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都因人經曆了曆年戰亂,軍事組織有著其獨到之處,不過卻沒有夜間禁語一說,戰馬與駱駝的嘶鳴,人的大聲說話叫嚷,沒等靠近嘈雜的猶如一窩蜂那樣嚷叫的噪音已經傳到姚崇這些人的耳旁。


    數之不盡的騎兵,延綿不絕的火把蔓延二十裏,尚且從轉角處源源不斷流淌過來,一切都明了了,難怪塔庫伊西人到了半夜還要宰殺駱駝,如此多的大軍,這些甚至還不夠他們吃的。


    哪來如此多的阿拉伯人,所有的阿曼兵與也門兵不都是在巴士拉與大閩交戰呢嗎?


    “這怎麽可能?”


    驚駭的長大了嘴巴,甚至露出了後槽牙,前營校尉崔帕克不可置信的驚叫著,他的聲音,也終於將同樣震撼的姚崇拉迴了現實。


    稍微思索了片刻,姚崇的臉色陰沉如水,卻是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沒什麽不可能的,上一次大戰,也門不也是出兵二十二萬,我大閩在美索不達米亞絕大部分城市據點都是他們攻克的,這一次,代表神權的阿拔斯朝廷破滅,原本以為西亞再沒有什麽人能有如此號召力,看樣子,廟堂上的那些大人們又估量錯了。”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一百多人去打他十多萬阿拉伯蠻兵?”沒好氣的的哼了一句,姚崇直接揮手命令道:“收起武器,咱們撤退!”


    “那,宋都尉他們呢?”


    沒有立即去執行,原本黑漆漆的臉頰一度白的沒有了血色,崔帕克又是呆楞的問了一句。


    這句話卻讓姚崇渾身哆嗦了一下。


    抬起望遠鏡,遠處的塔庫伊西人已經與突如其來的阿拉伯援軍接洽上了,浩浩蕩蕩的貝都因前軍正在開入營房,河岸兩排,數不清的斥候騎兵也是打著火把衝上了河堤,兇狠的大喊大叫著。


    河岸兩邊,頓時也變得危險了起來。


    不能暴露自己,舉火為號自然不能用了,可這時候耽誤時間去提醒,萬一遇阿拉伯偵查騎兵,也絕對的十死無生迴望著身後五十來個府兵屬下,微弱的月光下每個人都是驚駭與膽怯,姚崇的手也是哆嗦了起來。


    死一般的沉寂過了幾秒鍾,附近的喧囂越來越近,狠狠咬著牙,嘴唇都沒了血色,胸口的勇氣幾次衝到喉嚨,最終,姚崇還是在耳朵嗡嗡的轟鳴聲中,疲憊的擺了擺手。


    “我兄弟為人機警,他會發現危險的,咱們先撤,不要拖累都尉!”


    送死的勇氣不是人人都有,姚崇尚且如此說,五十來個儒兵終究沒有人提出反對,匆匆忙收拾起好不容易鋪上的連發槍與鋼弩,倉皇的退跑迴了夜色中。


    新河堡,搖曳的塔樓燈光在夜色中如同葬禮上的白蠟燭火那樣,忽明忽暗似乎隨時要熄滅,圍著燭火,姚崇也是暴躁的來迴轉圈不止,迴來已經半個多時辰了,宋璟的那一支隊伍始終不見蹤影。


    濃鬱的悔恨縈繞在姚崇心頭。


    越來越按耐不住胸口的浮躁,終於,抓起一旁的挎刀,姚崇步履匆匆又是下了塔樓。


    還好,他剛衝到塔門口時候,外麵嘈雜的喧嘩聲傳了過來,宋璟迴來了。


    “都讓一讓,讓一讓!”焦急的吼叫中,在一排火把照明下,滿頭大汗的宋璟抱著李明不管不顧的向裏衝著,明顯能看到,血順著李明肩膀的箭杆向下流淌著,驚喜的迎到門口,看到這一幕,姚崇的眼睛都紅了。


    “混賬,你怎麽照顧的她,你還是個男人不!”怒吼著,姚崇暴跳如雷的衝上去,死死揪住姚崇衣領叫嚷著。


    誰知道,宋璟的火氣好像比他還大一樣,聲色俱厲直接一腳踹了過去。


    “給老子讓開!”


    踉蹌的退了幾步,姚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看著宋璟抱著李明衝進塔樓,他的臉又是蒼白了幾分,宋璟憤怒的像個獅子一樣猙獰麵孔,血紅滿是厭惡的眼神,釘子一樣刺進了他的心。


    裏麵也是亂哄哄的爭吵,似乎軍醫被趕了出來,宋璟與李明平日裏幾乎形影不離的嬌弱小兵爭辯了幾句後,最後推搡著也是滿是焦急的其餘府兵出了來,酒精的味道彌漫中夾雜絲絲血腥氣,聽著混亂的交響曲,姚崇雙目無神的攤坐在門口。


    好一會,驚喜的聲音方才傳出來。


    “血止住了!”


    歡唿聲中,一身血汙的宋璟終於疲憊的出了來,看了一眼攤坐的姚崇,搖晃兩步,他也是一屁股坐到了姚崇身旁,卻是歉意的搖了搖頭。


    “不要怪我,剛才我實在太著急了!”


