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休整了兩天,轉眼間,苦難的閩軍又是投入了與風沙的博弈中,頂著鋪天蓋地的風沙,各族將士組成的遠征軍艱難的用紗巾掩住摳鼻,騎在戰馬駱駝背上盡量壓低身體,每一步,馬蹄或者駱駝腿都會在沙地上印出一個坑來。


    整個軍隊仿佛一頭巨大的雄獅艱難行進在沙漠中那樣,軍士腳下揚起的昏黃沙礫甚至在頭頂形成了一圈古怪的黃雲,遠遠眺望去,就如同巨大的土龍那般,滿滿都是殺氣。


    不過即便是龍,此時的閩軍也是頭疲憊的龍,出兵到現在十四天,戰馬駱駝倒斃了六千多頭,由於被渴怕了,出發的時候每個將士都是拚命在所有水袋裏灌滿水,甚至還有殺駱駝取其皮,膀胱,胃袋,腸子灌水的,數千頭駱駝背上也是掛著一對沉重的大水桶,蹣跚的走在路上。


    還好,被追趕的貝都因人狀態同樣也不好。


    還是跋涉在大軍前沿,為大軍清除任何方向都的偷襲者,宋璟更加艱難的牽著駱駝繞在一個個沙丘間。


    誰讓他把李疇得罪狠了?什麽危險的活計,都被這個心胸狹窄的皇族子弟丟在了他身上。


    又是一片沙丘,沙丘底部,明顯些許駱駝皮毛,衣物裸露在了外麵,宋璟立馬警惕的擺手喝令住麾下,迅速趴伏在沙子上,最是艱苦的地方最鍛煉人,貼在滾燙的可以烤熟雞蛋的沙子上,三十多號人馬愣是沒有吭聲的。


    兩邊的斥候也是默契的貓著腰從兩側繞過去,小心翼翼接近了那片區域,好一會兒,卻是比劃了個安全的手勢。


    解開上麵蓋著的浮沙,下麵三頭駱駝,四個貝都因人的屍體露了出來,外層皮膚已經烤的發黑,這幾人明顯死了一段時間,眼睛幹癟的陷了下去。


    兩頭駱駝嘴上還掛著麥杆,估計臨死前幾個阿拉伯人還絕望試圖從駱駝胃裏抽取水來解渴,可惜,看著幹癟的駝峰,他們抽水的結果可想而知。


    看著這幾句屍體,宋璟瘦了兩圈的臉上,卻忍不住滿是疑惑。


    這些貝都因人的舉止實在太怪了,每天都是距離大閩遠征軍二十裏左右的位置紮營,李疇快他就快,李疇慢他也慢,似乎引著閩軍在原地繞圈子。


    不過就算這些貝都因人比閩軍更適應沙漠環境作戰,他們也是人,這個適應也是有限度的,貝都因人同樣也需要喝水,吃飯,可真論後勤,卜斯曼須可比李疇差多了,本來就已經很貧瘠的貝都因部落提供不了太多的食物與飲水,這些天起風後,像這樣渴死的貝都因人比比皆是,如果說想在沙漠邊境拖垮閩軍,恐怕先垮的是他卜斯曼須。


    那這個沙漠之狐圖的又是什麽?


    …………


    這些天大閩遠征軍似乎時來運轉了一樣,也許是靠近沙漠邊緣美索不達米亞的緣故,地圖上的綠洲十之六七倒是存在的,而且閩軍也總結出了不少沙漠作戰的經驗,比如有的綠洲是周期性的,實在缺水時候向下深挖幾米,還是能找到水。


    這一晚上,遠征軍又是如期尋找到一塊水源地紮營,密集的帳篷鱗次櫛比的圍繞著營地中心一塊小綠洲,來迴巡視的將士疲憊而搖晃的巡視著偌大營地,不給貝都因偷襲者一丁點機會。


    中軍,開會的大帳篷。


    盡管很不願意,李疇還是不得不將所有軍官全部都召集在了一起,又是開起了軍事會議。


    一張大地圖平鋪在桌麵上,盯著上麵荒漠草原,一個個軍將再一次陷入了冥思苦想中。


    這一趟李讓派遣李疇出征的目的,無非是報複前一個月,哈裏發更替時節,貝都因人對都護府的進攻騷擾,把都護府軍威在廣袤的沙漠中立起來,實現這個目標,有兩個方法,要麽攻下利雅得,把卜斯曼須賴以生存的哈尼法穀地綠洲焚燒掉,要麽就是擊破卜斯曼須主力。


    原先李疇是一門心事奔著攻打利雅得去的,誰知道半路上如同幽靈一般的卜斯曼須給了閩軍重重一擊,讓氣的發混了的李疇咬死他的尾巴要把卜斯曼須軍擊破,可連續幾天的捉迷藏,尤其是最近風沙還起來了,讓嬌生慣養的李疇也是吃不住勁兒了,這才想召集全軍,不再理會貝都因人的挑逗,直奔利雅得。


    不過朝令夕改是軍中大忌,李疇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實行這一戰略之前,他要取得全軍將官的同意。


    愁眉苦臉的盯著地圖好一會,副總管王綸,這個也是跟李疇差不多的世家子弟艱難的挑起了話頭。


    “如今戰事已經拖延了半月有餘,大軍糧食補給消耗了小半,卜斯曼須賊人沒有與我軍戰鬥的膽略,這麽拖延下去,於我軍不利,大家都是為大閩效忠,誰有什麽主義,說出來吧!”


