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儒兵有著萬般的不是,嬌生慣養,紀律渙散,不耐吃苦,可是關鍵時刻,這些人能不畏生死的站出來,這種意誌品質,足以掩蓋一切缺點,連死都不怕,這樣的兵加以磨練,日後定然也是一支雄兵。


    如今,薛訥對他手下的儒兵,從未有現在這般有信心。


    頭一次聽到自己主將如此的肯定自己,忐忑不安的姚崇,宋璟幾個禁不住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一刻,一種感動的情緒醞釀在了每個人的心懷中。


    眼看著一個個感動的快要哭出來一般的部將,薛訥禁不住又是哭笑不得的擺了擺左手。


    “行了,剛誇你們兩句,又變成了娘們呢?”


    滿是笑意拍了拍宋璟那寬敞的肩膀,薛訥又是將同樣年輕的臉板了起來:“半夜出營可是大罪,念在今日大戰,本將既往不咎,再不迴去,本將可要屁股抽軍棍了!”


    難得苦瓜臉上官開起丁點玩笑來,看著薛訥一本正經的模樣,宋璟幾個也是終於露出些許笑意。


    “屬下遵命。”


    今天所有守城部隊中,儒兵還算幸運的,總共遭遇了一輪騎兵衝擊,而且騎兵重點衝擊還是中路突破,隻有三分之一的陣列受到波及,二十多人被馬踩死,騎兵槍殺死,一百多個輕重傷包括宋璟,剩餘的安然無恙。


    也多虧了盛連山出現的及時,讓阿拉伯騎兵沒有心思投入作戰,不然的話死傷的人數得多上幾倍。


    薛訥迴營的時候,傷員與死者已經收斂好了,儒兵也恢複了從前的秩序,往來巡邏的哨兵不再是應付差事,而變得認真,不大的軍營中,到處流露出一種軍人該有的朝氣。


    隻不過這種變化似乎沒太引起薛訥注意力,打發走了其他將校,拎著姚崇宋璟兩人的脖子,薛訥一麵悶頭走著,一麵焦急的小聲問著。


    “那個,讓你們送走李明李隊正,這事兒辦的怎麽樣了?”


    “將軍,放心好了,李小兄弟還不肯走,姚崇兄讓人把她捆了起來,套上黑麻袋塞進馬車中,這會兒,應該能到波斯灣了吧。”


    宋楚河大大咧咧的拍著胸脯保證著,聽的薛訥腦門上卻是忍不住流露出了些冷汗,那可是金枝玉葉啊!


    不過好歹送走了這個災星,薛訥到底輕鬆了點,酸痛的左手揉著額頭冷汗,薛苦瓜真的撐出一張苦瓜臉艱難的笑著。


    “那就好,那就好!”


    “對了,李小兄弟究竟是什麽人啊?值得將軍這般掛念,不會姚兄說與您斷袖分桃是真的吧?”


    宋璟這張大嘴巴,一張口就把自己兄弟賣了,聽的姚崇差不點沒拿根針把他嘴縫上,薛訥更是差不點沒一個大跟頭摔那兒去,好不容易站住腳,方才嘴皮子哆嗦的鬱悶嚷道。


    “這事兒可不能亂說,要不然會出人命的,不是砍大頭,就是砍小頭!”


    想到那丫頭威脅自己,宮中缺宦官一事兒,薛訥又是悲劇的哆嗦了下。


    宋璟這張胖嘴,依舊茫然不知的詢問著:“那,李小兄弟究竟是誰啊?”


    畢竟他們經手辦的,日後也可能被那個腹黑蘿莉牽扯到,左右探視了一眼,薛訥壓低了聲音,小聲的吩咐道:“這件事本將告訴你們,千萬不要外傳!”


    宋璟流露出興奮的目光,隱約猜到點的姚崇心跳也是加快了點,腦袋湊的更近。聲音壓的更低,薛訥小心翼翼的嘀咕著。


    “李隊正真名不叫李明,叫李晨曦,是閩……”


    “咳咳~”


    薛訥的話還沒說完,一聲輕咳卻是打斷了他的聲音,哆嗦了下抬起頭,千軍萬馬都麵不改色的薛訥一時間也是臉色煞白,頭大了三分。


    從角落中閃出身影,眼睛紅紅的看著自己等人的那個窈窕身影,不是本該在百裏之外的李明還是哪個?


    “哎呀,本將頭暈,今日上陣失血太多了,快來人,攙扶本將迴去養傷!”


    一麵嚷著,一麵打著迷糊拳,薛訥也沒等人來攙扶,晃晃悠悠自己迴了中軍帳篷,再也沒有露出頭。


    剩下姚崇與宋璟也是滿眼震驚,姚崇磕磕巴巴的擺著手解釋著:“李兄,你聽我說,這是上頭的命令,兄弟我也是奉命行事……”


    啪~


    一個耳光頓時打的姚崇小白臉紅了半邊,悲催的捂著嘴,姚崇被李明訓斥的抬不起頭來。


    “上麵命令你綁我,把我塞進馬車,你就做,上頭命令你殺我呢?你就是這麽做兄弟的?”


    “這,我……”


    姚崇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眼看這樣一幅尷尬局麵,揉著腰肋之間碩大的傷口,宋璟也是悲劇的上前勸說著:“當時情況九死一生,姚兄也是希望李小弟你能安全逃脫出去嗎,如果上頭要殺李小弟,沒說的,宋某就是拚著腦袋不要,也要救李小弟出來。”


    “我們是兄弟,永遠的兄弟!”


