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的阿拉伯人鐵騎揚起的漫天黃沙波瀾壯闊的翩翩起舞,一下又一下拍擊著還沒沒有堆砌好的城頭,每一次大風刮過,都淋了守城將士一頭的沙子,把莊重而威嚴的黑色大閩軍服染成了土黃色。


    可惜,人畢竟不是沙子,五米高的城牆說高不高,說矮也不矮,剛好擋住了騎兵的衝鋒,荒涼的阿拉伯連高出五米的樹都沒有,當年阿穆爾攻打亞曆山大,哈立德攻打大馬士革,安條克,泰西封等西亞重城,無不是依靠圍城幾個月,城內彈盡糧絕才攻下,裝備簡陋的內夫得貝都因對於大閩守備齊全的城牆明顯沒有多少手段。


    繞是如此,守城依舊守得很兇險,一天激戰,城頭上衛士手中一尺見方的大盾牌上插滿了蘆葦一般的箭矢,不少將士少有個閃失就死在了密集的箭雨下,單單看李讓那個小小指揮平台上,木樁支架上都插不下的羽箭箭竿,戰況就可想而知。


    到了傍晚,成群的貝都因人開始緩緩後退,在戈壁中點起了熊熊篝火,聽著烏德琴發出的悠揚曲聲,貝都因人開始圍著火堆燒烤著駱駝肉進行晚餐休整,城頭上的閩軍也終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畢竟一整天站在毫無遮擋的城牆上,麵對黃唿唿的貝都因大軍,頂著鋪天蓋地的箭矢,那種心理壓力一般人承擔不了。


    閩軍也是撤下城池休整,換了一批新的衛士手持大盾牌上城繼續上城煎熬,苦戰了一天的將士也是匯聚在了城牆下方,圍攏在一個個火頭軍的大鍋旁邊,帶著一種慶幸的心裏吃起了幹甜的晚餐來。


    李讓卻是一丁點食欲都沒有。


    河中都護府雖然是他的,卻是李捷一手建立起來,遺留了太多他那個戰無不勝的父親的影子,可如今這一片荒涼的海灘從建立到現在,卻完全是李讓自己的心血,對於這片還沒有出現在大閩官方地圖上的上下阿拉伯州,李讓心頭也有種自己孩子般的感覺。


    如今,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都護府在貝都因人鐵蹄下如同跌落的梅花一樣,半片江山都被踐踏碎了,尤其是從武媚娘那裏傳來了一股深深的失望,讓李讓心裏憋悶的都要發狂了,剛下了戰場,好不顧及仆從們的勸說,轉身登上了停泊在港口後方的大船上。


    迪拜港一點都不怕圍攻,半圈城牆把整個海岸都包裹在了其中,距離港口不遠停泊了三十多條海梟級大船,每天都有源源不斷的補給從這裏運進,都護府的軍官們也是隨時可以從沿海各個地方趕到一起,交流戰況。


    船長室中,頗具後世歐洲風味的淡黃色清漆倒映著燭光搖曳,破具有一副富貴風味,眼中滿是血絲,李讓卻是吸血鬼一般的坐在首座怒視著下方圓桌兩旁低頭不語的都護府官員們。


    “貝都因的蠻夷就在城下耀武揚威,諸位難道就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死一般的寂靜持續了好久,李讓拍著桌子的怒吼方才打破了平靜,聽著他的怒氣衝衝,一群文武官員又是哆嗦了下,唯有李業詡還是那麽若無其事的坐在右手邊,麵無表情。至於盛連山根本就沒來。


    如今的都護府倒是複合他的期望,李讓的作用在他看來,無非是作為個屏障吸引內夫得貝都因進攻,給大閩創造一個安全的側翼,如今損兵折將的李讓倒是很符合這個定位,用不到擔心。


    另一頭都護府唯一的支柱,左將軍郭待封亦是麵色沉重,沉吟了好一會,這個戰場驍將,曾經最容易衝動搶功的中年將領這一次卻是艱難的搖了搖頭。


    “郡王,如今我軍僅有兩萬餘,需要守衛的海岸線卻太過漫長,還要保證從波斯灣出發去蘇伊士的客商安全,如今不知道多少個貝都因部落入侵我都護府領土,我軍缺乏足夠力量驅逐他們出去。”


    說到兵力不足,郭待封還很鬱悶的看了李業詡一眼,從出事到現在,李業詡的左右千牛衛連一兵一卒都沒有調動過,烏龜一樣卡在阿布紮比港口,偏偏都護府還沒有權利直接命令左右千牛衛,空有一支力量不能發揮,也難怪郭待封鬱悶。


    這話也是說給李業詡聽的,可惜,郭待封停頓了片刻,李業詡也沒表現出任何羞愧或者辯駁的意思,不得已,郭待封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陳訴起自己意見來。


    “當前我河中都護府已經喪失了元氣,當務之急是守住戰線,不能再有任何閃失,巴庫城,瓊海城,迪拜港口,阿布紮比港口還有新港都有城牆保護,餘下一些小的港*易點能守則守,不能守就放棄,通過海路把人員集中在五座城中,不讓貝都因人再劫掠到任何東西,堅壁清野,不出一個月,這些貝都因人勢必會退兵。”


    郭待封的堅毅倒是老成之言,其餘都護府典軍,文書等官員都是忍不住點頭稱許,可不想李讓又是惱火的狠狠一敲桌子。


    “你的意思是讓孤看著那些貝都因人在城下搶,搶夠了在走?”


