲疑問,一聲驚唿闖進了他的耳朵。


    “兄弟,剛才出嫁的隊伍真氣派,是誰家啊?嫁到哪裏啊?”


    “什麽?閩王長公主!嫁給吐蕃的蠻夷酋長做小老婆?”


    姚崇心頭再次一沉。


    …………


    也再沒有了好不容易來一次陪都,進城遊玩的心情,一行儒兵直接從城門處就打道迴轉。


    連年的戰亂讓這片孕育最古老文明的沃土都是荒涼了幾分,幾十裏方圓內沒有一處村落,到處僅有風吹著浮沙發出嗚嗚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雖然閩軍已經控製住了阿拉伯氏族的叛亂勢頭,可戰爭還沒有結束,還是有不少亂軍在曠野間劫掠,為了安全,從泰西封出來,一行人盡量沿著戰場邊沿朝向幼發拉底河方向前行,預備走沙漠邊沿返迴上阿拉伯州,


    理所當然的,一行人錯過了村莊,不得不在一片巴比倫時期的古城遺跡旁宿營。


    來到這片土地生存,閩人到底也學會了些什麽,褡褳裏幹燥的駱駝糞點燃了個大火堆,幹的山羊奶酪塊就這餅子,烘烤在火焰上彌漫著一股清香味,遠處似乎有有人在彈奏阿拉伯琴,淒涼中別有著一股憂傷味道。


    往日裏休整時候,這幫還是半大小子早就鬧騰開鍋了,不過今日,卻一個有興趣說話的都沒有,這些人大多認識李晨曦,有的在一起關係甚至還不錯,冷不丁得知昔日一個鍋裏攪馬勺的戰友居然是大閩的公主,而且為了大閩的國家利益,剛剛她一個柔弱女子還放棄了一生的幸福,遠嫁番邦。


    作為李晨曦的朋友,還是大閩的軍人,每個人心頭都有種壓抑的恥辱感。


    火光妖精一樣張牙舞爪映射在早已經殘缺的城牆上,聽著阿拉伯琴,姚崇的心情更是煩躁,沒等餅子熱透,匆匆吃了兩口後,旋即就丟在了一旁。


    “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看著姚崇扭頭鑽進低矮的行軍帳篷,似乎咬著牙猛地下定了什麽決心,崔帕克也是丟下了幹硬的餅子,跟著追了過去。


    “姚兄!姚兄!”


    剛剛躺下,就聽到這個黑小子從後麵輦了上來,姚崇忍不住詫異的坐了起來,詢問道:“有事兒?”


    “姚兄,你想不想救李兄弟李郡主?”


    一刹那,姚崇的瞳孔劇烈的微縮起來,心髒似乎也停頓了一瞬間,旋即跳動的更劇烈,一股強烈的意願堵塞住了他的胸口。


    看到姚崇沒說話,崔帕克又是急切的說起了自己的計劃。


    “我有兄弟在新晉陽當值,他認識當地不少部族,咱們從迪拜搶先坐船去唿羅珊,花些銀子雇傭當地的部族騎兵跟隨,找個僻靜地方,姚大哥你想辦法將郡主約出來,然後咱們就向南逃,東南亞那麵大閩商行正在開拓南洋上各個大島,急需人手,憑著你我的才華,肯定能在那裏立足的!”


    “當初你喜歡李郡主,我崔帕克看得出!!!”


    華夏的文化底蘊無時無刻不在影響大閩麾下的土地,為朋友兩肋插刀,這種士的精神在崔帕克這個天竺人身上就體現的淋漓盡致,他的一語道破,更是令姚崇震驚的心髒差不點沒跳出來,答應的話差點脫口而出。


    然而,心髒狂跳了十多秒,眩暈的捏著拳頭,最終姚崇卻是重重的搖了搖頭。


    “不可以!”


    “為什麽?”震驚到了極點,崔帕克不可思議的質問著:“難道李明不是我們的兄弟嘛?難道你不喜歡她?”


    “跟喜不喜歡沒關係,朝廷如今這樣做,必定有這朝廷的道理,如今大軍在外與敵鏖戰,內部還有阿拉伯蠻四處造反,正值風雨飄搖的時候,難道我等士人還要再讓朝廷亂一亂?”


    “此事休要再提!”