    這一番話說的李明更加激動,整個人都在顫抖著,眼睛更是紅了一圈,看著她抖動的右臂,姚崇又是哆嗦著揉了揉自己小紅臉,咬著牙等著看宋璟也挨著一巴掌的時候。


    不過,令姚崇差不點沒吐血的是,哆嗦了片刻,李明忽然張開懷抱狠狠地摟住了宋璟胖大的身軀,哭著叫嚷道:“你們還活著,真好!”


    同是兄弟,待遇差別怎麽這麽大呢?


    揉著發熱發疼的臉,姚崇還真是欲哭無淚。


    …………


    終於,經曆了一個多月的戰火與痛苦後,設拉子這個詩人與玫瑰之都的商業城市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戰火非但沒有給這裏帶來蕭條,反倒是閩軍的大捷吸引了更過商旅,詩人,乃至於遊曆的世家子弟來到這裏。


    以往閩國的戰事太過遙遠,這是最近幾年最大的捷報,破軍一萬,斬殺過半,俘虜一千,複雜的紮格羅斯山脈還有閩軍各個關隘戍守,哪怕逃散的阿拉伯兵丁能活著迴去的估計寥寥無幾,等同於全軍覆沒。


    為了重建城市,新恢複的設拉子州府官員低價取得俘獲的阿拉伯人與戰馬駱駝後,講這些戰利品還有奴隸拋售,吸引了不少相關商人,學者與詩人們也來湊熱鬧瞻仰這即將成為曆史的戰場,人流給設拉子重新帶來了生機。


    似乎戰爭,距離這裏已經遠去了。


    不過對於大閩,戰爭實際上才剛剛開始。


    僅僅停留了一晚,李業詡與盛連山就帶著騎兵急急匆匆向前線奔去,他要追趕上敗退的還有兩萬阿拉伯大軍,奪迴從設拉子搶掠走的子女財富,收複閩國在紮格羅斯山脈以外的領土。


    他人是不在這兒了,他與薛訥報兩批信息截然不同報功信息的信使,卻是在後方波西斯京引起了軒然大波,傷痕累累的府兵在朝堂上控訴李業詡靠著同袍生命換取軍功,立刻惹得正義感超強的禦史們群起而攻之。


    一時間李業詡的名聲在波西斯京如同過街老鼠,乃至於有禦史強烈的提出要派出大理寺官員以虛報軍功把李業詡逮迴來,還好,李捷以大敵當前,讓其戴罪立功給擋了迴去,憤憤然的禦史這才不情不願偃旗息鼓了迴去。


    不過沸騰的波西斯京朝堂渾然沒有注意到,這兩道截然不同的報功與控訴,帶來了另一些深遠的影響,一方麵,大捷消除了朝臣對阿拉伯人的恐懼,另一方麵,阿拉伯人兇狠善戰又給朝臣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八月初,又一支大軍,河中郡王李讓率領的四萬河中都護府鐵軍,從波西斯京出發,趕往位於紮格羅斯山脈另一頭的戰場。


    不過朝堂上的風風雨雨,卻和小小的儒兵無關。


    朝廷的撫恤下來,由於這一次上達天聽,對參戰府兵撫恤的尤為豐厚,設拉子附近不少無主土地都被封給了家人陣亡的府兵家屬,同時遷居他們到哪裏組成新的府兵折衝府。


    另一頭,幾乎打的取消建製的守城八都剔除傷殘軍士,大約有九百多府兵補充進了儒兵中,雖然經曆一次大戰,儒兵倒是更加壯大了幾分。


    通往紮格羅斯山脈西段的閩國柏油大陸上,打著古怪旗幟的一支軍隊極速的向西前行著。


    別的軍隊或是大閩龍旗,或是主將牙旗,這支軍隊倒好,旗幟上畫了一本書一根戒尺,而且全軍牽著馬不騎,背著沉重的裝備徒步行走在曲折的山路上。


    尚且把右胳膊用繃帶掛在胸前,騎在馬上,看著眼前自己的軍隊,薛訥此時的心情卻是暢爽的,有了覺悟,這些儒兵故意苦練著自己,展現出蓬勃的上進心。


    滿心愉悅,薛訥甚至昂起了頭,怡然得行走到了隊伍中,不過忽然傳來的清脆喊聲,卻讓薛訥的後背僵硬了下。


    “大家加把勁兒,還有五裏路就出山了,到時候有足夠的椰棗給大家解渴!”


    轉眼就混上行軍司馬的李明騎著小馬駒也是歡快的呐喊著,想著清爽幹甜的椰棗,行進中的儒兵禁不住腳步又快了幾分。


    “不過姚果毅都尉沒有!”


    李明又新加了一句差不點沒讓隊伍前麵領隊的姚崇哭出來,無奈的迴過頭,姚崇悲劇的高叫著:“李小弟,不要這麽記仇好不?”


    “哼!”


    看著戰馬上靚麗的白眼仁,姚崇幹脆悲催的低下頭,在同僚善意的哄笑中嘟囔著為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宋璟則是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明的地圖還真是精準,不到半個時辰,雄偉而壯觀的殺虎口關隘就出現在了山間缺口,打開大門,迎接著儒兵的到來。


    出了殺虎口,不遠處,就是肥沃的,沾染著閩國大軍鮮血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


    戰爭,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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