    “殿下,我軍兵力不夠,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左右庶子,文書,招討,一大群王府官員紛紛站了起來,整齊的苦心勸告著,這個陣勢,讓李讓也不得不做出妥協,又恢複了平日裏那個文質彬彬,虛言納諫的河中郡王,又是歎了口氣坐迴了椅子上。


    隻不過隱約間,他的眼神又是狠狠地瞄在了李業詡身上。


    現在他算是明白了安娜臨行之前,叮囑他不要擅自出兵,不要相信李業詡的原因。


    “李疇的大軍還沒有消息嗎?”


    郭待封又是為難的搖了搖頭,平日裏他恨這個誇誇其談的宗室子弟,可如今,郭待封也是難得祈禱起來,但願這個敗家子真能創造奇跡,哪怕帶迴來一萬左右的兵力也是好的啊!


    連扭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李讓幹脆疲憊的揮了揮手,看到自己主上疲憊的模樣,沉默無言,分列在圓桌子兩旁的都護府幕僚官員安靜的退了出去。


    燭火搖曳,整個船長室內出了海浪的波濤聲,似乎變得死一般的沉寂,空氣都凝固在了一起,令人出奇的壓抑,坐在整個圓桌的最角落,從進來到現在就沉默不語的姚崇也是感覺到一陣陣透不過氣來。


    出征之前他曾提醒過宋璟小心,沒想到還真一語成讖,而且還敗得如此慘,到現在宋璟也是跟著生死不知,從求學開始,他與宋璟就一直是朋友,搭檔,十幾年的老朋友,這個狀況讓他心裏同樣堵的慌。


    不過弱者還在向命運哭泣的時候,強者已經在準備下一次挑戰了,慢吞吞從桌位上站起來,走在的所有人身後,趁著所有人神情低落沒注意,在門口猛地將大門關了起來。


    “汝要做什麽?”


    沉悶的李讓立馬警惕的把手放在了腰間刀柄上,跟著一個常年征戰的父親,這點自我保護意識他還是有的,況且姚崇這一舉動真的太可疑了。


    趕忙把手放在嘴邊做了個噓的動作,旋即姚崇雙膝跪地,把一份文書高高舉到了頭頂,他的古怪動作又是引得李讓一頭霧水,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接過了姚崇遞上來的文書。


    厚重的黑封皮翻開,裏麵的楷書寫的工工整整,字與字之間距離相差無幾,明顯能看出上書之人是用了一番心血的,然而僅僅看了個開頭,李讓就不可置信的搖頭否決道。


    “不可能,這主意絕對行不通,相信那些反複無常,變化多端之輩,那是葬送整個都護府!”


    “殿下,我軍兵力不足!”


    麵對李讓的斷然拒絕,姚崇似乎早就料到一般,非但沒有著急,反倒是心平氣和的又是叩首下去。


    “李業詡將軍的態度您也看到了,此地與河中千裏之遙,就算從天竺招募兵士,應對當前的戰爭也是遠遠不夠,況且一些有心人覺不會任由殿下擴大勢力,不兵行險招,絕不能扭轉當前困境。”


    李讓還是沉默不語,沉重的看著手中奏折。又是咬了咬牙,心髒狂跳,姚崇再次叩首在地,重重的叩首道:“殿下甘心一輩子窩在這個貧瘠港灣,耗費青春抵禦這些沙盜的進攻,看太子殿下笑傲天下,那此策就當臣沒說好了!”


    這話一出,明顯李讓的唿吸也粗了幾分,一雙眼睛血紅的瞪著姚崇,讓他唿吸幾乎都凝滯了。


    這話絕對帶著挑撥離間,挑撥皇族內鬥曆朝曆代都是滅族的大罪,哪怕如今閩王扶植偏袒河中郡王的勢態天下都看得清,為了避嫌李讓依舊需要時時刻刻注意,要是李讓發火,一聲令下,殺自己這個小小的六品諮議椽簡直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還好,沉悶了幾秒,李讓終究是沒有發火,反而拿著姚崇的奏折轉身迴了首座,又是細細的研讀起來。


    足足看了幾分鍾,李讓才又凝重的抬起頭,向姚崇詢問道。


    “汝叫什麽?”


    一刹那,姚崇狂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唐遠征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好大一隻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好大一隻烏並收藏大唐遠征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