    聽著王綸難得懇切的話語,一幫將軍們相互看了看,最後,都尉中資格最老的關中都尉劉伯英沉吟的率先開了口。


    “同僚們,依老夫看來,應該撤軍了!”


    “我軍深入沙漠,原計劃一個月內攻打到利雅得城下,帶的補給也是為這一戰略準備的,可如今半個月過去了,距離哈尼法穀地還有三分之二的路途沒有走完,軍隊士氣低迷,補給缺乏,賊寇還沒有決戰的意圖,再打下去無益,還不如退迴阿布紮比,休整月旬,再做打算!”


    劉伯英這算老成中肯之言了,聽的其餘將軍們也是稍稍點頭,可是聽的李疇臉都綠了。


    要全軍放棄利雅得,追擊卜斯曼須的是他,到現在半個月過去了,一場像樣的戰爭沒打,倒是損兵折將三千多,攜帶來的牲口死了三層,要是這麽灰溜溜迴去了,別說再與郭待封爭,恐怕丟官去職都是輕的。


    想也沒想,李疇很堅決的敲著桌子豁然站起,鏗鏘嚷道:“絕不能撤兵!”


    “出軍之前,全軍已經在河中郡王麵前表決過了,不破樓蘭終不還!怎麽能出爾反爾?本將此意已決,絕不退兵,明日放棄追擊卜斯曼須,全力挺進利雅得,糧草不足就殺駱駝補充,行軍速度每天再提升二十裏,必須在八天之內打到利雅得城下。”


    目光死死盯著麾下的將軍們,尤其盯著宋璟那張胖臉,李疇拳頭捏的緊緊的。還好,誰也不想背擅自退兵的責任,沉默了片刻,一大群將軍到底放棄了撤軍,默認了下來。


    看著宋璟也是難得的沉默著不開口,終於鬆了口氣,李疇再一次獨斷專行的明令刀:“既然如此,明日全軍放棄卜斯曼須,轉道向南,攻打利雅得!”


    “喏!”


    …………


    帳篷裏,宋璟又是緊張的整理著行囊,把以前李晨曦給他買酒留下的酒袋子裏,全都灌滿水,深入沙漠恐怕比這幾天在沙漠邊緣遊弋更加艱難,在此之前必須做好萬全準備,他還要留著性命去京師找晨曦,絕不能在這裏死去。


    內心中,宋璟還是趨向於退兵,不過不管怎麽說,不再和卜斯曼須繼續捉迷藏,還是讓宋璟心裏落下一塊大石頭,畢竟被人家牽著鼻子走,心裏總是不踏實,攻打利雅得,就輪到自己牽著這頭沙漠之狐的鼻子走了,貝都因人比突厥人還有個弱點,就是他們不得不依靠綠洲生活,綠洲無論如何跑不掉,不想啃草根,卜斯曼須就不得不在大閩打到哈尼法綠洲前,與閩軍決戰。


    收拾起最後一袋水,宋璟的盔甲下方已經再次撐得鼓鼓的,難得李疇今天善心大發沒用他執夜,疲憊了好多天,宋璟必須抓緊時間好好休息。


    吹了燈,宋璟翻身就躺在了滿是沙土的行軍吊床上,可惜,沒等他入睡,唿唿的風聲忽然吹起了擋著帳篷門口的簾子,沙漠的晝夜溫差極大,冷風激的宋璟忍不住哆嗦了下。


    不耐的爬起來,嘟囔了一句鬼天氣,用繩索狠狠地把門口簾子係結實了,宋璟這才安心的躺在了床上,進入夢鄉。


    夜半,又是起風了,沙漠的冷風卷著黃沙打在帆布上,打的帆布噗噗作響。


    次日淩晨,整個遠征軍營區都蒙上了一層塵土,就連望樓上的巡邏兵眼睫毛上都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巡邏兵難受的睜開眯著了的眼睛,好半天,眼淚才把沙子衝刷出來。


    沒等巡邏兵罵一句鬼天氣,遠處黃沙中,星星點點的黑影忽然映入他的眼中,驚奇的眺望了片刻,旋即巡邏兵嘶啞的嗓音開始迴蕩在遠征大軍軍營上空。


    “敵襲!!!貝都因人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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