    “你說得對,也怪我,不像個男人,像個娘們一樣,李小弟說你肯定退迴了,我不信,偏要去看一看,結果趴在草叢裏被胡兵射了一箭,還耽擱在那兒不敢出來好久,都怪我。”


    宋璟也是滿麵悔恨的垂著頭,聽在姚崇心頭,卻又是讓他心髒重重跳了幾下,愧疚的心情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強挺著才讓想哭的臉繼續保持著麵無表情,好一會,姚崇才轉移情緒的跳轉了話題。


    “仗還要怎麽打?”


    這是個沉重而現實的問題,也是沉默了半晌,宋璟鬱悶的搖晃了下腦袋。


    “我也不知道。”


    光今晚看到的貝都因騎軍就有數萬,沒看到的還不知道有多少,自己手裏才有兩千於,還多是步兵,說是帝國甲等常備軍,自己軍隊什麽戰鬥水平他倆也是心知肚明,這一戰,還真有以卵擊石的味道。


    居然從口袋裏摸出了半袋煙葉子,用宣紙卷成一個不規則卷後,宋璟沉悶的打著火石點燃一頭,最後放在嘴裏,隨手把煙葉又遞給了一旁的姚崇。


    平日裏對於朝廷大利的煙草並不感興趣,不過此時,沒有酒好像也就這東西能稍微緩解一下繁亂的心情,沉悶了片刻,姚崇也是學著宋璟的樣子均勻卷好一條煙,用打火石點上。


    有的人第一口煙就能感覺到莫大的享受,更多人卻是感覺到一股痛苦的折磨,姚崇明顯屬於後者,被嗆得直咳嗽,眼淚都嗆了出來,不過吐出一口濃霧後,姚崇還是把煙再一次塞進了嘴裏。


    一股一股煙圈飛散出去,尼古丁的刺激下,疲憊的大腦也可算變得興奮與愉悅,不知不覺間,姚崇也愛上了這種感覺。


    陪著他沉悶的吸煙,好一會,直到煙葉燙手,宋璟方有些留戀的將煙蒂丟在了一旁,踩了一腳捏著下巴思慮了一會,方才疑惑的搖著頭。


    “這阿拉伯人究竟在想什麽?奪迴阿拉伯河這一片領土?那也不用動員如此多的騎兵吧。如果是包抄我大閩軍隊的後路,他應該繼續向南走,嘿嘿,真是搞不懂。”


    阿拉伯人這一手的確有些奇怪,雖然庫姆城在大閩邊境上算是最靠南方了,但距離巴士拉還有個三四天的距離,包抄合圍的話最重要的是兵會貴神速,三天時間,已經足夠機動力略遜於阿拉伯人的閩軍縮迴地形崎嶇的紮格羅斯山地。


    這一帶又沒有什麽富饒產出,最近庫姆城是來了點商人,他們的財富卻還不夠十幾萬貝都因鐵騎塞牙縫的,怎麽看,似乎都有些得不償失。


    這時候,也是吸完最後一口煙,甚至吸的比宋璟都要短,很瀟灑的把煙蒂彈成一個火星飛出去,姚崇此時卻是平靜的搖搖頭。


    “不,庫姆城之後,有一筆財富足夠幾十萬阿拉伯人為之冒險,為之瘋狂。”


    “開什麽玩笑,咱們身後除了石頭就是山,還……”


    理所應當的一句反駁,剛說道一半就戛然而止,一刹那,宋璟好不容易恢複過來的血色又變的煞白,失聲驚叫出來。


    “他們要的,是我大閩軍餉!”


    為了討伐阿拉伯,為了複仇,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為了給子孫留下個安全環境,數年時間,李捷無時無刻不是在積累。大閩鹽鐵不專賣,糧食卻幾乎完全是朝廷獨家經營,富庶肥沃的北印度,廣袤無人的大農業產區東南亞,再加上京師一帶形成的工商貿易區所吞吐出來兵器盔甲軍需布匹倚疊如山,經過幾十萬民夫搬運,從設拉子到險山關,積累的物資的確足以令世界上任何一個國主為之眼紅。


    哪怕長安的高宗李治也不例外


    此時,也真是個最佳時機,守山防的閩軍幾乎是全線出動,紮格羅斯山脈格外的空虛,為了劫掠個設拉子城,薩拉丁不惜潛伏在山中發起第二次進攻,賠了上萬人,這樣一筆物資,也的確是可以引得他瘋狂的肥肉了。


    西亞之亂局在於長年累月戰亂而物資缺乏,有了大閩的物資,哪怕三分之一,宋璟都能想象到薩拉丁梟雄之姿能把勢力擴充的多麽龐大,到那時候,大閩西線還真是再無寧日。


    “來人,備快馬,馬上通報李業詡將軍迴防,老崔,放信鴿,要險山關把物資藏好,絕不能讓這些落在胡人手中!”皮球一樣蹦起來,宋璟焦急的大聲嚷嚷著。


    迴味完最後一口煙氣,搖晃著站起來,姚崇卻又是猛地扶住他肩膀。


    “來不及了,一切還要靠我們,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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