    劇烈的喘著粗氣,眼睛凸起滿是血絲,姚崇喘息著嘶吼著,吼得他對麵的崔帕克卻更是愕然,好半天,濃鬱的鄙夷在他黝黑的臉上顯露出來。


    “是你舍不得現在的權位吧。”


    甩著手,崔帕克失望的快步奔出了帳篷,滿是怒氣在他背後伸出手,姚崇張口就想辯駁,可是突然間姚崇竟然發現自己似乎沒有什麽可辯駁的,最終,又是頹然的放下了手。


    這一夜,二十多個騎士,很多人都度過了個無眠的夜。


    沉悶的旅程一直持續了十多天,穿過幼發拉底河,姚崇等人沿著沙漠邊緣艱難的向迪拜行走著,一路風沙,有時候兩三天都看不到村莊看不到水源,吃不上熱乎飯,不過更令人難以忍受的,卻是那種死寂。


    十三天後,一路跋涉的姚崇部艱難的迴到了迪拜港口,每個人似乎都有了種解脫了的感覺。


    河中都護府臨時駐地,李讓王府。


    盡管對這道赦免的命令極端不滿意,李讓依舊文質彬彬頗有風度的答應了下來,而且開出釋放命令後,李讓還是很是親切的拍了拍姚崇的肩膀,囑咐他迴去好好休息,可以晚兩天再來衙門辦公。


    體貼的模樣,倒是讓姚崇終於放下心來,他好不容易與李讓建立的信任感,好歹沒有因為此事而變得疏遠。


    剛從河中郡王府出來,領著崔帕克等人,拿著李讓開出的赦免命令,姚崇又是急急匆匆去了城西的大閩監獄。


    就算在酷熱的阿拉伯,監獄居然也是陰氣深深,看守監牢的獄卒都是多穿了幾層衣服,過去接人的崔帕克一行更是感覺到了些許寒冷。


    巧的很,姚崇他們剛對上了文牘,要往裏進的時候,正好趕上了原右將軍李疇在蜀王府派來的仆從攙扶下,從裏頭踉蹌的出來。


    被判處充軍新函穀,在迪拜羈押的這些天,李疇倒是沒有受到虐待,但一輩子努力建立下的功業,因為這一場大敗都失去了,精神上的折磨讓李疇又是老了幾歲,臉色剛加蒼白了幾分。


    不過在攙扶下經過姚崇等人身旁時候,李疇的臉上卻忽然流露出了一股油然的傲慢,居然是掙脫了攙扶的老仆人胳膊,傲慢的挺起了胸,頗有些高高在上的姿態秒了姚崇等人一眼,然後慢條斯理說完走出了牢門。


    不由得他不傲慢,大敗的主要責任是他李疇的,宋璟像個救世主一樣把活下來的人帶迴來,如今他這個罪魁禍首可以逍遙自在的活下去,宋璟這個救世主卻得等候著死亡來臨,一股身份上的優勢油然而來,怎麽不由的李疇得意洋洋。


    李疇這突如其來的得意還真是讓姚崇一行驚愕了片刻,旋即想明白的姚崇嘴角上不經意間流露出了一縷冷笑,特意一副沒看懂的模樣,姚崇一本正經對著二重門把手的獄卒高高舉起了手中特赦令。


    “中正椽姚崇,奉河中大都護之命,特來釋放平沙伯宋璟,軍令在此,請檢驗!”


    沒等二重門的獄卒從裏麵打開木籠門出來檢驗時候,身後已經重重一聲悶響傳來,讓崔帕克幾個小子驚愕的迴過頭,卻正好看到李疇狗啃屎一般趴在地上。


    被仆從攙扶起來,狼狽而逃的李疇可算是給沉悶了十多天的崔帕克等人帶來了些許幽默,掩嘴暗笑了片刻,二重門的獄卒也終於完成了檢驗命令,恭敬的讓開了路對姚崇作了一揖。


    “姚大人,您請!河中郡王有令,特赦平沙伯宋璟宋大人!”


    長長的喊聲中,一道道獄門依次而開,行走在陰森的甬道中,崔帕克幾個心頭一直的憋悶終於為重逢的喜悅所暫時取代,每個人都是加快了腳步。


    短暫的大牢甬道轉眼被拋到後頭,另一段刺眼的陽光讓姚崇幾個一時間不適應的眯了下眼,可片刻之後,每個人的眼睛卻又是驚奇的瞪個溜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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